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卡·查耶斯·維達
在覆滿寄生藤的南卡羅來納州圣赫勒拿島上,斯莫斯帶著孩子們哼著歌,沿著土路上開著20世紀60年代產(chǎn)的國產(chǎn)旅行車。那是1974年的夏天,斯莫斯20英畝的農(nóng)場大豐收。這個農(nóng)場是一代代傳下來的,來自斯莫斯的祖先——19世紀后期才釋放的奴隸和逃來的西非黑人。他和孩子們裝了幾籃子新鮮的蜜露、花生和甘蔗,還有從河里逮來的魚,放在不能再下地干活的本地老人家門口。
但是如今,距離艾爾汀首次教導自己的小女兒維多利亞的一些家族傳統(tǒng),已經(jīng)快50年了。很多格勒吉奇人再也沒法在這片土地上耕作。因為氣候變化,格勒吉奇人的生活方式和這片大地一樣,一點點腐蝕消散了。
維多利亞在艾爾汀和妻子勞拉的14個孩子里排13,是土生土長的格勒人,但她還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上完大學后才真正掌握這個詞(通俗地講,薩凡納河以北的叫格勒人,以南的叫吉奇人)。在21世紀的學者、游客和野心勃勃的開發(fā)商眼里,格勒吉奇文化繼承了非洲文明、融合了南方風景,神秘而與世隔絕。然而在維多利亞眼里,卻并非如此。
“這只是我們的生活方式?!本S多利亞說。后來她從圣赫勒拿搬到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在國際非裔美國人博物館工作。該博物館將于2020年開放,屆時將致力于闡明南卡羅來納州對全球的歷史意義,并展現(xiàn)非洲奴隸和自由黑人在塑造美國方面的作用。
格勒吉奇人是中非和西非人的后裔,據(jù)說他們是沿海水稻種植和灌溉系統(tǒng)方面的專家,故而被販運到了所謂的低地國家。1865年美國內(nèi)戰(zhàn)結束后,聯(lián)盟將軍謝爾曼制定了第15條特殊場地諭令,規(guī)定把從南卡羅來納州到佛羅里達州的南部沿海40萬英畝的土地,分配給剛獲得自由的黑人家庭,每戶分40英畝左右。這片孤立的大地綿延了1.2萬平方英里,人們稱之為“格勒吉奇走廊”。與世隔絕的沿海族群、島嶼族群由此孕育,文化傳統(tǒng)得以保存。并且絕大多數(shù)族群的黑人都在九成以上。
格勒吉奇宗教將基督教與非洲信仰體系融為一體,其中大部分都反映在維多利亞小時候學過的課中。尊重自然、長者和族群,這些都很神圣。非洲手藝的傳承很有必要,比如鑄造網(wǎng)和一種叫“巴托”的平底船,維多利亞說這些船是根據(jù)西非獨木舟重新設計的,好在淺海和水道中航行。還有將布塊縫制成彩色的一大匹,這種手藝與歐洲絎縫工藝相結合,人們稱之為“克里奧爾”藝術,格勒吉奇婦女們時常坐下來邊聊天邊縫制。
維多利亞說:“直到1939年,我們才在圣赫勒拿島建了一座橋。這座島嶼就像是文化和語言的保溫箱。我小時候口音很重,不過你現(xiàn)在聽不出了。”
格勒吉奇文化遺產(chǎn)走廊致力于保護這種文化的故事和遺址,并將格勒吉奇語言定義為克里奧爾方言,這是一種受“歐洲奴隸販子、奴隸主和各種非洲種族群體”影響而產(chǎn)生的語言。
“博福特距離我只有七英里,從我四、五歲開始,一直到10歲期間,博福特的人,甚至是那兒的格勒吉奇黑人,都會嘲笑我,”維多利亞說:“在圣赫勒拿島上長大真的很棒,這里的語言、生活方式、耕種方式和僅僅七公里外的大陸很不一樣,我們以水為生、鄰里十分親密?!?/p>
如今,人們不再蔑視格勒吉奇人是無知的鄉(xiāng)巴佬,學者和那兒土生土長的人讓這一族群名聲大噪。然而格勒吉奇文化卻在逐漸消失。
南卡羅來納州水族館保護部主任喬治博士也是格勒吉奇人,住在比圣赫勒拿等地更為與世隔絕的族群,他們不去雜貨店,仍然靠種地、捕魚來自給自足。但由于海平面上升、鹽水侵蝕,要憑一己之力從土壤中孕育食物,簡直成了一種壯舉,復雜而艱難。
