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喝口水，別說話

顏茵

[1]中考結束后，我和金希決定去他表哥趙彬的別墅里度假。

這棟別墅平日里只有趙哥和鐘點工林阿姨出入。但趙哥一直忙于工作，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這里基本成了我們的天下。

這一天，我正和金希在二樓玩游戲，隱約聽見樓下傳來寒暄聲。來客人了？我們連忙下了樓，就見趙哥正在跟一個中年男人說話。男人身后還站著一個女人和一個女孩。我這才想起來，之前趙哥告訴我們，他的生意伙伴陳先生要攜家人前來拜訪。我還記得趙哥當時開玩笑說，陳先生的女兒陳卉卉是一個漂亮大方的女孩，我們一定能愉快相處的。

我打量一眼陳卉卉，嘖，趙哥可沒說她看起來那么傲慢呀。

晚上，陳先生一家留下來吃飯。林阿姨大概受了趙哥的囑咐，每盤菜都做得超級好吃，雖然有一點點咸。趙哥吃得不多，他說自己有點感冒，胃口不是很好，但也很滿意今天的菜色，連連夸獎林阿姨。

“哥，你感冒嚴重嗎？要不要吃藥？”金希知道他在工作上是“拼命三郎”，生怕他不顧及身體。

“沒事，我已經看過醫(yī)生，差不多快好了?！壁w彬笑道。陳先生看他們兄友弟恭的樣子，笑瞇瞇地問金希：“你現在讀中學了吧？在哪所學校??？”

猝不及防地被問及學校，正在扒米飯的金希不小心嗆到了，我忙跑到飲水機前，給他接了一紙杯水，他咕嚕嚕灌下去，這才氣順了些。

只是這一下，飯桌上的氣氛莫名有些尷尬了。吃過飯后，林阿姨來收拾碗筷，趙哥像是想起了什么，大步走到飲水機旁，拿起紙杯喝了口水。

我剛想問金希要不要上樓玩游戲，就見趙哥身體一歪撞倒飲水機，發(fā)出轟隆一聲巨響。只見他仰躺在地上，一張臉漲得通紅，已經說不出話了。

大家都被嚇到了，好在陳卉卉還算鎮(zhèn)定，大聲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叫救護車??！”

但由于別墅位置比較偏僻，急救車一時趕不過來，就在大家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林阿姨突然想到了什么：“附近住著一位喬醫(yī)生，和趙先生關系不錯，平時趙先生有什么小毛病都是找喬醫(yī)生看的?！?/p>

說著，她撥通了電話。兩分鐘后，喬醫(yī)生帶著急救箱飛奔而來。他對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的趙哥做了急救，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他暫時沒有危險了，但還是要盡快送到醫(yī)院去。”

聽到他的話，大家稍微松了口氣，畢竟急救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他這是怎么了？”陳先生擔憂道。

“他的口腔中有一股特殊的苦味，如果我沒有判斷錯，應該是中了毒，而且是急性毒藥?！眴提t(yī)生說。

這下子，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情況一目了然，有人想殺趙哥。

[2]急救車將趙哥接去醫(yī)院，別墅里陷入到一種詭異的氛圍中。一直沉默著的金希突然說：“警察很快就會過來，在這之前，大家等著也是等著，不如來梳理一下線索，或者，先自我排除？”

陳先生一家都沒有說話，林阿姨跟喬醫(yī)生也默不作聲。

“我先來吧，”我說，“我覺得是有人把毒下在了趙哥能接觸到的地方，然后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下去。這就有兩種情況：一是他在喝水的時候中的毒；二是他在吃其他東西時中了毒。由于我從來沒有進過廚房，趙哥吃的東西我又不能提前接觸到，所以我只說第一種情況。

“雖然在趙哥喝水之前，上一個接近飲水機的人是我，但我不可能趁那個時候把毒抹到紙杯上，因為那時我并不能預測到趙哥會是下一個喝水的人，我也不可能把毒下到飲水機里，這樣其他人也有中毒的危險……”我試著分析。

陳卉卉輕輕一笑：“也許你是想殺死你的朋友金希？”

