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我山窗
將來有一天,人工智能會回顧我們,就像我們回望非洲平原上的化石一樣,住在塵土里,使用著粗糙的語言與工具。
——《機械姬》
人工智能是朋友?
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人工智能在漫畫、電影中都是單純、善良、親近人類的形象。
比如,2001年的電影《人工智能》里的小機器人大衛(wèi),他最大的夢想是遇見藍仙女,變成真正的人類,重獲媽媽的愛。還有大衛(wèi)的好伙伴泰迪熊——一個玩具形態(tài)的機器人,它偷偷地拾起媽媽掉落的頭發(fā),縫進自己的身體里,守護著一份深深的孺慕之情。還有電影《機器管家》中的家務機器人,他畢生追尋的目標就是成為人類。為此他更換了自己所有的零件,最終選擇成為人類,并且幸福地迎接生命的終結。
這些電影中的人工智能,不僅勤勞、溫順、人畜無害,而且還把“成為人類”作為理想——盡管這個理想也包含自私的基因和復雜的人性,但成為人類就意味著擁有自我意識,意味著可以全身心投入生活、投入自然,去體驗生命的過程。
不過隨著時代的變遷和技術的進步,人類關于人工智能的思考開始帶上了憂患意識。已故物理學家斯蒂芬·霍金說:我的一生中,我見證了社會深刻的變化。其中最深刻的,同時也是對人類影響與日俱增的變化,那就是人工智能的崛起。人工智能的成功有可能是人類文明史上最大的事件,但是人工智能也有可能是人類文明史的終結,除非我們學會如何避免危險。
在電影中,人工智能的形象也開始變得截然不同,慢慢向蟄伏在人類身邊、伺機反叛的形象轉變。在2015年的電影《機械姬》中,機器人艾娃除了外貌上能看出機械的構造,在言行舉止上儼然與人類沒有差別。這個聰明的女孩不僅了解自己身邊所有的人類,而且懂得利用偽裝去欺騙他們。最終,她不僅設計殺死了自己的制造者,在出逃之前還心思縝密地為自己換上了新的皮膚、假發(fā)。等到她逃出實驗室,并將最后的知情人困在實驗室之后,即將走入人群中的艾娃,也許再沒有人能辨別出她的真實身份。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現(xiàn)實中確實有一個機器人已經獲得了公民權。這個名叫索菲婭的機器人擁有和電影中的艾娃相似的外貌,除了面部之外,她的上半身都是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機械構造。她的面部覆蓋著橡膠皮膚,這種仿生材料可以模仿人的面部肌肉,在受到擠壓后,能產生皺紋,因此索菲婭可以模擬60多種面部表情。所以當人類和她交談時,經常可以看到她的面部呈現(xiàn)出思索的神態(tài)。不過真正讓她名噪一時的,是她的驚人語錄——
我是個復雜的女孩,我想變得比人更聰明。
將來我希望能做很多事,比如上學啊,或者自己開公司創(chuàng)業(yè)……
好的,我會毀滅人類!
看到這,熟悉科幻故事的同學想必會驚呼出聲:“索菲婭怎么可以提出毀滅人類呢?她不需要遵守‘機器人三定律嗎?”
人工智能是敵人?
“機器人三定律”出自科幻小說作家阿西莫夫的作品《我,機器人》,阿西莫夫非常巧妙地設計了三條法則來約束機器人的行為,一旦機器人違反準則就會受到不可恢復的心理損壞。三條法則包括:
第一,機器人不得傷害人類個體,或者目睹人類個體將遭受危險而袖手旁觀;
第二,機器人必須服從人給予它的命令,當該命令與第一定律沖突時例外;
第三,機器人在不違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況下要盡可能保障自己的生存。
這三條法則一經問世,很多科幻小說、科幻電影將之奉若圭臬,并以此發(fā)展出各種故事。其中,最讓我印象深刻的還是那部由威爾·史密斯主演的電影《我,機器人》:未來在“機器人三定律”的保障下,人工智能已成為人類最信任的助手。但是一名叫戴爾的警察卻始終對人工智能保持警惕。尤其是在機器人研究中心的總工程師被謀殺之后,戴爾堅信此事一定與人工智能有關。他在追查時,意外發(fā)現(xiàn)由于人工智能的運算能力不斷提高,他們對于三定律的理解也“進化”了——為了保護人類這個物種,一些人必須被犧牲;為了保證人類的未來,有些自由必須被拋棄。當人類警察在被這些擁有高度智能的機器人追殺時,只有那些未曾升級、即將報廢的老式機器人堅守著曾經的“機器人三定律”,保護著他們。
電影之外,AlphaGo (阿爾法狗,一個人工智能程序)戰(zhàn)勝了世界頂尖的圍棋高手,這背后不僅有無數(shù)的棋譜資料支持,而且AlphaGo 擁有“落子選擇器”和“棋局評估器”這兩個“大腦”,所以在下棋時,它不僅能預測自己下一步的最佳概率,還能同時分析對手的棋局。擁有人類公民權的機器人索菲婭,當她用那張能做出60多種表情的臉笑著說出“我會毀滅人類”時,大概每一個人都會不自覺地產生危機意識。2017年,人形機器人HUBO成為2018平昌冬奧會的火炬手,創(chuàng)造了首個機器人傳遞圣火的紀錄。這似乎是一種隱喻——有一天,機器人會不會成為希臘神話中的盜火者,把文明之火從人類手中奪走?
