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轉青 殷治國 郭軍 夏貴霞
摘 要: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缺失是“場域”“資本”和“慣習”3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體育的目標定位和“舉國體制”的確立構成體育內部的行動框架,體育政府部門憑借自身的政治資本和經(jīng)濟資本獲取場域內部的主動權,制定體育場域特有的行動邏輯和規(guī)則,主導體育社會組織的實踐行為。體育政府部門的指令、控制和干預等行政慣習遏制了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體育社會組織在資金、規(guī)范和專業(yè)技術等方面對政府的依賴慣習使其失去了獨立性;而傳統(tǒng)文化慣習使我國體育社會組織喪失了社會認同和支持。研究認為應重新調整體育場域內部的資本,架構新的場域結構;政府部門應當擯除行政慣習,逐步下放權力;體育社會組織必須摒棄內在化的依賴慣習,從資金、規(guī)范和專業(yè)技術等方面增強自身的獨立性;普通民眾應逐步突破傳統(tǒng)思維的禁錮,構建對體育社會組織的認同。
關 鍵 詞: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場域理論;布迪厄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18)04-0014-07
Abstract: Subjectivity absence in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China is the result of joint functioning of such 3 factors as “field domain”, “capital” and “habit”. Sports objective orientation and “nationwide system” establishment set up the sports internal action framework, relying on their own political capital and economic capital, sports government departments obtain initiative inside the field domain, establish the sports domains particular action logic and rules, and guide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practical behaviors. Sports government departments administrative habits such as directive, control and intervention contain the development of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government relying habit makes them lose independence in terms of fund, norm and specialized technology etc; while traditional cultural habits make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in China lose social recognition and support. In the authors opinion, capital inside the sports field domain should be readjusted, and a new field domain structure should be set up; government departments should get rid of administrative habits, and gradually transfer power to lower levels;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must get rid of internalized relying habits, and enhance their own independence in terms of fund, norm and specialized technology etc; common people should gradually break traditional thinking confinement, and build up recognition to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
