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殺

李永來

警探亨利接到報案，住在綠蔭街11號的弗格森死在了自己的書房里。弗格森是一個富有的獨居老人，由于年紀漸大，一年前雇傭了仆人杰克來照顧自己。報案人叫瑪麗，是弗格森的遠房侄女，剛從鄉(xiāng)下老家過來。

亨利來到案發(fā)現(xiàn)場，書房里的擺設(shè)還算整齊，應(yīng)該沒有發(fā)生激烈的打斗，只有一把椅子倒在地上。弗格森癱靠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據(jù)瑪麗講，大約在早上七點半，她從超市回來，剛打開門就聽到書房傳來動靜?，旣愖哌^去發(fā)現(xiàn)門半掩著，進來后就看到弗格森倒在血泊中，當時她嚇壞了，直到杰克從外面遛狗回來，才報了警。亨利聞言看向杰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看上去沉默寡言。

書房在二樓，窗戶大開著，下邊是一片草地，亨利問：“在你聽到動靜后來到書房，并沒有第一時間查看窗戶外面的情景，是嗎？”瑪麗搖了搖頭。

尸檢報告很快出來了，胸口上就是致命傷，幾乎是擦著心臟刺入身體，匕首上面只檢驗出死者的指紋，不過有明顯的被擦拭過的痕跡。兇手想把謀殺偽裝成自殺，但是瑪麗的突然回來打亂了他的計劃。那么兇手會是誰呢？兇手并不是為財而來，難道是仇殺？弗格森深居簡出，很少與人交往，不應(yīng)該有什么仇人。

亨利所在的小鎮(zhèn)并不大，如果有外人進入一定會引起大家的注意，警察們走訪了小鎮(zhèn)所有的旅館，沒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現(xiàn)。調(diào)查陷入僵局，同事皮特懷疑說：“會不會是死者的親人作案？”

“瑪麗？”亨利想到了那個唯唯諾諾的鄉(xiāng)下姑娘。皮特繼續(xù)說：“您還記得嗎？瑪麗說她是七點半回到家，聽到書房里的動靜便馬上過去查看。我們知道，弗格森一家人的生活是極其規(guī)律的，弗格森和杰克都是六點半起床，洗漱完畢后弗格森去書房讀書看報直到吃早飯，杰克則做一些雜務(wù)，包括遛狗等。瑪麗由于要準備早飯，會起的早些。我們接到報案趕過去最多也就用了十分鐘，到達時時間不會超過七點四十五分?！?/p>

亨利被皮特的話吸引住了，他眨著灰溜溜的小眼睛饒有興趣地聽下去。皮特接著說：“根據(jù)死者傷口周邊血液的凝固情況來看，兇手作案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早上七點到七點十五分之間，也就是距離瑪麗回家間隔了至少十五分鐘，這么長的時間足夠偽裝好幾個自殺現(xiàn)場了?！?/p>

皮特接著往下說：“殺人動機也找到了。死者在此地住了快二十年，平時很少與人來往。自從杰克到來后，兩人的關(guān)系非常親密，像父子似的。兇手為了繼承遺產(chǎn)，就必須在死者把遺產(chǎn)留給杰克前動手。您應(yīng)該想到了，兇手就是死者的侄女，瑪麗小姐?！?/p>

亨利贊許地看著皮特，只是眼中的迷惑并沒有減少，他仍在苦思冥想著什么。這時在死者家進行搜查的幾位同事跑過來說：“亨利先生，在死者家發(fā)現(xiàn)了一份遺囑?！焙嗬s緊接過去看到上面寫著：弗格森·杰克遜先生在死后，其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由侄女瑪麗·居里繼承。下面是弗格森的親筆簽名和律師的印章。同事說：“我們已經(jīng)詢問了起草遺囑的律師邁克爾先生，這份遺囑是在一個月前立下的，當時共有弗格森、邁克爾、杰克三人在場?！?/p>

亨利急切地問道：“瑪麗知道這份遺囑的存在嗎？”同事點點頭說：“知道，她來這兒就是為了遺囑。”亨利的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瑪麗既然知道了遺囑的事，就沒必要殺人了。那她撒謊的目的何在？

死者家養(yǎng)著一條警惕性極高的德國黑貝，和死者關(guān)系非常親密，案發(fā)時恰巧不在，被杰克牽到外面散步去了。亨利腦子中出現(xiàn)一個大膽的想法：“把驗尸報告拿過來，我要再仔細看看，把法醫(yī)克萊爾女士也叫來?！焙嗬吙磮筮吅涂巳R爾女士討論，灰溜溜的小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亨利喃喃自語：“如果兇手是他的話，殺人動機是什么呢，嫁禍？”亨利搖搖頭，接著說：“那就只剩下仇殺了。皮特，馬上分派人手，調(diào)查死者的社會關(guān)系，以前的經(jīng)歷，尤其是搬到小鎮(zhèn)來之前的情況，還有杰克也是一樣。一定要把兩人的底細查個水落石出?！?/p>

