五味帖

口 王建

1

大排檔，多為性情中人之屬，多糙哥，多酒徒，也有斯文之人。

陳洲，孑然一身，不修邊幅，經(jīng)常點一份炒三樣――這道菜廉價耐吃，很有味覺層次，土豆香糯，芹菜清新，洋蔥經(jīng)過兩者的馴化，變得溫和適口。陳洲很少吃肉，不代表他不懂吃，他以前和我一樣，在一家酒店當(dāng)學(xué)徒，但他沒我那般執(zhí)著，還沒出徒就轉(zhuǎn)行了。

幾年前，我也不想與雞魚肉蛋為伍了，就到一家歌舞團(tuán)應(yīng)聘調(diào)音師。在一樓大廳，我見到了陳洲，陳洲歪坐在電腦桌前，輕佻地敲擊著鍵盤，一塊廣告設(shè)計圖案便躍然而出。我問他歌舞團(tuán)所在位置，他告訴我，蝸在二樓一個角落里。從他口中得知，歌舞團(tuán)是整個廣告?zhèn)髅焦镜淖庸荆驗槟承┰?，幾個撐場的演員都走了。他還從抽屜里翻出一本宣傳冊頁，甩給我，讓我對比研究。

陳洲的講述帶有某種暗示意味，我沒太在意，就混入那家歌舞團(tuán)，成了一名調(diào)音師，跟了幾場演出之后，我從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就有了離職的念頭。

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點留戀的。在歌舞團(tuán)那段時間里，每次出發(fā)回來，演員們都要到農(nóng)貿(mào)市場買些雞魚肉蛋，讓我加工，于是，那間狹窄逼仄的廚房就成了我的廣闊舞臺，在簡易的煤氣灶前，我可以恣意妄為，做出此前從未做出的味道來。做完菜，我會跑到那面丟棄在走廊盡頭的大鼓旁，揮起鼓槌，敲出雜亂的鼓點，演員們聞聲而至，或擺放碗筷，或沏茶倒水，或端菜，或坐等……

在星級酒店從廚的時候，做菜的興致從未如此高漲過。那時候，每天的生活大同小異：走進(jìn)位于地下室的廚房的時候，太陽升起了，馬路堵塞了；走出地下室甬道的時候，月亮昏黃了，城市開始褪色了；回到高樓環(huán)伺的出租屋，眼睛酸澀了，電影看一半，就和衣而睡了。

離開歌舞團(tuán)那天，我又為演員們做了一桌菜，他們圍坐在一起，酒過三巡，就原形畢露了，有擊箸長嚎的，還有臭貧扯皮的，更有甚者，站在板凳上引吭高歌，他們盡情揮灑著沾有煙火氣的瘋狂，而我卻偷偷溜到宿舍，拎起提前收拾好的行李，連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悄然離開了。

那一夜，我是在小旅館度過的，睡得像一坨泥巴。當(dāng)陽光滲入單間的時候，我迷瞪著眼，打開手機(jī)，二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團(tuán)長打來的，“盛情”之下，我回了他一條短信：快過年了，不知你用演員的血汗錢置辦什么年貨呀？不出所料，團(tuán)長又來電話了，我沒接。

之后，我選擇大排檔為落腳之地，在那里，我又遇到了陳洲，陳洲告訴我，我離職后不久，他就跳槽了，跳入更為廣闊的“大?！保◤V告?zhèn)髅焦镜拿郑?，?jīng)常忙得焦頭爛額，三餐不定，大排檔是他常來的地方。

陳洲愛吃我做的炒三樣，對于這道菜，他有自己獨到的審“味”觀點：土豆炒爛一些，營養(yǎng)才更易于被人體吸收，才不枉這道菜的絕妙搭配。我沒事做的時候，會陪他聊一些雞零狗碎，順帶一提當(dāng)年那個歌舞團(tuán)，他很樂意聊，有時聊到打烊。