Key words: sports social organization;subjectivity;field domain theory;Bourdieu
體育社會組織是我國體育治理的重要主體,是體育社會化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隨著我國體育治理改革的不斷深化,體育社會組織的功能與價值逐步凸顯,日益受到關注。然而,囿于自身的某些缺陷和外界的約束,我國體育社會組織始終未能得到應有的發(fā)展,其主體性嚴重不足,對內無法擺脫體育行政部門的依托,對外無法獨立承擔體育發(fā)展的事務,欠缺獨當一面的勇氣和實力,嚴重影響體育社會化的進程。我國體育政府部門與體育社會組織之間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是什么原因導致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缺失?應當通過哪些方法構建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性?本研究意欲借助法國著名社會學家布迪厄的場域理論來探討以上問題,為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提供借鑒。
1 布迪厄的場域理論及其引入緣由
布迪厄基于“社會秩序如何可能”理論研究得出場域理論,并應用該理論對法國社會秩序結構的再生產(chǎn)進行了全面解析,產(chǎn)生良好效果,從而廣為其他社會學者推崇[1]。場域理論中包含“場域”“資本”和“慣習”三大概念[2],即[(慣習)(資本)]+場域=實踐[3],它為詮釋社會實踐提供建構性的理論框架。其中,場域是關系性的社會空間,是由基于特定資本類型與數(shù)量所形成的統(tǒng)治地位與被統(tǒng)治地位所組成的結構空間[4],可以界定為“諸地位客觀關系所構成的網(wǎng)絡或構型”[5],場域具有相對的獨立性[6],擁有自身的運行規(guī)則和實踐邏輯。布迪厄對場域這一概念的理解,考慮得更多的是其關系性[7]。資本是一種具有累積性的資源[6],包括經(jīng)濟資本、文化資本、政治資本和象征資本等不同形態(tài)[8]。資本是場域競爭工具,資本類別和多寡決定各行動者在場域中的位置分布,形成場域內部特有的競爭邏輯[6]。正是由于處于不同位置的行動者憑借各自的資本所展開的持續(xù)博弈,才導致場域內部矛盾與斗爭的普遍,也導致場域內部關系復雜多變。慣習則是指由于各種主客觀條件所形成的人們有關感知、行動與思考的傾向系統(tǒng)[8],慣習既具有前后一致的穩(wěn)定性和持續(xù)性,又會隨外界條件的變化而變化;它既是社會結構長期內在化的結果,能以性情傾向系統(tǒng)表現(xiàn)出來,又主動參與到新的社會結構的建構當中[9],它包含個人對世界理解和對社會認知,在個體潛意識中發(fā)生作用,維持場域活動正常運轉[6]。
布迪厄[1]主張從“社會小世界”(即場域)角度考察整個社會,整個社會是由大量具有相對自主性場域組成,各個場域均具有自身獨特的運行規(guī)則和實踐邏輯。引入場域理論用以分析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缺失,可以有效將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空間單獨剝離,對我國體育的內部結構、資本分配、行動者的行為慣習等進行深入剖析,促進我們更好把握我國體育的內部結構和關系,理解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缺失的深層原因。作為體育場域重要主體,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缺失是場域、資本和慣習3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其中,作為空間隱喻的體育場域提供體育社會組織行動的背景結構,它塑造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缺失的潛在、不可見的關系結構,是各種利益和斗爭的潛在模式[10],行動者的慣習就是在這種背景結構中運行的[11]。