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 楚

■

楚楚放下電話，眼里已溢滿了淚水。她想努力忍住，可淚水不爭氣，還是撲簌簌流了出來。

音響還在情意綿綿地唱著“愛過就不要說抱歉，畢竟我們走過這一回。從來我不曾說后悔，初見那時美麗的相約……”沒等林憶蓮唱到“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楚楚咔嚓就把音樂關(guān)掉了。

要在往常，楚楚還是能夠理解亞男的。工作忙，走不開，不能回家就不回，反正日子長著呢。楚楚想，不能因為兒女情長影響了他的工作。有時汽車生產(chǎn)任務(wù)緊，廠里急缺料多，亞男出差在外兩三個月回不了家，楚楚還是能理解。在東江汽車廠，搞材料供應(yīng)和汽車銷售這行，出差在外的人多，誰家不是長年“孔雀東南飛”？干上了材料供應(yīng)這份差事，總不能冒著廠里缺料停產(chǎn)的危險往家跑吧？那還叫男人？楚楚通情達理。

十幾年來，亞男一年駐外最長時達九個月。家，幾乎成了旅館。時間長了，愛開玩笑的同事就逗楚楚，說亞男肯定在外面有了二奶，樂不思蜀了。楚楚樂得直笑：“二奶？有本事他找個三奶都行。有人照顧他，我還省份心?！闭f歸說，心里還是醋酸。

等到亞男回來，楚楚就笑呵呵地迎上前說：“歡迎來旅館做客！”亞男嘴貧，說這個旅館真好，有陪床的，人漂亮，還免費。氣得楚楚上前就去撕他的嘴。楚楚手剛伸上前，就被亞男牢牢抓住。亞男一把抱起楚楚說：“趁兒子沒回，讓我好好親親你?！背∝堃粯庸怨跃J在亞男的懷里，任他興風(fēng)作浪。這一刻，堆集了許久的思念被亞男渲泄得淋漓盡致。

躺在亞男結(jié)實的臂彎里，楚楚拉著亞男的手問：“噯，你摸著我的手是不是好像左手摸右手？”

亞男摟了摟楚楚說：“誰說，我摸著老婆的手，是柔情蜜意上心頭?！?/p>

楚楚不領(lǐng)情：“你騙人，鬼才相信你的話哩?！?/p>

亞男懶洋洋地搖搖頭：“噯，不信就算了?！闭f完，也不看楚楚的臉色，就呼呼地睡著了。

楚楚開始莫名其妙地掉著淚，而且越哭越傷心。她壓抑的抽泣聲猛地驚醒了亞男，他坐起身來，望著淚流滿面的楚楚不解地問：“楚楚，你怎么啦？”

楚楚扭過臉去，丟給亞男一個后背，嘴里說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亞男哄孩子似的摟過楚楚，邊幫她擦淚邊笑說：“真是個狗臉，說變就變。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又掉起了眼淚呢？”

楚楚故意板著臉不吱聲，亞男就動手咯吱她，楚楚忍俊不禁，笑得直告饒；“好了！好了！”

亞男不依：“那你為什么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楚楚嘟噥著：“本來嘛，你們男人在外不是養(yǎng)小蜜，就是包二奶，有幾個耐得住寂寞的？”

亞男救火似的搶過話頭：“得了，得了，我的寶貝。男人和男人不一樣。我這個男人是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有那個賊膽，沒那個賊錢。你就放心吧，?。　?/p>

反正兩人總有說不完的瘋話。說著，鬧著，兒子放學(xué)回來了。門給反鎖了，聽到兒子急促的敲門聲，兩人慌忙起身，楚楚手忙腳亂，邊整理頭發(fā)、衣服，邊去給兒子開門。

兒子小鹿一樣撞進門來，換著拖鞋就興奮地喊：“爸爸回來了？”

亞男本想貓在房里逗逗兒子，聽兒子一喊，便情不自禁地跑了出來，如獲至寶地抱起兒子問：“陽陽，你怎么知道老爸回來啦？”

陽陽摸著亞男的胡茬說：“我進門就看見了你的皮鞋了。爸爸，我每天放學(xué)回家都要看有沒有你的皮鞋。”亞男摟緊兒子，眼睛都有點潮濕了。

記得陽陽小的時候，一見亞男提起旅行箱就哭，扯著他的衣服不讓出門，嘴里不停地哭喊：“爸爸別走！爸爸別走！”喊得亞男一時沒了主意，只好放下箱子坐下來哄兒子。楚楚怕誤了火車，就抱起兒子說：“陽陽乖，爸爸要出差，咱們一起送他去火車站好嘛？”七哄八哄來到車站，等火車開車時，看著亞男坐在車上漸漸遠去，陽陽又是一頓好哭。