有一次，陳洲吃完飯，從包里掏出一張CD，雙手遞給我，說是他一個哥兒們剛錄制的專輯，封面經(jīng)過PS處理，竟有些宋人工筆小品的氣象：一株白梅探出山石，那家伙站在梅樹下，一手插兜，一手扶吉他，仰望著飛掠而過的孤鳥，山石下方是一汪清泉，兩只白頭鴨正在鳧水，蕩起一層層漣漪――典型的不等邊三角形的呼應(yīng)關(guān)系，點線面、黑白灰處理得也很到位，這讓我對這張CD生出幾分好感。封面右上角有四個瘦金體小楷：青春渡口――儼然就是題款。

我知道那家伙，以前聽那些演員提起過他，他在那家歌舞團(tuán)唱過歌，擅長模仿楊坤、伍佰等人的嗓音和臺風(fēng)，我去時，他已經(jīng)走了，據(jù)說他背起那把破吉他，一路南下，成了一名流浪歌手。

2

在大排檔里，我有一段時間醉心于改良酸菜粉。

藍(lán)牙音響時常播放李健的《撫仙湖》，旋律通透，像一團(tuán)團(tuán)浮漾在水面的泡沫，聽到這首歌，我想起那家伙――有時候，我會想起某位和我沒多少交集的人，甚至睡覺的時候都會去研究那人，我甚至感覺自己就是那人的影子。那家伙來過大排檔，當(dāng)我打開CD盒，看到他的海報，我更加確信他來過。

海報上，那家伙穿著印有切格瓦拉頭像的短袖體桖衫，破洞的牛仔褲下身，帆布鞋，而我見他時，牛仔褲被一條松緊褲取代了，米黃色的七分袖上身，還趿拉著人字拖，像個游仙，不變的是那張倔強(qiáng)的臉。就是這么一個家伙，2016年夏天，確切地說是七夕情人節(jié)那天，來到我們燒烤店。

站在人群中，那家伙觀望了一會，然后走到一對情侶面前，只言片語，想必在問他們需不需要點歌，男的正嗦小龍蝦，他用沾滿油星的手接過歌單，翻過來翻過去，竟然點了一首《西湖》，女的說要去西湖玩，男的大聲說，那還不簡單啊，回頭就訂機(jī)票。那家伙用腮牽動一下嘴角，彈出幾個分解和弦，仰頭唱起來：

單車過長堤

歡聲笑語

一路卻錯看了風(fēng)景

望不到云河

也望不到天際

流星，剎那已然掠過

再也沒有留戀的斜陽

再也沒有倒映的月亮

再也沒有醉人的暖風(fēng)

轉(zhuǎn)眼，消散在云煙

……

那家伙邊唱邊搖擺吉他，唱到副歌的時候，竟發(fā)出一聲叛逆的鼻音，逗樂了那對情侶，我卻感覺一點也不好笑，聽這首歌的感覺就像原唱樂隊的名字――痛仰。

我清楚地記得，那家伙才唱了三首歌就收工了，他找個角落坐下，點了一盤冰鎮(zhèn)苦瓜，沒要酒。冰鎮(zhèn)苦瓜看似簡單，做起來卻很費時，要用干凈的桑刀將苦瓜片成通透的長條，再將長條碼在盛有冰塊和雪碧的玻璃盤中，然后冰鎮(zhèn)半小時，才能沖淡原有的苦味，變得爽口，一般沒有客人點這道菜，那家伙倒是個特別。

那家伙望著懷中的吉他兀自出神，并沒有催促我，好像忽略了自己的食客身份，始終以歌手自居似的。半個多小時后，那家伙點的冰鎮(zhèn)苦瓜終于上桌了，說實話，那盤苦瓜并沒有完全冰鎮(zhèn)好，還透著一絲廚房的余熱，他并沒有在意，滿口入腮地吃起來，看樣子像在吃黃瓜，用了半個小時冰鎮(zhèn)出來的苦瓜，他用了半分鐘就吃完了。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也在那家歌舞團(tuán)呆過，也不知道他是陳洲的好朋友，在我眼中，他與其他的大排檔歌手無異――生活有時會卷起一個漩渦，將我們卷進(jìn)去，如果沒有因緣際會，只能擦肩而過，素不相識。

