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筆”亦親民

文_苗連貴 圖_劉昌海

“刀筆”，文筆犀利、語出驚人之謂也，多見于古代狀詞、判詞?！暗豆P”也作官府幕僚及民間訟師的代稱。這些人深諳法律，運用如刀之筆，在案件中往往用幾句話就點出要害，決定訴訟的勝負。

先看狀詞。清代《小豆棚》故事：說湖州有位號稱胳瘩老娘者，“能刀筆，為訟師，遠近皆耳其名?！焙莩抢镉幸桓皇?，兒媳早孀，要改嫁，但公爹死活不許，非要她為兒子守節(jié)不可。無奈，只好打官司。兒媳求訴于胳瘩老娘，胳瘩老娘給她寫了四句話：“氏年十九，夫死無子，翁壯而鰥，叔大未娶?！?6字，言簡意賅，把年輕孀婦的窘狀和困境說得明明白白。

狀子遞到衙門，老爺接狀一看，感動了。是啊，才19歲，太年輕了，若令其枯守空房，這一生不就這樣打發(fā)了？再者，與兩個已無親情關聯(lián)的青壯年合住一宅，多尷尬呀，悠悠歲月，閑言碎語，蜚短流長，這讓女子如何做人呢？如此“換位思考”了一番，老爺提筆一判：“另適?！迸拥米杂?。狀子寫得好，銀子花得值。

胳瘩老娘還經(jīng)手了一樁案子：某年，長江北岸農(nóng)田受災，百姓斷糧。米販去江南販米，但在運米回來時，江南的官府卡住不放：江南的米不得輸往江北！地方保護主義作怪。米販求諸胳瘩老娘大律師，大律師一張狀子遞到巡撫衙門，巡撫一看，汗都嚇出來了。狀子里有這樣幾句話：“列國分爭，尚有移民移粟；天朝一統(tǒng)，何分江南江北？”這話說得太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苯比瞬坏玫浇霞e米買糧，這不是把皇帝老子家的地劃界分疆嗎？裂國分民，罪比造反，快快開關放行！呵呵，刀筆一字，力敵千鈞啊！

再看判詞。明人筆記里說了一個故事：南昌寧王府畜有一鶴，為皇帝所賜，自然是“天潢貴胄”。一日仆役帶鶴上街游逛，東游西逛，趾高氣揚。也許是前世宿怨，一犬忽然躥出，將其咬傷。仆役將犬主告上府衙，狀云：“鶴系金牌，系出御賜?！敝訝睿纴眍^不小，略一思忖，揮筆判曰：“鶴系金牌，犬不識字；禽獸相傷，不關人事?！绷攘葦?shù)語，結案，淡如輕風?？刹皇菃?，禽獸相傷，與人何干？一琢磨，還真是這個理！噎得仆役無話可說，感激得犬主磕頭如搗蒜。

對女子婚姻，“刀筆”似更厚道，更多人情味。康熙時，福建泉州“水月庵”，有一年輕的小尼，從小寄養(yǎng)庵中，出落得花容月貌，但耐不住青燈古佛，與一位孫姓公子相好，想還俗嫁他。庵中老尼不允，她身邊需要一個使喚的。狀子告到州衙，這位泉州的大老爺比那位湖州判“另適”的大老爺更親民，興之即來，親為刀筆，在小尼的呈狀上批道：“準，準，準，準爾嫁夫君，去禪心，超梵心，脫袈裟，換羅裙，免得孫（僧）敲月下門?！边?！大老爺也是性情中人，還不忘開開玩笑，誰說“刀筆”犀利，也大有人情！

自古及今，衙門里向來事難辦，臉難看，但也有親民、為民說話的“刀筆”好干部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