陽陽上學(xué)后，楚楚不斷給他灌輸一些成人才能聽懂的大道理。講制造汽車需要好多原材料，這些材料需要好多人從全國各地采購回來。這些人就得離開家中的老婆孩子，出差駐在外地，一個蘿卜一個坑地頂著，各守其責(zé)；因為材料供應(yīng)不上，廠里就要停產(chǎn)。陽陽是個懂事的孩子，慢慢地，亞男出差時不再哭鬧，只是眼眶紅紅的非要送亞男去火車站。等火車開車時，陽陽會揮揮小手說：“爸爸你早點回來！”

兒子陽陽在期盼中一天天長大，一家人的日子，就在這離別、思念、相聚的輪回中一天天度過。亞男想起這些，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對兒子，對楚楚。

平心而論，兒子五歲前，亞男在家還是盡心盡責(zé)的。楚楚生下兒子就發(fā)高燒，沒有奶水喂兒子。亞男是又當(dāng)?shù)鶃碛之?dāng)媽，每天洗完尿布就忙著給兒子煮奶，煮完奶又要給楚楚做飯，成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半夜起來給兒子喂奶時，常常是兒子咕咚咕咚地吸著奶，他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兒子呀呀學(xué)語，第一聲喊的是爸爸，樂得他一把丟下手中教兒子看圖識字的小畫書，抱起兒子原地轉(zhuǎn)了三圈。望著楚楚和兒子，亞男他總是一臉掩飾不住的燦爛甜笑。在他看來，一家人其樂融融，再累他都不在乎。

自從駐外出差后，兒子陽陽也上學(xué)了，一切都由楚楚代勞?；貞浧饋?，他沒有參加過一次兒子的家長會，甚至沒有親手給兒子包過一次書皮。

班主任老師有些好奇，有一次忍不住問陽陽：“陽陽，怎么從來沒見過你爸爸呀？”

陽陽調(diào)皮地回答說：“老師，我爸爸是東江汽車廠駐外大使，老在外地出差，你見不到他的?！?/p>

兩地分居，最難的還是楚楚。亞男知道，楚楚膽小，見了大米中的小肉蟲都怕得要死，更別說其它了。

有一次，晚上十一點多了，亞男在睡夢中被電話吵醒，電話是楚楚打來的，問他幾時回家。聽楚楚在電話那頭抽泣，亞男料定家中出事了。

果不其然，是家里突然來了一位不請自來冒昧闖入的“怪客”。“怪客”爬在客廳墻上的壁燈旁，是只壁虎。亞男家靠馬路邊，離路燈很近，這只壁虎不知是何時偷偷入室的。

楚楚看完書，就來客廳關(guān)燈、檢查門鎖，一抬頭，猛地發(fā)現(xiàn)它虎視眈眈地爬在那里。

楚楚嚇得“啊”地叫了一聲，兒子在里屋還沒睡著，光著腳丫跑了出來：“媽媽，怎么了？”

楚楚嚇出一身冷汗，指著墻說不出話來。

陽陽往上一看，立即擺出小男子漢的架式，一副毫不懼怕的樣子說：“這有什么好怕的？”

說著，就去撕了幾張餐巾紙墊在手上，搬來一只小方椅子架在沙發(fā)上面，站上去，伸手就抓。

當(dāng)壁虎握在陽陽手上肉呼呼又蹦又跳時，陽陽也嚇得“哎呀我的媽呀”！驚叫著把手中的壁虎連紙一同扔向了窗外。

風(fēng)波過去，孩子總歸是孩子，怕過撂過，洗洗手，趴在床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楚楚不敢睡，她怕又有壁虎會爬到墻上來，越想越怕，越怕越睡不著，就急得給亞男打電話。

亞男有什么辦法？人在千里之外，只好電話里哄哄她，說盡快把工作安排好就回來，然后叮囑說：“客廳不要老開著燈，壁虎喜歡朝有燈光的地方跑?！?/p>

楚楚蔫蔫地說：“不開燈，到處黑呼呼的我更害怕?！?/p>

楚楚打完電話就后悔，后悔不該三更半夜的把亞男吵醒。接著就是感到委屈，一種說不出的委屈。找個男人，一年三百六十天見不了幾次面，什么事你都指不上，天長日久，過的是什么日子喲！

唉！楚楚微微張起好看的櫻桃小口，皺起柳眉長長嘆了口氣。

楚楚很佩服對門老林的老婆，一個女人帶著一對雙胞胎兒子，還要伺候長年癱瘓在床的婆婆。老林長年在東北大興安嶺林區(qū)催運木材，家里的事她一個人扛著，從不拉老林的后腿，更不曾跑到單位去訴半句苦。

她一天到晚見人都是笑呵呵的，把家里拾掇得井井有條。管好一家老小的吃穿不說，家里水龍頭壞了，她自己能修；保險絲燒了，她自己會換。楚楚常想，老林娶上這樣一個能干的好老婆，真是前生修的福氣。

