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改制2億國資去向成謎青島監(jiān)察委介入調查

劉燦邦

一場長達16年的金融借貸糾紛，至今沒有落槌。而借貸糾紛背后，涉及總價值2億余元的國有資產。2018年8月9日，青島監(jiān)委會宣傳部門工作人員稱，關于該案進展情況，需要做進一步了解，但鑒于查處中的案件不方便對外公布。

2億余元國有資產流失？

2015年7月，喬建（化名）、孫良、唐華（化名）等作為青島糖酒債權人，向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簡稱“青島中院”）提起再審，青島市人民檢察院民行處撤回該案抗訴。2015年底，該檢察院民行處將此案涉及的犯罪線索移交該院瀆偵局查處。該案最后移交青島市監(jiān)察委員會（簡稱“青島監(jiān)委會”），內容涉及青島糖酒名下包括1.6億元國有土地補償金等在內，2億余元的國有資金、資產去向。該內容直指青島糖酒原多名高層，及一家名為青島盈通物流有限公司（簡稱“青島盈通物流”）的企業(yè)。

債權人向青島監(jiān)委會等舉報的是青島糖酒國有資產去向。其所說“國有資產”，是指證號為“青房權證自字第465號”的25幢房產及附屬土地（簡稱“465號房產”）。2014年4月9日，經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裁定，喬建、孫良、唐華等人成為其債權人。

唐華回憶稱，“465號房產”作為同一處抵押物，卻發(fā)現(xiàn)其背負兩筆債權。他介紹，另一筆債權均圍繞（2002）南法民初字第20274號民事判決（簡稱“20274號民事判決書”）、（2002）南法執(zhí)字第965號民事裁定書（簡稱“965號民事裁定書”）而起，兩者是青島市市南區(qū)人民法院（簡稱市南法院）在2012年作出。

記者獲得的資料描述，早在2002年前后，青島糖酒向某商業(yè)銀行青島分行借貸，“465號房產”作為抵押擔保物。兩者最終產生借貸糾紛，并訴至法院。2002年3月12日，市南法院作出“20274號民事判決書”，青島糖酒敗訴。當年4月5日，市南法院對此作出“965號民事裁定書”，將不屬于法院裁決范圍的上述擔保物裁決給案外人——青島盈通物流。

“965號民事裁定書”發(fā)出同一天，市南法院向青島市房地產交易中心發(fā)出了《協(xié)助執(zhí)行通知書》，要求協(xié)助過戶手續(xù)。但來自青島市房管局的資料明確，“465號房產”產權至今仍在青島糖酒名下。當時成立于1980年的青島糖酒已是一家國有“僵尸企業(yè)”，隸屬青島市商業(yè)總公司，由青島市企業(yè)托管中心托管。

喬建等人很快發(fā)現(xiàn)，其拿到上述債權，早已被青島盈通物流憑“20274號民事判決書”“965號民事裁定書”而“借用”。喬建稱，這一“借用”背后，青島糖酒名下銀行債務、國有土地補償款等，或不知去向，或流向青島盈通物流。

2012年，青島市當時已開工建設的地鐵一期工程M3號線建設至李滄區(qū)，“465號房產”等所處地塊正在其建設范圍內。2012年9月24日，青島市李滄區(qū)房屋拆遷管理辦公室與被征收人即乙方簽署“征收補償協(xié)議”，補償金額161644600元。乙方則是青島盈通物流。

“意味著青島盈通物流直接拿走了1.2億多元?！碧迫A說，其依據(jù)則是“20274號民事判決書”等。多名債權人對青島糖酒、某銀行青島分行的“借貸糾紛”一案，不服市南法院原審判決，認為其隱瞞真相，于是向青島中院提起案外人再審申請。2014年7月2日，青島中院作出“第279號民事裁定”，查封“465號房產”等。2015年11月30日，青島中院裁定，撤銷“20274號民事判決書”，本案發(fā)回市南法院重審。2017年6月14日，市南法院再次判決青島糖酒敗訴。

而在上述庭審中，青島糖酒缺席出庭，某銀行青島分行則一直辯稱，原審判決程序合法，實體問題認定完全正確。

誰的“盈通物流”？

“征收補償協(xié)議”確認，甲方支付乙方補償金1.2億元。但為何是“盈通物流”？這也是債權人向青島監(jiān)察委舉報的原因。

早在2005年1月25日，青島市銀行業(yè)協(xié)會向青島銀監(jiān)局報送的一份《關于企業(yè)逃廢銀行債務的調查報告》中如此描述：因企業(yè)非法改制，青島糖酒“總公司”已無經營，從2002年開始不給銀行提供財務報表，實際為“空殼”公司。

而青島盈通物流成立于2002年4月1日，是私營企業(yè)，法定代表人邱素珍，股東為青島盈通數(shù)碼信息有限公司，出資35萬元，占70%股份；青島華商糖業(yè)酒類有限公司（簡稱“青島華商糖酒”）出資15萬元，占30%股份。