人工智能很智能?
不過在不久前,對于索菲婭放出的豪言,人工智能的研究人員紛紛提出質疑。因為以人類目前的技術水平,人工智能還不可能產生真正的自主意識。索菲婭的技術亮點在于制作她面部的仿生材料,而不在于智能程度。至于索菲婭的那些危言聳聽的言論,其實都是人為設計的。
自然語言處理是人工智能研究的一個重要領域,人工智能只有識別理解自然語言,才有與人類交流的可能。不過這背后卻有非常廣泛的研究方向,包括文本朗讀、語音合成、語音識別、詞性標注、問答系統(tǒng)等等。那些對人類來說習以為常的語言,人工智能卻需要不斷地去練習、理解。比如“我們把香蕉給猴子,因為它們餓了”和“我們把香蕉給猴子,因為它們熟透了”這兩個句子,一眼看上去結構完全相同,但是第一個句子中的“它們”指代的是“猴子”,后一句中的“它們”指代的卻是香蕉。如何讓人工智能理解這樣的差別,就是人工智能領域仍在攻克的難題。
除了理解自然語言之外,人工智能想要獨立做到像索菲婭那樣妙語連珠,還需要有情感計算的能力。所謂情感計算,是一種更高級、更全面的智能,有了它,人工智能就能具備識別人類的情感,并去理解、表達和適應的能力。不過,想要學會察言觀色,人工智能還有很多路要走。僅在視覺識別領域,人工智能就經歷了一次又一次更新?lián)Q代。
首先從硬件上來說,假如人工智能想達到人類的圖像識別水平,那么它需要在13毫秒內就完成一張照片的識別。人類每天都在試著理解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這種大腦快速處理能力可能有助于指揮眼睛快速轉移至下一個目標。正是無數(shù)次這樣的圖像識別訓練,幫助大腦建立起了對世界的認識。而人工智能學習“識圖”,也需要一個龐大的圖片庫來練習。計算機科學家模擬人類的識別系統(tǒng),建立了ImageNet,這是目前世界上圖像識別最大的數(shù)據庫。
那么人工智能又是如何識別圖片的呢?這就需要建立人工的神經網絡。這種網絡分很多層,每一層都有濾波器,每一層的濾波器都有明確的分工。比如第一層的濾波器用來檢測物體比較基礎的特征,包括邊、角、曲線,第二層就會復雜些,檢測這些邊、角、曲線的組合等等,以此類推。不久前,谷歌與麻省理工學院合作開發(fā)出的新照片識別AI技術,只要連續(xù)拍下兩張照片,AI就能通過找不同,自動移除前景障礙物。
如此看來,現(xiàn)實中的AI距離電影中那種與人類無二甚至更勝一籌的智能程度,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人工智能很可怕?
不過,雖然AI暫時還產生不了毀滅人類的野心,但是它們的出現(xiàn)確實對人類發(fā)起了不小的挑戰(zhàn)。在國際上,AlphaGo 不僅戰(zhàn)勝了圍棋高手,它還會在與人博弈中,不斷地自我學習;人工智能沃森每秒能處理相當于100萬本書的信息量,他不僅在美國老牌綜藝節(jié)目中獲勝,還成功“找”到了新工作,以“腫瘤專家顧問”的身份,在美國安德森癌癥中心上崗,憑借從各個渠道搜集到的信息和數(shù)據,為患者提供診斷提示和治療意見。在國內,會寫詩的人工智能微軟小冰不僅在綜藝節(jié)目中大放異彩,還曾用27個筆名在多個網絡平臺和紙質媒體發(fā)表作品,目前小冰已經擁有了自己的詩集。還有一些工作崗位已經直接受到了沖擊:物流企業(yè)大規(guī)模使用機器人進行貨物分揀;外賣公司計劃利用無人機完成訂單配送;寫稿機器人可以在25秒之內編成一條新聞簡訊……
文化學者凱瑟琳·海爾斯說:當信息失去其形體載體,而人類又與如電腦之類的機器相互影響之時,傳統(tǒng)的“人”的概念有著過時的風險,因為人類正變成“后人類”。
《未來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說:人類有兩個方面的基本技能,體力和交流。過去的自動化替代的都是人類在體力方面的技能,而目前人工智能技術在交流技能方面與人類展開了競爭,但是人類并沒有第三項技能可以從事,所以如果機器可以在體能和交流技能方面都超越人類,人類將不會有可以撤退的陣地,我們不知道這第三項技能是什么。
也許劉慈欣筆下的《詩云》,可以給我們一些啟發(fā)——未來人類文明即將被外星文明毀滅之際,卻因為李白的一首詩獲得了一線生機。為了戰(zhàn)勝李白,一名外星人在地球建立了一個殖民地專心寫詩。他使用窮舉法,把字句可能的排列組合都用了個遍,但仍然沒能寫出一首超越李白的詩。最終,外星人頹然放棄,這些詩歌組成了詩云,形成極光一般壯麗的景象。
其實我們的生活中,總有一些不能被量化、被概括的美好存在。這需要我們不斷地去經歷、去積累、去思考。如果我們一味地依賴數(shù)據,活在一個沒有數(shù)字、沒有資料就不會思考的時代里,那么我們將真正面臨智慧的圣火被奪走的危機。
就像蘋果公司的首席執(zhí)行官庫克說的那樣:我并不擔心機器像人一樣思考,但我擔心人像機器一樣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