而體育場域中資本配置方式則主導各主體間的相互沖突和斗爭,并決定各主體在場域中的位置,它是導致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缺失的關鍵性因素。最后,各主體在長期實踐活動中建構的慣習會導致他們傾向性地選擇某些策略,表現(xiàn)出特定的行為,從而影響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獲取。
2 體育社會組織成長的場域空間
體育社會組織形成、發(fā)展于特定的社會空間(本研究稱之為體育場域),該空間具有鮮明的場域特征:
其一,它是客觀性的關系網(wǎng)絡。該關系網(wǎng)絡包含體育政府部門、體育事業(yè)單位、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等特定利益主體。其中,體育政府部門和體育事業(yè)單位在整個場域中居于主導地位,負責體育的整體發(fā)展協(xié)調,包括:確立體育的發(fā)展戰(zhàn)略、制定體育的方針政策、架構體育的制度框架、分配體育的資源利益、對其他利益主體進行監(jiān)督管理等。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則主要扮演場域游戲規(guī)則執(zhí)行者的角色,他們在體育政府部門的監(jiān)督管理下負責特定領域體育事務的開展,協(xié)調各自職責范圍內的各項具體工作。隨著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的發(fā)展成長,他們占有的場域資本將日益增多,擁有的場域話語權也將日益增大,他們在場域中為實現(xiàn)自己的利益訴求而采取的行動將對現(xiàn)有場域規(guī)則形成沖擊,并影響場域內部各主體之間的關系。可見,體育場域是由參與到體育發(fā)展中的不同主體所形成的一系列位置關系所構成的網(wǎng)絡,各主體之間關系處于不斷的調整變化之中。
其二,它是相對自主的社會空間。不同于其他領域,體育這一獨立“小世界”有著自身的運行規(guī)則和實踐邏輯,如場域內部政治資本對其他資本的支配地位、“金牌戰(zhàn)略”在體育發(fā)展中的優(yōu)勢地位、資源獲取對場域關系的高度依賴等。這些運行規(guī)則約定俗成,為場域內部的行動者所認可和遵循,并對場域內部各利益主體的行動產(chǎn)生較強約束力。體育場域規(guī)則的獨特性使它明顯區(qū)別于其他場域,成為相對獨立的社會空間。
其三,這一空間內部充斥著各種爭斗和博弈。各主體之間的博弈集中在資源獲取、利益分配、話語權爭奪、場域規(guī)則制定等方面,如: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為爭奪話語權而主張對現(xiàn)有體育體制進行改革,為實現(xiàn)自身利益訴求而主張對資源進行重新分配,為獲取扶持而不得不對權力做出某種妥協(xié);體育政府部門為維系利益而竭力反對對現(xiàn)有體制的改革,為強化控制而對體育社會組織進行某種打壓,為了應對壓力而進行某些象征性的調整等。利益主體之間的博弈使場域關系處于動態(tài)調整當中,并對場域規(guī)則形成產(chǎn)生重要影響。
3 體育場域內部的資本分配對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影響
場域理論指出場域內部存在著各種力量和競爭,而決定競爭的邏輯就是資本的邏輯[12]。行動者主要憑借各自擁有的資本占據(jù)不同的場域位置,獲取場域競爭的話語權。當前我國體育場域中,政治資本具有絕對的權威性,擁有對其他資本的掌控能力。體育政府部門和體育事業(yè)單位主要憑借政治資本獲取體育場域中的主導地位;而體育社會組織參與場域競爭的主要工具是他們的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體育市場主體參與場域競爭的主要工具是經(jīng)濟資本。體育場域內部的資本配置方式對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性產(chǎn)生重要影響,下面主要選取相關性較大兩類主體進行分析。
3.1 體育政府部門持有的資本對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影響