我有點哭笑不得：“如果我要殺金希，之前他被飯粒嗆到的時候，我就有很多機會吧？事實上，只要我接近過飲水機，就肯定會被懷疑。所以，假如我是犯罪嫌疑人，就不會選擇用飲水機下毒，因為這樣做充滿了不確定性，還很容易讓我陷入不利的境地。”

“你是說，把毒下到紙杯或者飲水機里，是很不明智的做法咯？”陳卉卉思索片刻，慢慢說道。

我剛想點頭，金希卻突然出聲：“不一定。犯罪嫌疑人也可能用另一種辦法，比如在紙杯上下毒后，再誘導趙哥去喝水……”

“對了！”陳太太突然說，“今天的飯菜不是有點咸嗎？會不會是因為這樣……”

飯菜有點咸，我一直以為只有我這么覺得，但現在陳太太這么說，其他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們不約而同地看向林阿姨，她忍不住后退一步：“怎、怎么了？”

“是不是你？”我激動地說，“你故意將飯菜做咸，趙哥吃完飯后覺得口渴，就去飲水機那接水喝。由于紙杯之前已經被你下了毒，趙哥喝下混有毒藥的水后，就立即倒地不起了！”

可剛說完我又想到，如果是紙杯上有毒，那林阿姨是什么時候下的毒？我用紙杯給金希接水時，沒什么問題啊。難道是在那之后，林阿姨去飲水機那下了毒？

我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林阿姨已經大叫著反駁道：“不可能！趙先生一直吃得很清淡，所以我做菜時都會很注意，今天更是沒多放鹽，怎么可能會咸？”

“就是很咸呀。”陳卉卉冷冷地說。

“怎么會這樣……”林阿姨似乎大受打擊，她飛奔去廚房，端出剩菜嘗了一口，頓時臉色一變，“難道我把鹽當成了味精了？天吶，我竟然犯了這樣的錯誤！”

這時，負責此案的警察和技術人員趕到了別墅。他們封鎖了現場，將物證送去化驗。然而，飲水機和現場所有的紙杯里，都沒有發(fā)現毒藥的痕跡。技術人員還檢測了廚房里所有的食物，同樣一無所獲。

[3]這個結果推翻了我們之前的推論，但也帶來了另一個可能——會不會是犯罪嫌疑人趁混亂時，用其他水杯調換了有毒的紙杯？這樣的話，事發(fā)后犯罪嫌疑人應該是沒時間處理掉紙杯的！但是要想搜查大家的隨身物品，必須趁早。

我跟金希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認同。金希來到眾人面前，說了搜查物品的請求，希望大家都能配合：“警察很快就會發(fā)現，現場那個紙杯不是我哥用的，有毒的紙杯已經被犯罪嫌疑人掉包了。只要我們找出那個紙杯，犯罪嫌疑人就再也逃不掉了！”

陳卉卉率先站了出來：“趙先生倒下的時候，我身上只背了一個小包，你們隨便看吧?！?/p>

包里都是女孩用的化妝品，連紙杯的影子都沒有。我又看看她的衣服，也沒有能裝下紙杯的衣兜。陳太太的東西和陳卉卉的大同小異，陳先生隨身只帶了一個皮夾，里面是一疊銀行卡和鈔票。

林阿姨說：“我沒什么可看的，之前我收拾了碗筷后，就一直待在廚房，后來趙先生倒下，我從廚房出來，手上可什么東西都沒拿呀?！贝_實，她的身上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金希點點頭，看看一直沒動的喬醫(yī)生：“喬醫(yī)生，麻煩你……”

“他不可能是犯罪嫌疑人！”陳卉卉突然出聲打斷金希的話，“趙先生被下毒時，他不在現場?！?/p>

我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早在一開始我就發(fā)現了這個有趣的細節(jié)：當喬醫(yī)生來的時候，一直保持冷傲狀的陳卉卉就有些莫名激動?，F在，她又這么急切地為喬醫(yī)生辯白，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見到喬醫(yī)生的樣子啊。

