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園賓館胡同里的非遺之“家”

程奧冰

在種類繁多的中國傳統(tǒng)民居中，北京四合院可謂集大成者，堪稱北方民居的代表。長園賓館是一家以戲曲元素為主題的四合院賓館，位于具有“元代戲曲一條街”之稱的磚塔胡同內(nèi)。院子雖小，卻處處彰顯著非遺味兒。無論是制作毛猴，還是畫臉譜，都充滿了濃郁的老北京風情，吸引著五湖四海的非遺愛好者入住下榻。

吹過北海的微風，見過鼓樓的風韻，體驗過茶館兒的悠閑，聆聽過后海的喧鬧……但最讓我著迷的還是在北京胡同深處的四合院酒店，它們仿佛獨立于喧囂的北京城區(qū)，處事不驚。墻外是人來人往的人群，喧囂的車流，而墻內(nèi)卻生長著古樹與鮮花，處處鳥語花香，充滿詩情畫意。住在四合院賓館里，高樓大廈的華麗仿佛漸行漸遠，胡同內(nèi)四合院的紅磚灰瓦似乎用另一種言語述說這個城市的過往，這才是純正的北京味道?。?h3>庭院深深：房間名字蘊含著戲曲情調(diào)

從西四地鐵站西南口出，沿西四南大街往南穿過羊肉胡同，來到位于磚塔胡同內(nèi)的長園賓館。跨過門檻來到店內(nèi)過堂，右側(cè)是中式風格的柜臺，柜臺下掛著一張張彩繪的戲曲臉譜，惹人注目。墻上掛著紅色的中國結(jié)，墻壁也選擇為紅色，讓人感到喜氣洋洋。

在賓館人員辦理入住的時候，我便在休息區(qū)等候。四處打量店內(nèi)，發(fā)現(xiàn)展示窗里擺放著一個個絹人娃娃。絹人娃娃很常見，但戲曲風格的絹人娃娃擺放在賓館里，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休息區(qū)很有小資情調(diào)，無論是書架還是報刊架都擺滿了書籍。這些書的內(nèi)容大多是關于老北京風情的介紹和北京旅游的攻略，為游客們出行選擇提供了許多參考資料。過堂的墻壁上掛著五顏六色、表情各異的泥塑彩繪臉譜。臉譜下的衣架上擺放著各種戲服，賓客可以穿著戲服拍一張自己獨有的戲服照片。

辦理好入住手續(xù)后，推開朱紅色的后院門前往后院客房。后院典型的四合院格局讓人恍若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如同許多老建筑一樣，年代感讓四合院獨具魅力。青磚壘就的院墻，包裹著一個中國式的盒子，盒子里各種物件背后都有著悠久的故事，讓身處其中的人能感受到這濃濃的京風古韻。中規(guī)中矩的四合院里能植樹栽花，院墻上紅色的燈籠與黑色的壁燈相映成趣。院內(nèi)幾只小貓在椅子上犯困打盹。在回廊環(huán)繞的天井中，稀疏地擺放著或中式、或中西混搭的藤椅、木桌，游廊上彩繪的吊掛楣子古樸素雅。小院里也十分熱鬧，賓客的孩子們在院子里追逐嬉戲，有的孩子在坐凳欄桿上玩游戲，有的在窗下的墻角數(shù)螞蟻，還有的在院子里逗小貓……

來到我入住的301房間，發(fā)現(xiàn)門口掛著為《新水令》的曲牌名。用曲牌名為房間命名讓人感到格外新奇?！缎滤睢吩谠哪稀⒈鼻卸紝匐p調(diào)，而在北曲中較為常用，一般用作雙調(diào)套曲的第一曲，起源于元代倪瓚的《雙調(diào)·新水令》。而隔壁的房間《陣陣贏》又名《德勝令》，屬北曲雙調(diào)。在《九宮大成譜》數(shù)定定格中，正格是五、五、五、五、二、五、二、五（八句）。一般接在雙調(diào)《雁兒落》曲牌之后，兩曲連用或作小令，或用在雙調(diào)套曲內(nèi)。最著名的是元代張養(yǎng)浩的《得勝令-四月一日喜雨》。