在深山老林出差可說是最苦的差事，老林在那里一呆就是半年。林嫂對楚楚說：“咱家那個木頭疙瘩，本來話少，在林子里快成啞巴了，回來見人只會點頭笑笑?！?/p>

楚楚安慰林嫂：“這樣的男人穩(wěn)當(dāng)，讓人感到踏實，沒有花花腸子，你才放心哩！”

其實，楚楚知道，老林也有讓林嫂放心不下的事，只不過林嫂被蒙在鼓里不知情而已。

就在前年的冬天，大興安嶺大雪封山，冰天雪地的，木材封在深山老林里運不出來。車廂廠急得火燒眉毛，眼見就要待料停產(chǎn)了。這種事材料供應(yīng)部門當(dāng)然責(zé)無旁貸，立即向駐大興安嶺木材催交組發(fā)出緊急通知：“一定要千方百計火速將木材按期限運輸回廠！不然真要停產(chǎn)了！”

老林是老供應(yīng)，深知這紙通知的含義。接到通知就踏著一尺多深的積雪去找林區(qū)領(lǐng)導(dǎo)商量，迅速組織人馬，用小火車把木材迅速運到山下的火車站。

山高路險，沒有人敢壓車，老林二話不說自己上陣。他站在兩節(jié)車箱的連接處，雙手緊緊抓著車箱外冰徹透骨的鐵環(huán)，風(fēng)雪把他裹成了一個雪人。

老林像一座雕塑在小火車上挺立著，只有鼻子和嘴巴在冒著熱氣，渾身都凍僵了。他始終堅持著，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把這批木材按期運送回廠！”

從大興安嶺木材廠到山下的火車站，小火車幾步一喘艱難地爬行了三個多小時，到山下的火車站時，老林已成了一座冰雕。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抬下來時，他腿都不會邁，站都站不住了。

車站的同志都是東北漢子，看到這情景，非常感動，一個個眼眶都紅了，二話沒說，就想方設(shè)法調(diào)出車皮把這批木材及時運到了東江汽車廠車廂廠。

這件事單位上幾乎人人皆知，在駐外人員中也成為美談。亞男見到老林還開玩笑：“老林啊老林，別看你悶聲不響的，你還是個英雄哩！”亞男心里敬佩老林。

楚楚將心比心，要是林嫂知道老林為運木材差點送了命，老林再去大興安嶺，她還能放心得下嗎？

楚楚暗地里下個許多次決心，以后有點出息，家里有事，自己解決，不給亞男打電話?？墒碌脚R頭，楚楚就是硬氣不起來。

在楚楚心里，亞男是她的依靠。因此她從不善自做主，大事小事遇事都要問亞男。碰到點急事，楚楚就會六神無主。

這次事情不小不大，但是有點急。楚楚懷孕了，而且巳有兩個多月。在婦科確診時，只有四十多天，一拖再拖拖到了今天。亞男回不了家，楚楚流產(chǎn)就沒人照顧。打了幾次電話，亞男都說實在太忙，走不開，過幾天再說。等拖過三個月，那楚楚就遭的不是罪了，非引產(chǎn)不可。楚楚能不急嗎？

這些日子，越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楚楚越是心煩。難道你亞男真是那么忙走不開嗎？一會兒是生產(chǎn)急缺料急得火上墻，一會兒是車皮緊張得直跳腳，是不是不想回家找些理由對我楚楚打馬虎眼呵？楚楚想起同事們平時開的那些玩笑，心里越想越感覺不是滋味。

男人變起心來會拿出一萬個理由來搪塞你，防不勝防?。〕珠_始悄悄流起了眼淚。難道他過去那些柔情蜜意、悉心關(guān)懷都是假的？人的感情真的那么不可靠嗎？

懷里揣著自個兒編織的疑團，第二天一早，楚楚就給亞男打了一個類似最后通牒的電話。

結(jié)果出人意料，一向怕老婆的亞男在電話里很男子漢地聲明：“現(xiàn)在的男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老婆離婚！”

楚楚氣哭了，撂下電話，當(dāng)天下午就一個人去醫(yī)院做了人流手術(shù)。

亞男是在事后第三天把工作都安排停當(dāng)才趕回家的?？吹教稍诖采系某?，臉色蠟黃，沒有一丁點血色，亞男心里一酸，難過得流下眼淚……

楚楚見亞男又黑又瘦，眼眶也凹下去了，頭發(fā)胡子長得像個囚犯，也是好一陣暗自心疼。

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流著各自的淚。沉默了了半天，楚楚拉過被子蒙住了頭，亞男忍不住輕輕叫了聲楚楚，聲音就哽咽了。