在同事去分頭調(diào)查的間隙，亨利又去了趟死者家，瑪麗正在收拾死者的遺物，杰克則是望著墻上弗格森的遺照發(fā)呆。亨利走過去說：“我可以看看這些東西嗎？”瑪麗遞過來，亨利發(fā)現(xiàn)她眼圈紅紅的，安慰說：“請節(jié)哀，警方一定會抓住兇手，還死者一個公道的?！蓖瑫r還偷偷觀察著兩人的反應(yīng)。

亨利問：“杰克先生，弗格森先生對你怎么樣？我聽說他可是一個怪脾氣的老人。”杰克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掙扎和悲痛：“老先生雖然脾氣怪了些，對我還是很好的。”

杰克的話并不多，亨利扭頭問瑪麗：“聽說在你還未出生時，弗格森先生就外出闖蕩了，是嗎？”瑪麗仍舊低著頭，說：“是的。聽我父親說，叔叔很聰明，并且很仗義，在大城市里生活，讓我們向他學(xué)習呢。”亨利開玩笑地說：“瑪麗小姐應(yīng)該還是單身吧？”瑪麗聞言一怔，還是點了點頭。

亨利隨意地翻看著死者的遺物，發(fā)現(xiàn)了幾張死者年輕時候的照片，死者穿著軍裝，挺好看的，亨利不自覺地看向杰克。還有一個上著鎖的小箱子，死者生前說過，里面是一些私人信件，不要隨便打開。亨利也不強求，每個人都有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秘密嘛。

去外地調(diào)查的同事很快回來了，據(jù)他們講，弗格森年輕時當過兵，但是后來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杰克的情況則比較復(fù)雜，他出生在一個偏遠小鎮(zhèn)，五歲那年父親突然失蹤了，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去年她母親得了急病不治而亡，杰克便離家來到了這里。

亨利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問：“有杰克父親的信息嗎，比如照片什么的？”同事?lián)u搖頭說：“沒有。據(jù)鄰居們講，杰克母親對丈夫的失蹤一事諱莫如深，連孩子都瞞著，所以大家都不清楚內(nèi)情，只是有傳言說和杰克父親的一位好友有關(guān)。”

亨利急切地問：“那人叫什么？”同事說：“好像是叫戴維斯。”亨利：“姓呢？”同事?lián)u搖頭。

亨利找到瑪麗，問：“你父親還在世嗎，那兒通電話了嗎？”瑪麗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父親很好，那兒沒有電話，不過可以發(fā)電報?！焙嗬s緊讓瑪麗給父親發(fā)去了一封電報，瑪麗雖不解其意，還是照做了。

發(fā)完電報后亨利嚴肅地說：“這件事情要保密，不能對任何人說起，明白嗎？”瑪麗誠惶誠恐地點點頭。

瑪麗父親的回電很快發(fā)來了，亨利微微一笑，說：“是時候揭開謎底了。皮特，去把瑪麗和杰克叫到這里來，記住，把死者的遺物也帶來?！逼ぬ嘏d奮地說：“是不是找出真相了，案子是兩人聯(lián)手做的嗎？”亨利不置可否，只是催促皮特趕快去。

很快兩人就被帶到了警局，大家都在注視著亨利，等著他揭開謎底。亨利緩慢而自信地說：“這起案件非常簡單，作案手法簡單、案發(fā)現(xiàn)場簡單、犯罪嫌疑人簡單、犯罪動機也簡單，我們之所以遲遲破不了案，是因為無法把兇手和動機聯(lián)系在一起。最初我們懷疑是瑪麗為了遺產(chǎn)殺人，但是遺囑已寫明瑪麗是繼承人；后來我們認為是杰克殺人嫁禍，但是即使瑪麗小姐無法繼承遺產(chǎn)，也輪不到無親無故的杰克?！?/p>

杰克和瑪麗兩人的臉色陰晴不定。亨利接著說：“最后我改變了思考的切入點，把動機放到一邊，先搞清楚兇手是誰。據(jù)驗尸報告看，死者胸口的致命傷是在早上七點到七點十五分造成的，在這段時間里，誰在家中，誰就是兇手！”亨利冒著精光的眼睛直視著杰克，杰克顯得手足無措。