沿著院子轉(zhuǎn)了一圈兒，細數(shù)來有17種不同的曲牌名。比較常見的有《念奴嬌》《天仙令》，也有一些不常見的，如《集賢賓》《逍遙樂》之類的小調(diào)。在元曲15宮447個曲牌名中，每個曲牌名都有固定的平仄和韻律。與詩詞相比，元曲更為直率明快，也更為盡情盡興，淋漓痛快。元曲的句子，不但朗朗上口易于說唱，并帶有口語。305的房間名為《錦上花》，這是小令雜劇中南呂曲牌名，309房間的曲牌名《醉春風》則是中呂曲牌名，而310房間的曲牌名《快活年》則屬于雙調(diào)了。

刷卡進入客房，看到客房的墻壁上掛著《新水令》戲曲劇目的圖畫，畫中的人物形象而又生動。木地板、木床與木窗完美地融合為一體，渾然天成，賞心悅目。衛(wèi)生間的洗漱用品上也繪有戲曲人偶的圖案。長園賓館戲曲元素真是無處不在。

磚塔胡同：元代戲曲一條街的歷史風云

據(jù)賓館負責人介紹，長園賓館之所以以戲曲元素為主題，是因為它所在的這條磚塔胡同。磚塔胡同因“磚塔”而得名，乃金元之際佛教曹洞青原一系高僧萬松老人的葬骨塔，故稱作“萬松老人塔”。

在元、明、清三代，磚塔胡同均是京城著名的娛樂中心，鼎盛時期，胡同里除了酒肆飯店外，曾有十數(shù)家戲班登臺表演。當時的酒肆里通常都會設有這種娛樂項目，用來吸引招徠客人。那些戲院與酒肆基本連在一起，人們一邊喝酒，一邊聽戲，好不悠哉。曲藝藝人、各路名伶你方唱罷我登場，盡情演繹著世間的古今傳奇。

不過，那時的戲院并不叫戲院，而叫勾欄。勾欄是個統(tǒng)稱，它內(nèi)設戲房、戲臺、神樓和腰棚。一座規(guī)模較大的勾欄，差不多能容納數(shù)千人看戲，這大致就相當于今天的普通電影院了。同時，由于這條磚塔胡同的影響力，附近的幾條胡同——口袋胡同、錢串胡同、玉帶胡同等，也都搞起了自己的戲班和勾欄，致使以磚塔胡同為中心的這個圈子，擁有戲院不下30家，整天鑼鼓喧天，唱念不斷。

史料記載，當時，明朝的官府機構(gòu)專門在東城設立了教坊司，撥專款大搞戲曲音樂建設。于是，在那里很快興起了本司胡同和演樂胡同。在官方的競爭和排擠下，磚塔胡同一帶漸漸喪失了從前的喧囂熱鬧。清朝時，磚塔胡同的身份悄然轉(zhuǎn)變。它被軍事機構(gòu)——軍機營占據(jù)，淪為了漢軍排槍隊的駐扎營地。軍營也需要娛樂，也需要文藝團，于是乎，這條胡同因為它的娛樂傳統(tǒng)，歌舞曲藝一度復興，熱鬧異常。到了清末，古老的北京城連遭劫難。先是義和團運動像蘑菇云一般爆發(fā)，軍營失利，磚塔胡同被義和團的英雄好漢們選為作戰(zhàn)陣地，方便進攻對面的西什庫教堂。由此，這條胡同又淪為戰(zhàn)場。接著是，八國聯(lián)軍聯(lián)合起來入侵北京城，洗劫圓明園，甚至連那些胡同都不放過。不僅眾多胡同被破壞，而且百姓也跟著遭殃。不得已，胡同里的那些戲班樂戶們紛紛逃往家鄉(xiāng)。打那以后，磚塔胡同就寂寞了，變成了一條平靜的居民區(qū)。從前的唯一留存，只有胡同南面那座萬松老人塔。數(shù)百年來佛門的清靜之風和戲曲的喧鬧元素交織碰撞，給磚塔胡同增添了多樣的色彩。