體育社會組織首先需要面對體育自身的定位,它需要在體育總體定位下謀求自身的發(fā)展空間。我國的體育體制是由政府主導確立的,體現(xiàn)權力場域對體育場域的干涉、政治資本對體育專業(yè)資本的控制。在這種干涉和控制下,政治權力與體育權力最終達成一致,確立“集中有限資源優(yōu)先發(fā)展競技體育以提升國際影響力、彰顯社會制度優(yōu)越性、增強民族凝聚力”的體育發(fā)展目標,并確立“舉國體制”來保證這一目標的實現(xiàn)。國家對體育的目標定位以及基于這一目標而確立的“舉國體制”在實質上架構體育內部的行動框架,形成體育場域特有的行動邏輯和規(guī)則,左右著體育場域內行動者的實踐行為。在“舉國體制”框架內,體育的政治功利價值被無限放大,體育資源與權力高度集中于體育官員手中,體育發(fā)展被局限在較小的、由政府直接管轄的范圍內[13]。這一場域中,壟斷大部分體育資源和權力的體育政府部門擁有其他主體難以企及的政治資本和經(jīng)濟資本,從而順理成章地獲取場域競爭的主動權。他們主導著場域內部規(guī)則的制定,倚仗自身所擁有的資本對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的行為進行控制:或以經(jīng)濟資本為誘惑驅動其他主體的行為;或憑借政治資本打壓其他主體的利益訴求。由于受限于自身的資本儲量,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只能被動地接受場域內部的游戲規(guī)則,按照體育官員架構好的規(guī)則制度來展開實踐。可見,在我國現(xiàn)行的體育體制下,擁有政治資本和經(jīng)濟資本的體育官員已經(jīng)成為體育場域“主宰者”,體育社會組織僅僅扮演著場域規(guī)則“執(zhí)行者”角色,成為政府部門的配角。
近年來,由于外界力量的強勢推動,外加體育內部矛盾的逐步激化,體育場域內部關系有了一定的調整。在外力倒逼體育改革的過程中[14],體育政府部門對部分資源進行重新分配,并逐步讓渡部分權力。但體育政府部門插手體育社會組織運作,利用自身的政治資本獲取體育發(fā)展資源的現(xiàn)象仍屢見不鮮,嚴重擠壓體育社會組織的生存空間和發(fā)展機會。以我國籃球改革為例,盡管姚明被推選為籃協(xié)主席,籃協(xié)實體化進程已經(jīng)取得突破性進展,但籃協(xié)的主體地位卻仍未完全確立,籃球運動發(fā)展過程仍擺脫不了行政力量的干涉,比如,新成立的籃協(xié)管理層仍有不少體制內人員,他們擁有較強的話語權;姚明上任后提出“延長聯(lián)賽、縮短國家隊集訓時間、取消亞洲外援”等提案被全部否決;CBA后備人才培養(yǎng)仍與地方體育局有千絲萬縷聯(lián)系,聯(lián)賽內部人才流動仍將長時間受到地方體育局的干預??梢?,我國籃球改革雖已邁出實質性一步,但中國籃協(xié)主體地位的確立仍任重道遠。作為體育改革的排頭兵,且有姚明這樣的社會名人參與,其改革尚且如此,其他體育社會組織若想獲取主體地位,其難度可想而知。體育政府部門對資本的追逐貫穿了體育場域競爭的始終,政府的這種逐利行為使得體育社會組織發(fā)展的資源愈發(fā)稀缺,組織之間的斗爭也愈發(fā)紛繁蕪雜。
3.2 體育社會組織持有的資本對自身主體性的影響
體育社會組織主要憑借自身的文化和社會資本參與場域競爭,文化資本主要包括自身專業(yè)技術水平、業(yè)務能力、運營資質和前期成果等;社會資本則主要是指擁有的各種社會關系、資源。其中,文化資本是他們立足場域基本前提,是影響他們主體性獲取的內部因素,體育社會組織承接各項任務、開展各項工作均需要以他們所具備的文化資本為依托。然而,由于我國體育場域的特殊性,政治資本和社會關系在場域內部備受推崇,使得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不得不倚仗各類場域關系,以獲取政治資本的扶持。由體育政府部門直接運作管理的體育社會組織能夠較輕易獲得發(fā)展資源,它們在體育場域內如魚得水;而一些純民間性的體育社會組織則無法順利獲取資源,發(fā)展遭遇瓶頸。在面臨困境時,這部分體育社會組織通常會采取策略謀求化解,它們或選擇主動掛靠到相關管理部門,或邀請政府官員擔任組織內部要職,從而獲得進一步發(fā)展的機會。這些措施使得體育場域內部的行政邏輯得以固化。與此同時,部分無法借力政治資本的體育社會組織逐步被排斥出體育場域的邊界。這些被淘汰者往往會采取策略來反抗體育場域的既存規(guī)則和政治權威,并通過各種途徑傳播有關體育場域運行邏輯的不利傳言,致使體育場域內部的象征資本(聲譽)日漸式微,從而影響外部資本對體育的介入,最終影響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成長。