其中，成立于2001年9月4日的青島華商糖酒，其法定代表人趙庭勝，股東趙庭勝、萬春萍、仲建平等，三人的另一個身份，則分別是青島糖酒原法定代表人、現(xiàn)法定代表人、副總經理。工商信息還證實，仲建平在青島盈通物流擔任監(jiān)事一職。在前述青島糖酒與某銀行青島分行“借貸糾紛”審理中，仲建平曾作為前者委托代理人出現(xiàn)。

唐華、孫良等債權人認為，這不僅僅是個巧合。“逃廢銀行債務報告”印證，青島糖酒于2001年下半年開始違規(guī)改制，“出資新設”成立了新的有限責任公司——青島華商糖酒，將下屬分公司主營業(yè)務全部納入新公司，“將老公司有效資產全部轉移到新公司”。在該“逃廢銀行債務報告”中，青島銀行協(xié)會向青島銀監(jiān)局“控訴”，青島糖酒及下屬分公司的改制有關資料拒不向銀行提供，實際為“空殼”公司，導致懸空銀行貸款3671萬元。

而“征收補償協(xié)議”顯示，征收人對“465號房產”及附屬國有土地權屬認定，依據(jù)是“相關會議紀要”，主要依據(jù)是“20274號民事判決書”“965號民事裁定書”。

頗有意味的是，今年7月中旬，趙庭勝私下約唐華等“緩和關系”，被后者拒絕。

涉虛假訴訟？

對于唐華等債權人提起的“20274號民事判決書”涉“虛假訴訟”，青島糖酒、某銀行青島分行均予以否認。

2015年9月7日，某銀行青島分行在一份《情況說明》及銀行資料中，介紹了其與青島糖酒自1999年5月至2002年7月期間的貸款情況?！肚闆r說明》顯示，兩者共產生三筆貸款。而涉及訴訟案件的是其第二筆，并“波及”第三筆款項。第二筆借貸金額為693.9萬元，期限為2000年6月30日起至2001年6月30日止，抵押物為“465號房產”等。截至還款期限，青島糖酒償還借款58.9萬元，余635萬元以借新還舊方式償還，“即第三筆貸款的635萬元歸還了本次借款”；第三筆貸款金額為635萬元，自2001年7月31日起至2002年7月31日止，抵押物同上。該筆貸款截至還款期限貸款逾期，2002年8月1日轉為呆滯貸款，年利率7.56%還息正常，截至2003年12月19日貸款全部還清，某銀行青島分行撤銷抵押物權證。

《情況說明》中稱，因青島糖酒未按時還款，某銀行青島分行于2002年2月向市南法院起訴，要求該公司償還借款635萬元，后通過強制執(zhí)行程序變賣抵押物，該635萬元得以全部償還。

“銀行方面以當時已還款完畢的第二筆貸款名義起訴，起訴內容也是第二筆貸款?！眴探ǚQ，更為不解的是，青島糖酒在原庭審中認可了第二筆貸款沒還。

在2015年8月13日的“聽證筆錄”中，某銀行青島分行卻辯稱，銀行貸款系統(tǒng)中當時顯示其確實欠款，“銀行起訴的時候拿錯材料了”。其承認，“當時是拿的第二筆借款材料”。來自某銀行青島分行的交易賬號流水印證，在案件起訴前的2001年7月31日，青島糖酒已將第二筆借貸剩余貸款635萬元償還完畢，隨后某銀行解除標的物設定抵押，同時合同的效力終止。

而關于第三筆借貸，在2002年4月5日“965號民事裁定書”下達后，被執(zhí)行人青島糖酒設定抵押的“465號房產”及附屬土地交付申請執(zhí)行人某銀行青島分行折抵本案全部案款，在法律關系上，兩者貸款合同關系終止，至此沒有債權、債務關系。但兩者之后卻仍在繼續(xù)履行貸款合同。資料顯示，某銀行青島分行在2002年12月18日至2003年12月19日期間，從青島糖酒賬號上總共扣劃508046.06元，“按期還息”。

2015年11月30日，青島中院發(fā)給市南法院的一份“內函”內容印證，從某銀行青島分行調取的貸款賬戶明細、轉賬憑證，足以證明2001年7月31日青島糖酒總公司以貸新還舊的方式償還了某銀行青島分行在本案一審判決中的635萬元，且后者認可一審判決中的635萬元已償還。

而在2017年7月4日，某銀行青島分行在一份“民事上訴狀”中對此解釋，“由于當時的業(yè)務負責人均已不在我行工作，故無法落實抵押物處置情況。”

青島中院則明確，本案起訴的2000年6月30日至2001年6月30日的635萬元“貸款未償還”，根本不存在，“存在虛假訴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