3

改良版的酸菜粉并不是很成功，這讓我很郁悶，我不明白問題出在酸菜還是米粉上。

幾乎每到深夜，陳洲都會光顧大排檔，要一盤炒三樣，有時會來一杯扎啤，邊吃邊飲，冷熱在牙縫里交鋒，擊碎的是生活的寡淡。

有一次，我問他酸菜粉相比以前有沒有什么不同，他僅是說，都很好。我不希望他這樣敷衍我，繼續(xù)追問，他沒回答，從包里掏出為我制作的菜譜，瀏覽了一下，問號和驚嘆號從眼中蹦出來，我接過菜譜，翻了翻，多是與大排檔違和的功夫菜，沒有酸菜粉的圖片，也沒有制作方法，好像因為它太普通，我們都懶于記載它。

我絲絲吸著涼氣，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有些東西，看似無足輕重，卻能給我?guī)碛鋹?，即便它偶爾給我?guī)硪恍├Щ?；有些東西，被我寄予厚望，可它們不一定能給我?guī)硎裁矗踔磷屛沂サ囊鹊玫降倪€多。

我將菜譜還給陳洲，陳洲又將它裝入背包，給我個眼神，我明白他要收藏，就點頭答應(yīng)了。他送我CD，我送他菜譜，扯平了，我們不一定對得手的東西感興趣，但我們樂于接受。

我們又聊起那張CD，又聊起那家伙，陳洲說，那家伙組建了一支叫“三色糖”的樂隊，開始接演出了，再堅持堅持，就熬出頭了。陳洲感嘆，一輩子走的路，也沒那家伙十年走的路多，那家伙去過無錫、杭州、成都……爬過黃山，游過長江，他的宣言是――只要流浪不止，就能抵達(dá)朝圣之地。我去過最遠(yuǎn)的地方是浙江嘉興，許多年前去的，走馬觀花，不明就里。

陳洲特別說到，那家伙在無錫賣唱時，碰上清場的城管，他竟然將自己的專輯雙手奉上，城管奪過CD，舉過頭頂，砸在了他胸口上。

講完后，陳洲哼唱起那首《青春渡口》時，我悸動了一下，在一個冷雨之夜，我站在在人民廣場零公里地標(biāo)處，聽到同樣傷感的旋律，那旋律與陳洲所哼唱的交織在一起，瞬間將我裹挾到2016年秋天。

4

那一年，我有了“就業(yè)危機(jī)”，其實，找工作很容易，問題在于五年后我是否還能順利找工作，廚師行當(dāng)是一口“青春飯”，許多餐館不愿用超過三十五歲的廚師，即便他們的烹技更加純熟。在燒烤店，時常有暑假工叫我“叔叔”，這讓我很不適應(yīng)。

三十而立，我還未立。五年后，我就沒有機(jī)會考公務(wù)員了；五年后，我找工作就要碰壁了；五年后，我的家庭生活或許會更加拮據(jù)。每天夜里，我匍匐在出租屋的架子床上，依照考試大綱背誦密密麻麻的知識點，每一個知識點就像寂寥的夜空中的一顆星，讓我看到一點點光亮。

那段時間，我墜入前所未有的焦慮。似睡非睡的時候，我會產(chǎn)生幻聽，有時是一個女子爽朗的笑聲，有時是一首民謠的碎片，有時是狂轟濫炸式的重金屬搖滾，有時是九回腸的《游園驚夢》唱段，沒有聲響的時候，我又擔(dān)心自己的聽覺會失靈，整天胡思亂想，睡眠既淺又短。睜開眼，已是黃昏，街邊霓虹開始閃爍，洗頭房張燈結(jié)彩，有那么多車輛開著遠(yuǎn)光，有那么多人要奔赴另一個戰(zhàn)場……整座城市像個龐大的萬花筒，人們身處其中，心神迷亂。