4 慣習對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缺失的影響
4.1 體育政府部門的行政慣習遏制體育社會組織的成長空間
作為體育治理中的兩個重要主體,體育政府部門和體育社會組織理應處于一種平等狀態(tài)。然而,如前所述,由于我國體育特殊定位和基于這種定位所確立的“舉國體制”以及特定的資源分配方式,注定兩者無法在一種平等的狀態(tài)下展開對話。
體育政府部門通常會從自身的利益角度出發(fā),執(zhí)著于堅守過去的功績,這是他們維持自身政治資本的重要依據(jù)。他們擔心一種體制外新力量的出現(xiàn)將不利于社會管理[15],期冀所有的體育事務都能在自己的控制下發(fā)展,而若將體育事務交由體育社會組織來管理,政府部門將會感到面臨失控的風險。因此,我國體育政府部門對體育社會組織的信任程度相對較低,現(xiàn)實中制定了較為繁雜的規(guī)則來限制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這些規(guī)則在規(guī)范體育社會組織的同時,也對體育社會組織的自主性帶來了負面影響[15]。體育政府部門的這種行動策略壓制了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空間,使其無法快速成長為獨立主體。
4.2 體育社會組織的依賴慣習扼殺其主體性的發(fā)展
我國體育社會組織自誕生伊始,就欠缺獨立性和主體性,在諸方面依托于政府,主要表現(xiàn)在資金、規(guī)范和專業(yè)技術等方面。如前所述,為了獲取經(jīng)費支持,我國體育社會組織或主動掛靠到相關部門,或邀請政府官員擔任組織內部的重要職位,其內部造血盤活的功能逐步喪失,而“等、靠、要”等依賴慣習逐步固化。它使政府的職能得到了進一步的延伸,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現(xiàn)有的體育結構,使體育場域內部的規(guī)則更加牢固。這正反映出場域理論所闡述的慣習對當前社會結構的主動建構。從規(guī)范上來講,我國體育社會組織內部承襲行政規(guī)范,內部管理章程和制度大多是按照行政管理要求來制定的,在人事安排方面也存在著任命而非選舉的情況,從而使得本該屬于社會組織自己獨有的內部規(guī)范處于缺位狀態(tài)。
而專業(yè)技術的欠缺是制約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獲取又一重要因素。作為參與場域競爭所倚仗的主要武器,專業(yè)技術資本理應備受體育社會組織的推崇。然而,事與愿違的是,部分體育社會組織卻將發(fā)展重心置于對政治資本的追逐上,對專業(yè)技術資本根本不予重視,在結構上不重視人員的合理搭配,內部缺乏管理精英和專業(yè)技術人才。而由于內部惰性和長期的依賴慣性使然,我國大部分體育社會組織欠缺知識積累的能力,內部尚未形成成熟的管理經(jīng)驗體系,使得它們處理事務的能力極差,組織賽事、開展活動時都必須依賴政府的參與,借用政府的管理模式開展體育工作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這種依賴慣習扼殺了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性。
4.3 傳統(tǒng)文化慣習制約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發(fā)展
我國傳統(tǒng)社會是在宗法氏族的基礎之上建立的,倫理是其文化本位。傳統(tǒng)文化推崇等級秩序,強調社會控制,壓抑個性發(fā)展[16]。儒家將個人的主體性消融于倫理;而道家則將個人的主體性消融于自然[17]17-19。傳統(tǒng)文化在潛移默化中形塑國人思維慣習,逐步使個人的主體性得以消解。