亨利繼續(xù)說下去：“你別急著反駁，聽我說完。在我認定杰克就是兇手后開始思考瑪麗為什么會撒謊？其實，瑪麗沒有撒謊，她確實是聽到動靜才發(fā)現(xiàn)死者的，而這個動靜正是死者弄出來的。杰克應(yīng)該是第一次殺人，他不知道把匕首刺入胸膛并不會讓人立刻死亡，杰克隨后就離開了。奄奄一息的死者在聽到瑪麗開門的聲音后急于活命，想讓瑪麗盡快發(fā)現(xiàn)自己，于是他弄倒了旁邊的椅子，自己也摔倒了，由于重力作用匕首往心臟一側(cè)壓去，加快了死亡的到來。驗尸報告可以證明我說的話?！?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1/14/qkimagesshgsshgs201810shgs20181014-3-l.jpg"/>

“弄清楚了兇手和作案手法后我發(fā)現(xiàn)還是找不到杰克的犯罪動機，但是這個時候絕對不能把前面的推理推倒重來。殺人動機無非是為財、情、仇。我們已經(jīng)排除了其中兩個，只剩下一個：仇殺。有一點讓我起疑，杰克是一年前母親離世后離開家鄉(xiāng)的，馬上就來到這兒給弗格森做傭人。說明你是有意接近，你們肯定有見不得人的關(guān)系。直到我看到死者年輕時的照片，發(fā)現(xiàn)杰克和死者年輕時的模樣頗為相似，而杰克的父親在他五歲時就不知去向了。想到了這一層，一切都順理成章了?！?/p>

杰克情緒激動地說：“沒錯，我就是他的兒子，我恨他，恨他的無情無義。在五歲前我的生活一直很幸福，但是他卻不告而別了，所以我也要讓他嘗嘗被至親的人拋棄的痛苦，我來到這兒給他做傭人，盡心盡力地照顧他，等他對我產(chǎn)生依賴時再殺死他。至于他沒有立即死亡，那是因為我要延長他的痛苦，我痛苦了十三年，憑什么他能馬上解脫？”

亨利仍然面無表情：“是你母親臨終前讓你來找他的。你來到后，換了個名字，隱藏了你是他兒子的事情。你真正的名字應(yīng)該是本杰明·杰克遜，對吧？”杰克點點頭。亨利則搖搖頭說：“你弄錯了，你殺死的，和拋棄你的，并不是一個人?！苯芸瞬豢芍眯诺溃骸澳愫f?！?/p>

亨利的聲音中帶著唏噓：“把弗格森先生的遺囑拿過來，上面寫著弗格森·杰克遜先生把遺產(chǎn)留給侄女瑪麗·居里。弗格森是瑪麗父親的親哥哥，瑪麗小姐也沒有出嫁，他們的姓氏為什么不一樣？因為瑪麗小姐并沒有見過叔叔，她只是認為出于某些原因叔叔改了名字?，旣惛赣H發(fā)來的電報上說弗格森的本名是戴維斯·居里，就是杰克父親的密友?！?/p>

皮特不解地問：“可是，弗格森為什么會改名呢？

亨利嘆了口氣：“因為，他就是杰克的親生父親！為了表達清楚，我們用回原名吧。戴維斯和弗格森是一對密友，兩人都在軍隊服役。在一次行動中，弗格森犧牲了，戴維斯負責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弗格森的妻子，可能是由于喪夫的悲痛和對朋友遺孀的照顧，兩人產(chǎn)生了感情。正在這時弗格森回來了，原來他并沒有死，只是被敵人抓去了。戴維斯只好默默離開，而弗格森則和妻子繼續(xù)生活在一起，不久妻子懷孕，生下了小杰克。生活原本風平浪靜，直到杰克五歲那年，弗格森先生發(fā)現(xiàn)兒子不是自己的，一怒之下遠走他鄉(xiāng)，杳無音訊。”

“戴維斯離開后一直覺得對不起好友，也愧對好友的妻子。在知道弗格森因此拋棄了母子兩人后，更加愧疚不安，于是他把自己當成了弗格森，用弗格森的身份生活，給母子寫信、寄錢等，久而久之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死者的小箱子里就是兩人交往的證據(jù)和來往的信件。這些不光彩的事情杰克的母親沒有讓孩子知道。她不想讓孩子生活在仇恨和恥辱中，后來她發(fā)現(xiàn)杰克的性格越來越陰暗，終于在臨終前告訴杰克他親生父親的住址。本意是想讓杰克在知道真相后放下仇恨，開始新的生活，但是杰克卻誤認為母親不肯原諒父親，讓他去報仇，終于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慘劇?！?/p>

杰克歇斯底里地喊道：“即使如此，陰差陽錯之下我還是殺對了，我不后悔！”亨利搖了搖頭：“不可能！兇手第一次殺人后肯定會害怕的，當你看到警方偵查錯方向后心中暗喜，認為自己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只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杰克抱頭痛哭，眾人也是唏噓不已。

（責編/劉兵 插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