那一年秋天，我和父親的關(guān)系跌至谷底，父親時常向我投來一些污穢的詞語；因為某些原因，被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在電話里痛罵兩個多小時，事后形同陌路；還有那些流言蜚語，相互鄙夷，面對這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行走，將那些現(xiàn)在看起來很矯情的迷惘與困頓踩在腳下，像踩一片枯葉一樣將其踩得稀巴爛。

和我同行的只有腳步，腳步是有語言的。腳步告訴我，被路燈拉長的身影是另一個我，我要像影子掙脫軀殼一樣去掙脫那些迷惘與困頓。我對腳步說，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捧著一個骷髏頭，不停地?fù)崦?，刮擦，甚至親吻，它是那么美，棱角分明，每一顆牙齒都是堅固的，飽滿的，富有靈氣的……

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來到人民廣場，那里曾是我的避難所。十八歲的時候，到酒店打雜，因為想練習(xí)刀工，摸了一下菜刀，被廚師當(dāng)頭棒喝，我逃了出來，又沒臉回家，就躺在“鑿壁偷光”的石雕下過夜。星光蟲鳴，霓虹晃眼，我感覺“匡衡”不再是一尊雕像，他是柔軟的，有溫度的，他不再看書，而是在凝視我，用目光苛責(zé)我這個不成體統(tǒng)的孩子。那一夜，我傾聽到了一對情人歡愉的喘息，檢閱了經(jīng)過的閑雜人等，瞻仰了這座城歷代文人豪杰的風(fēng)姿，那一夜，我無法判定自己是個旁觀者，還是參與者。

多年后，仍在人民廣場，雨紛紛淋淋下著，人們匆匆忙忙離開，廣場變得空空蕩蕩，我站在廣場零公里地標(biāo)處，不知該往哪走，像戴上了沉重的腳鐐，就在那個時候，從地下商場傳出一首本土歌曲：

寒冬第一縷陽光解凍了雙手，沉睡已久的季節(jié)未停留

收到遠(yuǎn)方的朋友傳來的問候，那天你說過要走已走了仨年頭

在八臘廟街小酒館里喝了一回酒，那天你說兄弟青春已不再有

人心其實比天高比地還要厚，我們雖然活著卻死了很久

……

有一種人，注定是為遠(yuǎn)方和幻想而活的，關(guān)照自己，多的是膽怯和庸碌，所以，這首歌的每個音都足以讓我慚愧。

5

無歌便是恨，無歌便是惡――出乎意料，陳洲會說出這樣的話。

陳洲是個奇怪的家伙，有一段時間，他迷信吃補(bǔ)品，我勸他到醫(yī)院檢查一下，他說他沒病，就是疲憊，我發(fā)現(xiàn)陳洲開始脫發(fā)了。

我了解，婚介所前后給陳洲介紹過三個女孩，都毫無進(jìn)展。那三個女孩子里，一個介懷他是單親家庭，一個不愿和他們父子倆擠在一套小房子里，還有一個喜歡車的，他只有電動車，她不喜歡，就失聯(lián)了。

當(dāng)補(bǔ)品穿腸而過，炒三樣可有可無的時候，我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做一碗酸菜粉，讓他換換口味，吃飽喝足了，該說的話都說了，也許心事就放下了。

