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敏
唐卡是藏傳佛教藝術特有的一種卷軸畫,唐卡題材內容涉及到藏族的歷史、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等諸多領域,其制作工藝有許多種,一般常見的有:彩繪(紙上繪、布上繪)、刺繡、剪貼、金汁繪織錦及緙絲。
唐代,中原文化從敦煌向西域和吐蕃傳播擴散,內地的緙絲技術成為制作唐卡首選的上等工藝。緙絲唐卡是唐宋以來漢地高度發(fā)達的絲織工藝與西藏地區(qū)佛教信仰結合的工藝品。
元 緙絲《大威德金剛曼陀羅》(局部)元文宗(左)和元明宗(右)供養(yǎng)像 圖片來源: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想探索緙絲唐卡的起源,首先要明白緙絲和唐卡分別起源于什么時候。唐卡的起源并非本文想要體現的重點,但可以知道的是關于唐卡的起源,學術界觀點不一。有認為唐卡是隨著佛教從印度傳入的繪畫形式,有認為唐卡是受中原繪畫影響產生的,也有學者認為唐卡是由西藏本土宗教苯教布畫繼承發(fā)展而來的。
相比唐卡的起源,我們可以確定的是,緙絲織品最早見于唐代。只不過唐代的緙絲工藝還處于摸索、發(fā)展中的階段。
緙絲唐卡的產生最早來源于漢地與藏區(qū)頻繁的文化交流,這就不得不提唐朝和吐蕃的“相愛相殺”。從唐高祖武德六年到唐朝滅亡,唐朝和吐蕃在河西、隴右、關中(今天甘肅、青海、陜西一帶)和西域進行了大大小小無數次戰(zhàn)爭,這是“相殺”?!跋鄲邸眲t是兩地在文化和藝術上的交流非常頻繁。其中最明顯的大規(guī)模漢文化輸出則要數吐蕃贊普松贊干布、赤松德贊先后迎娶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了。
元 緙絲《大威德金剛曼陀羅》約1330-1332年 本體245.5×209cm 連裝裱、鏡框厚9.5cm 重104.5kg 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藏 圖片來源:美國大都會藝術博物館
貞觀十五年(公元641年),文成公主遠嫁吐蕃。文成公主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在入藏時,她攜帶了佛塔、經書和佛像入蕃,決意建寺弘佛。除了這些,她同時還帶去了緙絲織品,這些緙絲織品當然不是緙絲唐卡,而是帶有中原色彩的佛教裝飾品或者其他裝飾圖案的緙絲織品。文成公主帶著緙絲織品入藏,可以說是緙絲唐卡得以產生的一個契機。
當緙絲工藝與流行于藏地的唐卡相遇,制作精美的內地緙絲技術則成為制作唐卡首選的上等工藝。此后,在吐蕃宮廷內,人們開始運用緙絲工藝制作唐卡或制作其他裝飾品。但是由于在當時的吐蕃,能夠運用緙絲工藝的工匠有限,而且緙絲工藝在唐代也處于摸索階段,所以這個時期的緙絲唐卡制作并不精密,但是我們卻可以肯定的是,吐蕃中期,緙絲唐卡就已經產生了,只是我們如今能見到的實物資料比較少,能流傳下來的實物幾乎也沒有。
云錦釘金緙絲唐卡 179×79cm 北京唐噶藝術博物院藏這張?zhí)瓶ó嬓静糠质轻斀鹄C(純金絲) 明永樂;幔為云錦底金銀緙絲(金、銀線緙),元末。圖片來源:北京唐噶藝術博物院
由于緙絲造價太高、耗時太久、掌握緙絲工藝的工匠比較少等原因,緙絲從始至終都只能為少數貴族和宮廷所用。緙絲工藝最初一直被用于宮廷實用品的織造,唐代開始出現用緙絲工藝織造的唐卡,而緙絲唐卡的出現更多還是有政治作用、文化交流作用在其中。
事實上,由唐始,緙絲在歷朝歷代的起起伏伏都與當時的社會背景有著密切的關系。
經過唐代的發(fā)展,緙絲唐卡在宋朝依然流行,只是這個時期受北宋晚期院體畫的影響,緙絲逐漸與繪畫結合,創(chuàng)作出了許多織造精美、藝術性非常強烈的緙絲畫。所以,緙絲畫一般被認為是宋代緙絲的主要成就。
