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清珠
金先生,你好?。√觳磺缣?,暴雨猛襲,今天我剛好住在精神病醫(yī)院一個月了。打完鎮(zhèn)定劑清醒過來,睡不著的時候,感覺時間很長,所有的人都睡了,連窗外的噪音都消失了,世界過于安靜,好像有點可怕,我管這清醒而漫長的時刻叫做至暗時刻。金先生,我是喜歡這樣寂靜的,最近這個時代也讓人迷茫,以前堅固的東西一夜之間崩塌,誰知道又有什么東西能夠永恒呢?
我住在精神病醫(yī)院,精神偶爾錯亂,常常記得又不記得一些事情,哦,親愛的伙計,它,真是太糟糕了。我拒絕一切來訪者,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把我當精神病人呢?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正常人呢?但,我知道,我才是正常人。
人是世界上最庸俗最復(fù)雜的,金先生,這我們討論過。我病房前的鳳凰花,火焰般的炙熱值得珍惜。夜晚的鳳凰花 ,柔軟的花瓣大朵大朵地掉落地面,在無聲中死去,開得靜默, 謝也靜默,看的人卻驚心動魄。我討厭過路的人踩到它 ,我走過去都小心翼翼的,不然它會疼的。夜晚的鳳凰花別有一番殘缺美,在月色的籠罩下 ,悄悄呢喃,悄悄吟唱,訴說著我的纏綿悱惻,你瞧,萬物生靈般的美好是不是比人來得干凈,可惜,又有誰欣賞得到呢?又有誰知道還有多少人沉浸在庸俗的世界里無法自拔呢?
如果非要給生活找到某種意義,也就是在這些靜默的震撼時刻里,確認了死亡和生命,活著或死去。金先生,你知道什么是永恒嗎?我的鳳凰花消散了,正如人都會死的??!只有時間是存在的,但永恒不存在,在不存在中確認自我,這,多么不可靠啊。
金先生,這不是個文字游戲,你是個聰明人,我想你會明白的,我只是靜靜地感受到初夏的某種變化,關(guān)于人生,關(guān)于時間,關(guān)于鳳凰花的消散和我的存在,再將它們譜寫成初夏之歌,誰知道你聽不聽得見呢?
誰知道什么是永恒呢?誰知道明天是天晴亦或是不晴呢?誰知道我到底正不正常呢?知曉或不知曉,但愿不再拂亂我的心。
金先生,你好呀。我今天看了夕陽西沉,生活真的很美好呢。最近你都沒有時間回復(fù)我信息,大概是六月底公司即將開業(yè),你忙得焦頭爛額,不妨在此刻和我一起看看今晚的天空吧,月光漏出云層,點點燈火,星星很清晰。年初我就開始接受醫(yī)生的觀察治療,因為精神問題今年就休學(xué)兩次了。慢慢地我精神錯亂得更頻繁,藥物不起作用了,接受催眠時我常常驚醒過來。吃下安眠藥后,半夜醒來用腦袋撞墻,大腦劇烈壓縮,我的心理醫(yī)生要用兩個小時才能讓我的精神平復(fù)下來。而那天,我被送進了精神病醫(yī)院,你放下手頭的一切工作趕來見我最后一面,金老板人狠話不多,竟然流下了眼淚,我隔著車窗看著你抬頭仰望天空努力把淚水憋回去,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我已經(jīng)放棄治療,金先生,我釋然了。是不是越釋然,日子就會越輕松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釋然就是人生的金鑰匙嗎?凡事看透,凡事看破,一切皆空,我想不是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人生就是真正的乏味。金先生,無人能在暴雨中幸免,只是在這之外,我們依然要接受命運的偶然,坦誠地熱愛自己,熱愛生活。金先生,其實今天的星星不清晰,天不晴天,烏云密布,人們卻固執(zhí)地認為下雨天沒有星星,不是這樣的,在密布的烏云上,我仍然看見了漫天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