金希聳聳肩：“我知道，但這并不針對個人啊，只是在場所有人的物品都要檢查一遍?！?/p>

“好，小偵探，我一定配合?！眴提t(yī)生和善地笑了笑，大方地打開了他的急救箱。

急救箱里整齊地擺放著紗布、膠帶、棉簽，還有一些瓶瓶罐罐和藥盒子。金希把它們一一拿出來：瓶子里分別裝著碘伏、清涼油、燙傷膏、過氧化氫溶液，幾個小盒子里面裝著創(chuàng)可貼和滴眼液。

“這是什么？”金希指著一板粒數已剩不多的藥丸。

“感冒藥。”喬醫(yī)生看了看，說。

金希點點頭，沒再說話。之后，我跟金希也將自己身上的東西拿出來給其他人看。沒有紙杯，也沒有任何可疑的物件，一時間，眾人又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警察開始一個一個叫人問話。等到結束，已經是深夜。這時醫(yī)院傳來消息，趙哥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不過因為調查還沒有結束，在金希的提議下，我們把隨身物品都集中放在客廳，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凌晨一點，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落在客廳。一個漆黑的身影悄悄出現，躡手躡腳地走進客廳里，慢慢移到一個位置。就在黑影伸手拿什么東西時，“啪”的一聲，室內的燈光都亮了起來。

[4]開燈的是金希，他的身后還站著幾名警察。

很快，大家都被警察喊醒。我愣愣地看看金希，又看看被戴上了手銬的喬醫(yī)生，一時弄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事。我想其他人應該和我是一樣的狀態(tài)。

看著被警察帶走的喬醫(yī)生的背影，金希嘆口氣，解釋起來：“其實，在我們推理時，我一直覺得哪里不對勁。直到懷疑林阿姨時，我才想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我們對林阿姨的懷疑，只是推斷，能依據的就是有毒的紙杯?？蛇@個紙杯是否存在，我們還找不到證據來證明，僅僅是猜測而已。所以，我試著把視線從紙杯上挪開，去找尋其他的反常情況……”

“然后……你發(fā)現了什么？”陳卉卉急切地問道。

“我發(fā)現犯罪嫌疑人可能會有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法。比如……”他頓了下，“把毒藥交給我哥，讓他自己吃下去。”

“這怎么可能呢？趙哥不是會自殺的人呀！”我驚訝道。

“當然不是?！苯鹣Ｌ籼裘迹暗腋绮恢雷约撼缘氖嵌舅?，他只是把它當作其他藥吃了下去。大家別忘記，他感冒了。”

“這又怎么樣？”我不解道。

“這是一個很容易被忽視的地方?！苯鹣Ｕf，“我哥說，他已經看過醫(yī)生，感冒快好了。而林阿姨說，我哥平時有什么小毛病都會找喬醫(yī)生看，所以他之前一定是找過喬醫(yī)生的?！?/p>

“你的意思是？”

“你還記得喬醫(yī)生的急救箱里有一板數量不多的感冒藥嗎？一般來說，急救箱里裝的應該是為緊急情況而預備的藥物，尤其是在林阿姨特意打電話，語氣驚慌地向他描述現場狀況的情況下，喬醫(yī)生不應該在急救箱里放置這樣吃了一大半的尋常藥物——它出現得太突兀了?！?/p>

“我不是很明白……”我越來越不解了。

“就是說，這可能是他在給我哥做急救的時候，偷偷拿走的剩余的感冒藥?！笨次覀冞€是不明白，金希耐心地解釋道，“既然水杯沒有毒，水里沒有毒，菜里也沒有毒，那唯一會被我哥吃下去，而我們都不會吃的東西大概就是感冒藥了。他當時喝水不是為了解渴，是為了吃藥。我大膽猜測，感冒藥里有幾粒是帶毒的。但這只是我的猜測，所以我才要大家把身上的東西都集中起來，想試探喬醫(yī)生。果然，為了把剩下的有毒感冒藥處理掉，他決定鋌而走險！”

金希的一番話讓我醍醐灌頂。

“可是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總不會是無緣無故殺人吧？”陳先生思考了下，不解道。

“誰知道呢？我相信警察會找出答案的！”金希的目光落到別墅的大門前，若有所思。我望過去，不知什么時候，陳卉卉已經倚在門邊，看向外面，臉上的神情悲喜難辨。

我想這背后的故事，大概只有當事人才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