依照我的生活經(jīng)驗，遇到困擾，最好的辦法就是吃，夜市路邊攤是我常去的地方。說實話，有些小吃根本上不了臺面，有的味道根本不如我做的好，但我還是要去。煙霧繚繞，車水馬龍，我會找個安靜的角落坐下，邊吃邊飲，嚼碎那些煩憂，溺死那些困頓，研磨那些矯情，一直到凌晨三點，夜市冷冷清清，這時，攤主會打個習(xí)慣的哈欠，給我個眼神，我會識趣地離開。想想都奇怪，身為廚師，來這里滿足自己的味蕾，進(jìn)行所謂的心理矯正。

陳洲所說的“無歌便是恨，無歌便是惡”，出自網(wǎng)絡(luò)與書編寫的《音樂事情》，確切的說，出自永遠(yuǎn)保持批判與懷疑的態(tài)度的崔健之口，一旦被陳洲說出，多數(shù)意味著他要講起那家伙，而那頓飯成了陳洲講述前的冗長前奏。

僅僅一碗酸菜粉，被陳洲吃出了儀式感――他掰開一次性竹筷，將酸菜撥到一邊，挑起晶瑩剔透的米粉，緩緩送到嘴里，若有所思地咀嚼起來，最后，他又吃掉了沉入湯底的酸菜，喝了一大口湯，抹抹嘴，很享受的樣子，我等待他的下文。

夜深不可測，陳洲望著昏黃的吊燈，嘆一口氣，說那家伙的樂隊快解散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機(jī)械地用筷子攪動碗中殘留的米粉，默不作聲，客人走光了，我的沉默與大排檔的安靜重疊在一起，使得氣氛有些異樣，陳洲喝一口加溫的啤酒，接著講。

陳洲說，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在網(wǎng)絡(luò)上，那家伙發(fā)布了自己的最新單曲，網(wǎng)友的認(rèn)可、轉(zhuǎn)發(fā)、翻唱，給他帶來了“終成正果”的喜悅；一次眾籌事件，又將他那支不為人知的樂隊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夾雜著質(zhì)疑聲，那支音樂錄影帶如期拍出，雖然畫面略顯粗糙，但貫穿始終的那首歌是清朗的，幾乎找不到一點瑕疵；在人民廣場零公里地標(biāo)處，他們義賣唱片，更多人用耳朵感知到了他們的所思所想。

問題就出在樂隊成員上。陳洲說，首先是鼓手的離開，鼓手太優(yōu)秀了，以至于喧賓奪主，被當(dāng)?shù)匾粋€富二代組的樂隊用重金挖走了，沒了鼓手，貝斯可以暫時支撐一下，可貝斯是個學(xué)生，到了畢業(yè)季，出于所學(xué)專業(yè)上的考量，他不得不退出，備戰(zhàn)資格證考試，最后剩下了吉他手，偏偏在那個時候，吉他手和那家伙在音樂理念上產(chǎn)生了分歧，分歧可以化解，就怕以后連產(chǎn)生分歧的機(jī)會都不會有了。

如果解散了，會怎么樣？我問。

陳洲抄起啤酒，一飲而盡，沒回答。

我想，也許他會再度離開這座小城，背著新買的吉他，坐上去往西安的火車；也許會走出山海關(guān)，到那片燒烤圣地一展歌喉，接近那些生性幽默、無酒不歡的人；如果有意做個背包客，可以沿著川藏線徒步前行，終點是世界之巔，在那里唱歌，天空會聽得清清楚楚……那家伙的故事還沒結(jié)束，我們的生活還在繼續(xù)。

無數(shù)個白天，陳洲還要敲無數(shù)次電腦鍵盤，敲出一塊磚，敲出一袋泥，敲出一平方；無數(shù)個夜晚，我還要做許許多多的菜，面對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人吃著各式各樣的菜，喝著各種牌子的酒，發(fā)著各種各樣的瘋。

說不準(zhǔn)哪一天，那家伙還會來大排檔，彈起吉他，再度唱起那首《西湖》，我和他僅一窗之隔，卻無法靠近，彼此的的機(jī)緣，就在那盤冰鎮(zhèn)苦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