毛猴：老北京的遙遠記憶

磚塔胡同悠久的戲曲歷史讓我深深著迷，而長園賓館每周二、四、六舉行非遺活動，又為像我這樣的戲曲迷們提供了學習交流的機會?；顒拥膬?nèi)容非常豐富，有時候繪制京劇臉譜，有時候觀賞茶藝表演，有時候?qū)W習軟筆書法……在傳統(tǒng)節(jié)日里還會有民俗展示。入住長園賓館的當天，正好趕上了毛猴制作活動，而毛猴正是我最喜歡的老北京傳統(tǒng)手工藝品，于是興趣大增。

來到賓館的活動室時，里面的活動桌前已經(jīng)圍滿了人。環(huán)顧四周，博古架上擺滿了各種古董花瓶和戲曲絹人，中式座椅古色古香，墻角還有架古箏。這里不時還會有古箏演奏表演，只是太不湊巧，我沒趕上欣賞。

首先，授課的老師先給我們講了關于毛猴的故事。相傳，歷史上第一只毛猴誕生于清道光年間北京宣武門外的一家叫“南慶仁堂”的藥鋪。一天，配藥的小伙計因沒伺候好賬房先生挨了一頓臭罵，心中郁悶，但因為怕丟飯碗只得忍氣吞聲。晚上關門后，他清點藥材，偶然發(fā)現(xiàn)蟬蛻的某些部位有點神似賬房先生，于是靈機一動，用蟬蛻、辛夷、白芨塑造了一個人不人猴不猴的東西，拿給師兄們看，大家都說極像尖嘴猴腮的賬房先生，毛猴便在這樣一個惡作劇似的玩笑中誕生了。

毛猴是以辛夷和蟬蛻?zhàn)ず隙傻暮镒有危梢阅７氯说母鞣N姿態(tài)，再佐以道具布景，就可以模擬出民俗小景兒。對于現(xiàn)在苦苦追求無害玩具的家長，這可真是純天然。如今，北京街頭已經(jīng)不見了走街做毛猴的蹤影，因為這個活比捏面人還要精細，而且毛猴就是毛猴，很難再變通為時下流行的卡通人物。以至于很多孩子，都沒有再見過這個小玩意兒了。

制作毛猴的工藝并不復雜，制作工具也非常簡單，一把刀、一把剪、一把鑷子就能開做，但準備工作卻很重要。四味“猴料”（辛夷、蟬蛻、白芨和木通）雖然很常見，但選料十分講究。蟬蛻要沒有殘損、沒有斷裂，尤其是蟬蛻的頭，要晶瑩明亮才行。辛夷則更講究，要不發(fā)霉、不畸形、毛茸效果好、飽滿不易碎裂。

首先是分解蟬蛻。老師分給我們一些毛猴的四肢和腦袋。先從四肢開始制作。蟬蛻質(zhì)地輕脆，需要足夠小心。一只手輕捏蟬蛻的兩側(cè)，另一只手輕掰蟬腿。由于蟬的前腿粗壯，多向中間收攏，所以掰前腿時，由里向外掰，更容易成功；而后腿細小，分布在身體兩側(cè)，要由外向里掰。這樣就得到了毛猴的四肢，前腿用來做毛猴的下肢，后腿用來做毛猴的上肢。不同的蟬蛻，腿部的姿態(tài)各不相同，這就需要巧妙恰當?shù)剡\用，才能做成姿態(tài)不同的毛猴。

接著是分解毛猴的腦袋，取的是蟬連接吸管的額部，即一個三角狀的部分。先去掉蟬的吸管，然后小心地由下往上掰，通常會連同眼睛一起掰下，用剪刀修剪掉眼睛及旁邊的“小犄角”，一個尖嘴猴腮的猴頭形象便活靈活現(xiàn)出來，令人忍不住要贊嘆大自然的奇妙及發(fā)現(xiàn)者的智慧。