就拿蝦來說,這是美國南方人吃過的幾種格勒吉奇菜中不可或缺的食材,比如很流行的低地蒸蝦,把冰箱里所有還沒壞的剩菜煮在一起,格勒吉奇人稱之為“剩菜鍋”。但是喬治說:“貝類的生存對水質(zhì)和鹽度有要求。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讓牡蠣、蛤蜊的繁殖能力遭到嚴重破壞。這些人正在經(jīng)歷土地、棲息地和水質(zhì)的變化。氣候變化正在奪走幾百年來的美食和文化?!?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11/11/qkimageshwxyhwxy201820hwxy20182018-3-l.jpg"/>
他還說:“格勒吉奇走廊的一些地方正在經(jīng)歷氣候變化,還有土地開發(fā)導致的地表下沉,比如在沙土和查爾斯頓半島的濕地上建樓。實際上這些地區(qū)的土地已經(jīng)在下沉了。”
不過喬治認定格勒吉奇文化不會消失。他的父親,一位驕傲的格勒吉奇男人,曾對他說:“要是吃不到米飯,就不能算一頓豐盛的晚餐?!睘榱讼蚋窭占孓r(nóng)耕族群里過時的作物致敬,他創(chuàng)立了“沿海教育復興運動”。
RICE致力于打開格勒吉奇人與當?shù)厥锌h、商業(yè)和州政府領導層之間的“雙向交流”。他希望這有助于制定一項長期計劃,以保護格勒吉奇人的土地和文化,畢竟這是當今世界面臨的最令人痛心疾首的問題之一。
維多利亞說:“小時候颶風來了我們都不撤離。我們松開馬的韁繩,反正它們會回來的。說不清為什么,反正大家都知道這些動物從哪來,是誰家的。我記得當時風來了連窗戶都不封起來?!?/p>
自2016年10月颶風“馬修”襲擊該島以來,維多利亞說洪水已經(jīng)成了一個老大難,而且颶風不來的時候也發(fā)洪水。漲潮和暴雨期間,大陸橋被淹、無法通行,所有農(nóng)作物都被摧毀。
貝利說:“什么都沒了,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名字。我們是薩佩羅最后靠海水生活的吉奇人(與大陸邊的淡水吉奇隔海相望的島民)?!彼_佩羅島上僅存的格勒吉奇社群住在豪格山丘上,貝利是其中一員,同時他還是薩佩羅島文化振興協(xié)會的副會長。
他說:“我們的生活方式還沒消亡,以前我們種地、狩獵、腌肉。生活方式很艱難,但不知道老了以后會不會更難?!?/p>
現(xiàn)在,薩佩羅的人們單靠種地已無法維持生計,很多居民都離島去尋找工作和愛情——因為大多數(shù)留守島民都有血緣關系。貝利正在帶頭建造一個占地10英畝的公共菜園,外加蜂房,讓島民能去大陸賣農(nóng)副產(chǎn)品,增加一些收入。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jīng)種了紫甘蔗和一種叫“霍平·約翰”的紅豆子(小號紅蕓豆,從非洲帶來種子,用于燒制傳統(tǒng)的格勒吉奇豆米菜肴)。
貝利還是個男孩時,薩佩羅島上有近300人。他說現(xiàn)在只剩29名格勒吉奇。一些傳統(tǒng)尚在,比如在新年時吃霍平·約翰豆子,在公共菜園種地,不斷縮小的族群中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晚上會聚在篝火旁。但其他珍貴的傳統(tǒng),比如在鄰居家門口放一筐食物,幾乎沒人這么做了。
幾乎消亡了。
維多利亞說:“四年前,我16歲的兒子去世了。當我在家療傷時,有人在我家門口放了一袋賣相很好的南瓜、辣椒,這么美妙的饋贈,我卻不知道是誰放的。”
當時,維多利亞仍然住在圣赫勒拿島上。這份禮物提醒她記得自己的過去,提醒著她是格勒吉奇人的根,提醒她憶起父親艾爾汀。艾爾汀在1992年去世了,但就像他將蝦網(wǎng)撒入海水中一般,他把族群的教誨和愛,撒在孩子們的心中。隨著氣候變化,這些漁網(wǎng)也許不再能有昔日的收獲,但是像維多利亞、喬治和貝利這樣的人們,是不會讓他們的文化消失殆盡的。
“根據(jù)預測,到了一定的時候,我們就必須搬走了。的確,文化可能消失,但我們的人民能重塑文化。我是說,我們能保持很多非洲文化的完整性。”維多利亞說。此刻,她父親堅定不移的嗓音彷佛與她堅定的語氣融為一體:“我們的文化,掌握在自己手中,就像當年的西非人,他們被帶上船漂泊到此,手上一直攥著故土的種子?!保ㄕ杂鴱V播公司新聞網(wǎng))(編輯/多洛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