元代是北方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由于政權存在時間較短,所以與宋、明兩個強國相比,元代的緙絲顯得有些薄弱。元代緙絲制作時間短,作品少,沒有畫院制度,緙絲繪畫的作品也在逐漸減少。但由于元朝統(tǒng)治者信奉藏傳佛教和為了加強與吐蕃政治、宗教往來的原因,元代宮廷曾經有專門織造藏傳佛教緙絲唐卡的機構,這些緙絲唐卡一部分被賞賜給西藏寺院以及上層僧侶,另一部分用于宮廷的一般佛事活動。元代宮廷有一些用緙絲制作的唐卡堪稱精品,現在的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就藏有一件元代緙絲唐卡作品,總的來說,目前能看到的元代緙絲唐卡依然是少數。
明末清初 緙絲綠度母唐卡 94×70cm 拍賣信息:北京保利十二周年春季拍賣會 巧功同造化— 嘉樹堂藏中國古代織繡專場 成交價: 920,000 RMB
元代緙絲唐卡雖然存世量少,但對于緙絲唐卡來說,元代卻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轉折時間點。相比宋代和明代,不少人認為元代緙絲不值一提,但事實上,元代緙絲在宋與明之間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雖然在緙織技術上沒有大的創(chuàng)新,但是在內容和題材方面卻有所拓展,這為明清時期緙絲唐卡的進一步發(fā)展奠定了基礎。
相比元代,明代的唐卡逐漸變得精湛、精美了,無論是在字量、題材、工藝、尺寸上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革,這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當時的社會和政治背景。明代是漢藏藝術交流的高峰。我們對“永宣宮廷造像”都不太陌生,“永宣宮廷造像”就是當時的明政府出于政治目的而鑄造的藏傳佛像,這些佛像一般用于賞賜藏區(qū)上層僧侶。除了佛造像,出于同樣的目的,明朝政府還不惜財力命江南織造局專門織繡了大量的藏傳佛教唐卡厚賜藏區(qū)上層僧侶。從目前傳世的實物來看,永宣時期專為賞賜藏僧而制作的緙絲、刺繡唐卡的確令人矚目。
清朝同樣十分重視和西藏的關系,和明朝一樣,包括緙絲唐卡在內的許多絲織品都是通過朝廷賞賜或者西藏寺院在內地定制的方式傳入西藏地區(qū)。清代沿用明代的織造工藝,但是比明代圖案更加復雜華麗,題材也開始變得豐富起來,比如清代的藏醫(yī)藏藥類唐卡,它既記載著各種西藏醫(yī)藥的精華,又是用以教學的輔助工具。
清雍正至乾隆御制緙絲空行母唐卡 (局部)
緙絲唐卡在發(fā)展過程中不斷接受著不同地區(qū)文化藝術的影響??椑C類唐卡(緙絲唐卡和刺繡唐卡)的起源發(fā)展、藝術特點、裝裱形式都與漢地文化息息相關,許多緙絲唐卡從實物上便能明顯看到漢文化影響的痕跡。
緙絲唐卡的漢文化烙印首先來源于漢藏地區(qū)文化的頻繁交流。唐代,內地的絲綢通過和親、貿易等各種途徑進入西藏地區(qū),這種貴重的絲織品被大量運用于宗教活動之中。元、明、清時期,漢地和藏區(qū)的交流、交往更加密切,由于統(tǒng)治者信奉藏傳佛教等原因,藏傳佛教在不斷傳入漢地的同時,漢地的絲織品也在以更大的規(guī)模、數量輸入西藏地區(qū)。
宋 緙絲 貢塘喇嘛向像 84×54cm 西藏布達拉宮藏
緙絲唐卡在表現內容和形式上,也或多或少受到了漢地繪畫和裝飾紋樣的影響。比如布達拉宮所藏的3幅緙絲唐卡《不動明王像》《忿怒不動明王像》和《貢塘喇嘛向像》,都充分體現了漢地宋代緙絲工藝和藏傳佛教繪畫藝術的完美結合,并且在唐卡的紋飾上也可以看到漢藏文化交流的痕跡。比如《不動明王像》在主尊兩側出現了纏枝蓮花紋,而在明代以前,西藏的唐卡中,主尊周圍較少見到花卉織物紋,更多是布滿了各式小型佛像等。宋代花鳥畫的繁榮使這種花卉紋逐漸在漢地的各類工藝裝飾中出現,所以可以看到該唐卡是明顯受到了漢地文化影響。
明代的“永宣宮廷造像”以其獨特的漢藏藝術融合性聞名于世,緙絲唐卡上的漢文化元素也是同樣。漢地和藏區(qū)的文化和藝術在長期交往、交流之中,必然互相影響,甚至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