最后，就是組合安裝。用白乳膠將“猴頭”與辛夷的大頭部分粘連，四肢部分則是先用鑷子在辛夷上面輕扎出四個小洞，然后借助鑷子將四肢安插，最后用白乳膠粘合穩(wěn)固。整個過程一是要特別小心，不能用力過猛折斷四肢，再就是調(diào)整好四肢的形態(tài)，達到理想的造型效果?！捌叱傻谰撸擅?。”完成場景的作品，除了小毛猴，場景道具也極為重要，比如“小孩兒”手里拿的冰糖葫蘆，“小販”推的小車，“老爺子”戴帽的斗笠，“齊天大圣”手里的金箍棒等。一位毛猴手藝人曾說，毛猴的愛好者與手藝人之間的差距其實很小，毛猴的價值也不在于制作技藝，而是在于制作者的想象力和人生閱歷。

畫臉譜：勾勒出來的人物性格

除了制作毛猴，畫臉譜也是長園賓館里一項頗受歡迎的非遺活動。正好，在入住的第三天有一次畫臉譜活動。于是，早早來到活動室占位子，待滿員后老師開始授課。首先，老師向大家介紹了臉譜的歷史沿革和藝術(shù)特點，并以歷史、神話人物為范例，讓大家了解臉譜顏色與人物性格特點的關系。臉譜中，多以紅色來表示忠肝義膽的人物，如關羽、姜維；黑色多用來表現(xiàn)剛直不阿、鐵面無私的人物，如包公；白色多用來表現(xiàn)冷酷無情、陰險狡詐的人物，如曹操；綠色和藍色多用來表現(xiàn)草莽英雄、綠林好漢或好斗勇狠而又兇殘的人物，如單雄信；而金、銀和灰色具有虛幻神秘的感覺，多用來表現(xiàn)佛、神、仙、妖、鬼、怪等角色。

然后，老師為大家示范講解如何畫臉譜，如何在人物臉上勾畫具有象征性和寓意性的圖案，以顯示劇中人物的性格特征。人們對劇中人物或歌頌贊揚、或揭露諷刺、或批判鞭撻，其貶其褒都能從圖案中反映出來。例如，包拯的黑臉膛上繪有山字形筆架、朱筆、壽字、月牙、太陽等圖案，象征他官高極品、執(zhí)法如山、一生廉潔。關羽的紅臉膛上繪有臥蠶眉、三柱香、品字圖案，表現(xiàn)他英武忠誠、信義必守。趙匡胤也是紅臉膛，龍紋雙眉表示他是一代帝王，印堂或眼皮上勾畫的那一筆白，則表現(xiàn)了他為人猜忌陰險的特征。項羽黑白分明的臉膛上勾繪有七星北斗、壽字形龍紋、寶劍、虎豹眼等圖案，表現(xiàn)了他得天威，曾為一代強霸和兵敗烏江拔劍自刎的結(jié)局。

原來，一個小小的臉譜竟然有這么多的講究和含義呢。經(jīng)過學習，對臉譜有了更全面深刻的了解，也對中國國粹里蘊含的文化更加癡迷了?？吹嚼蠋熯呏v解邊制作出的成品后，我們一個個摩拳擦掌，紛紛表示自己要畫一個特別的臉譜。隨后在老師的引導下，大家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想象，拿起畫筆，現(xiàn)場設計與構(gòu)思，將臉譜與自己的創(chuàng)意結(jié)合，勾勒線條，用鮮艷的色彩和圖案，畫出心中的臉譜，一張張獨特的臉譜在我們的筆下應運而生。

通過在長園賓館參與的這些非遺活動，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我想，一家四合院賓館，如果僅靠幾處古建來吸引賓客，那是枯燥乏味的，但如果能結(jié)合四合院所在胡同中豐富的歷史遺存，挖掘出胡同厚重的文化底蘊和人文精神，并將其打造成一張文化標簽，那這家賓館的發(fā)展前景則會更加廣闊。這也正是長園賓館努力打造戲曲文化主題賓館的意義所在。

TIPS

·地址：北京市西城區(qū)磚塔胡同25號

·電話：010-66117396

·交通：地鐵4號線西四站D口出，向南步行100米即到

·入住和離店

入住時間：14：00以后

離店時間：12：00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