楚楚還是蒙著被子不出聲。屋子里顯得格外安靜，只有那只小鬧鐘在嘀嗒嘀嗒不知疲倦地歡叫著。

“媽媽，我回來啦！”陽陽又在門外敲門。

亞男忙去開開門，陽陽望著亞男楞住了：“是你爸爸，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啦？”

亞男摸摸兒子的頭不解地問：“咋的，爸爸變得很丑嗎？”

陽陽歪著腦袋一笑說：“不，爸爸。你好酷哇！”

兒子緩和了家里的緊張氣氛。亞男一見兒子，所有煩心的事就一下子丟到了腦后。兒子一回，楚楚也不再把頭蒙在被子里。陽陽一會兒爸爸，一會兒媽媽地叫著，使這個小屋處處洋溢著一種久違的團聚中的幸福和安寧。

亞男哼著小曲給楚楚煮了一碗雞蛋米酒，又親手送到床前。楚楚見兒子在一旁笑瞇瞇地望著自己，就含糊其詞地說：“你們先吃點，趕快理發(fā)去?！?/p>

楚楚終于開了金口，亞男心里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他拉起兒子的小手就打趣說：“兒子，喝米酒去，你媽坐月子，咱倆都沾光?！闭f得楚楚忍不住悄悄地笑了。

亞男感到天下太平了，就喝著米酒若無其事的逗陽陽，陽陽人小故事多，父子倆坐在沙發(fā)上天南海北地扯得很帶勁。

楚楚在臥室靜靜地聽著，不一會兒，亞男的聲音就越來越小聽不著了，陽陽躡手躡腳地跑過來說：“媽媽，爸爸睡著了?！?/p>

楚楚點點頭，起身從柜子里拿了一床毛毯給亞男輕輕蓋上，然后交待兒子說：“他是太累了，讓他先睡一會兒吧，等會兒記得喊他理發(fā)洗澡?！?/p>

亞男在夢里也沒閑著，一邊落實完訂貨合同，又跑到車間看軋鋼進度。最近事太多，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疲勞，走路時腿就像灌了鉛似的，明明車間就在眼前，可是走了半天還在原地踏步，怎么也走不過去。他不信邪，試著再做出百米沖刺的架式，結(jié)果“啊”的一聲，一抬腿就驚醒了。

楚楚和兒子都聽到了亞男的叫聲，他們都見怪不怪了。亞男愛說夢話。

亞男醒后揉了揉眼睛，見身上蓋著毛毯，知道楚楚還是心疼自己的，心里十分安慰。

伸伸手，直直腰，打起精神就去理發(fā)。理完發(fā)，洗完澡，人清爽了一截。精神抖擻做好晚飯，一家三口津津有味地吃著，亞男感慨地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還是家里好哇！”

楚楚還是不正面和他搭腔，只是借兒子和他說話。亞男想起自己電話里說的過頭話，有點后悔。兒子在面前不好認錯，想想只好等到夜晚床頭上再向楚楚負荊請罪。

其實，楚楚心里清楚，亞男是個戀家的男人。無論走到哪里，他都忘不了家。那天，是他工作忙昏了頭才說出的一些混賬話。

他一直都很在乎楚楚和兒子，珍愛這個家。家，是他永遠的牽掛。

長年出差在外，特別是節(jié)假日，每當(dāng)看見街上行人一家歡聚一堂，他就更加思念遠方的兒子和楚楚，恨不得馬上飛到他們面前。

這次回來，他心里都有好多好多話要對楚楚說。

兒子寫完作業(yè)就睡了，亞男收拾完櫥房的碗筷，又把剛坐火車的臟衣服洗得干干凈凈。他上床時，楚楚還在看書。他拿下楚楚手中的書，說月子里看書會傷眼睛的。楚楚也沒反對，亞男就在楚楚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楚楚本來想說，外面多自由，回家干嘛？回來離婚？但話到嘴邊還是忍住了。心想，看你怎么說？

亞男緊挨楚楚躺著，聞著楚楚的發(fā)香，寧靜，幸福，安祥。他有點陶醉了……

他打了一個哈欠，閉起眼睛享受著，陶醉著，嘴角掛著甜美的微笑。

楚楚還在等待，亞男的鼾聲讓她知道，他已進入了夢鄉(xiāng)。她不想喊醒他，她看出他真是太累了。

楚楚讓開身子，放平了亞男的枕頭，他睡得好香。楚楚正想幫他掖掖被子，亞男忽然在夢中說：“鋼材車皮發(fā)走了沒有？”

望著睡夢中的亞男，楚楚感到從未有過的愧疚。她恨自己錯怪了亞男，讓他工作、家庭兩頭為難，做夢都不安心。

第二天午飯時，楚楚問亞男：“車皮發(fā)走了嗎？”

亞男很好奇：“發(fā)走了，你怎么關(guān)心起車皮的事了？”

楚楚嗔怪說：“你做夢都念叨的事，我能不關(guān)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