受傳統(tǒng)慣習的影響,國人等級觀念較重,對政府與單位的依賴性較強,欠缺自覺、理性、強烈的權利意識,缺乏對公共精神的自覺認同與理解[18],這在客觀上形成對民間組織社會需求不強烈。民眾權利意識的欠缺導致社會上形成了一種普遍的誤識,即認為體育發(fā)展乃是國家之事,無需普通民眾參與。這種誤識嚴重影響到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使其主體性的成長失去了必要的土壤。正是由于長期的誤識,使得國人對體育社會組織的存在理解不夠,對其支持也嚴重匱乏。從精神上來講,社會成員對體育社會組織的存在漠不關心,甚至心存抵制;從行動上來談,社會成員較少以金錢或實物形式來支持體育社會組織的運轉,參與體育社會組織所開展活動的積極性不夠,對加入體育社會組織更是缺乏必要的熱情,更遑論主動倡導成立體育社會組織。這種社會認同的缺失,使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生存受到嚴峻挑戰(zhàn):缺乏有識之士加入與領導,使得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失去主心骨;缺少社會資助,使其運作經(jīng)費嚴重不足,其行動處處受制;缺乏必要的社會響應,使得其社會活動無法順利開展,社會影響力大打折扣。這3方面的缺失對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發(fā)展是致命的,其獨立性表現(xiàn)出先天不足,其主體性自然也就無法得以保證了。
另一方面,由于受傳統(tǒng)思維慣習影響,既存體育社會組織缺乏必要的自主追求和責任擔當,在主體意識、主體積極性、主體能力、主體義務和主體責任等多方面均表現(xiàn)出不足[18],這一系列不足又嚴重制約著體育社會組織功能的發(fā)揮,使其主體性進一步淪喪。由于受到固化的等級權力慣習的影響,我國體育社會組織對于一些本該屬于自己的權利欠缺主動爭取意識與勇氣,甘愿淪為權力角逐的配角。
5 體育場域中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構建
當前,我國正處于結構調整和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制的確立為我國的改革指明了方向,多元治理理念的提出為改革提供了思路借鑒。在國家政策的宏觀指引下,政治、經(jīng)濟、文化、教育、衛(wèi)生等領域的改革不斷深化,各領域都按照治理改革提出的要求,進行了相應的體制變革和機制創(chuàng)新,取得了不錯的成效。這些成效主要體現(xiàn)在如下兩方面:一是按照市場化改革的總體要求對內部的資源和利益進行了重新配置,形成了新的資源和利益分配方案,有效地調動了社會各界的力量,激發(fā)了市場的活力。二是按照簡政放權的要求,對政府部門的機構進行了優(yōu)化,對政府的職能進行了重新認識,逐步實現(xiàn)了政府權力的轉移和讓渡,使社會組織和市場主體承擔更多更重要職能,有效增強實力,實現(xiàn)國家和社會協(xié)同共治,進一步突出民主、參與、協(xié)同、互助等特征。其他領域的改革為體育改革提供思路借鑒,使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構建有更明確思路和更具針對性的策略。
5.1 重新調整場域內部資本,架構新的內部結構
體育場域是各體育主體之間關系的綜合體現(xiàn),場域本身以及基于場域所確立的資本分配方式?jīng)Q定各主體在場域中所處的位置,也成為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缺失的主導因素。我國現(xiàn)有體育制度和資本分配方式廣受詬病,對內不利于我國體育的協(xié)調可持續(xù)發(fā)展,對外不契合市場經(jīng)濟改革和政府職能轉換的現(xiàn)實要求,成為我國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構建的桎梏。因此,要想構建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性,當務之急必須對我國體育場域內部資本進行重新分配,借以調整場域內部關系,進一步完善現(xiàn)行體育體制。
對體育場域內部資本進行重新分配是一項極其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涉及面廣、面臨的阻力大,且缺乏可供參考的前期經(jīng)驗。其面臨的首要問題是要破除現(xiàn)有體制下既得利益者的阻擾。作為現(xiàn)有體制的既得利益者,體育政府部門很難釋懷對既得利益的堅守,也就注定其無法徹底地進行自我改革了;而由于我國國情的特殊性,自下而上的改革亦不符合當前我國體育體制改革的實際。誠如上述的籃球改革案例,盡管以姚明為代表的民間力量具備雄厚的實力,但其改革仍面臨諸多困境。因此,這一過程的實現(xiàn)必須借助體育部門以外的上層行政力量的介入,同時須充分發(fā)揮社會輿論的監(jiān)督作用。
其次,有必要對場域內部資源和利益進行全面評估。而要想得出客觀真實的評估結果,為后期的資本再分配所用,則有必要建立一套完善的體育資源和利益評估機制。以此為依托,在科學客觀評估的基礎上,對體育場域內部的資源和利益進行重新調整和分配[19]。這一過程最好獨立于體育政府部門由上級政府委托專門的社會機構來完成。
再次,應當弱化政治資本在體育場域中的壟斷性地位,充分發(fā)揮經(jīng)濟資本和專業(yè)技術資本的重要作用。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大背景下,各領域的經(jīng)濟轉軌和體制轉型開展的如火如荼,行政干預逐步減少,市場機制的作用日益凸顯。體育領域理應根據(jù)宏觀環(huán)境的這種變化逐步調整場域內部關系,確立新的運行方式,營造良好的發(fā)展環(huán)境,吸引更多的經(jīng)濟資本注入體育場域,充分發(fā)揮市場機制的作用,凸顯經(jīng)濟資本在體育場域中的重要作用。此外,應當尊重場域內部專業(yè)技術資本的重要地位。體育場域屬于專業(yè)性很強的次場域,有著諸多自身的特征和規(guī)律,這使得體育場域具有一定的專業(yè)排他性。因此,體育場域的內部運作必須依賴專業(yè)人士的參與才能獲取高效率。然而,由于特殊場域規(guī)則和內部邏輯,使得專業(yè)技術資本在體育場域內部未受到應有的重視,為獲取更多資源和發(fā)展機會,大部分體育社會組織均挖空心思謀求與政治進行聯(lián)姻,從而導致其主體性日益淪喪。因此,有必要改變現(xiàn)有場域內部的運行規(guī)則和實踐邏輯,改變以往那種“唯權力論和唯關系論”的做法,真正把能力和績效作為考量體育社會組織承接體育事務的依據(jù),營造良好的場域氛圍,吸引更多的社會力量進入體育領域,增強體育社會組織的實力,幫助其確立主體地位。
5.2 體育政府部門擯除行政慣習,實現(xiàn)權力下放
體育政府部門的行政慣習集中體現(xiàn)在他們對權力的把持和對資源的控制上,他們在處理事務時會傾向性地選擇行政方式。這嚴重遏制了體育社會組織的成長空間,阻礙其主體性獲取。因此,要想構建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性,體育政府部門應當改變傳統(tǒng)的權力觀,擯除行政慣習,正確定位自己的角色,重新審視體育社會組織的服務功能[20],逐步下放權力。
姜同仁[21]認為發(fā)達國家的政府專門體育機構相對較少,且政府角色主要定位于提供財力支持和政策引導層面。我國體育政府部門應當充分借鑒國外的發(fā)展經(jīng)驗,做好角色的轉變,實現(xiàn)公共體育服務領域內所有權和經(jīng)營權的分離,將自身工作重心轉移到體育戰(zhàn)略發(fā)展和方針政策制定上來,逐步實現(xiàn)權力下放,幫助體育社會組織確立主體地位。體育政府部門應當逐步將運作體育事務的具體權限交還給體育社會組織和體育市場主體,積極主動地為體育社會組織參與社會公共服務讓渡空間,主動退出適合由體育社會組織提供服務的相應領域,為體育社會組織搭建發(fā)展平臺,積極穩(wěn)妥地提升體育公共服務的供給質量和效益,最終努力實現(xiàn)公共服務均等化的目標[22]。具體做法可以借鑒西方國家的發(fā)展模式,即通過合同外包等方式將公共體育事務委托給體育社會組織來運營,政府只負責監(jiān)督管理和最終的評價驗收。目前我國部分地區(qū)已經(jīng)采用該種模式來運作公共體育事務,但尚未在全國范圍內形成規(guī)模。如江蘇常州早在2013年底就在全國率先出臺《關于購買公共體育服務的實施辦法》,政府向社會購買的體育項目由2014年18個增長到2017年34個,購買金額也由最初的99萬元增長至2017年的316萬元,并在賽事設置、評審程序、績效考核等方面進行了全面改進,取得了不錯的成效,值得在全國范圍推廣。公共體育服務領域內所有權和經(jīng)營權的分離,既有利于政府節(jié)約成本,提高效率,真正做到向社會放權;又為體育社會組織施展才能提供了空間[23],有利于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獲取。
5.3 體育社會組織摒棄依賴慣習,增強自身獨立性
場域所形塑的依賴慣習使我國體育社會組織喪失獨立性,成為其主體性構建的內在羈絆。因此,要想構建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性,必須先摒棄其已內在化的依賴慣習,增強自身的獨立性。具體應當從資金、人事、內部規(guī)范和專業(yè)技術等方面來進行。
首先,體育社會組織應當不斷拓寬經(jīng)費渠道,增加經(jīng)費來源。一般認為,會費、捐贈、經(jīng)營收入,公共資金和志愿行為構成了非營利組織資金的基本來源,若將捐贈與志愿行為合并為慈善行為,則形成會費、慈善、經(jīng)營收入和公共部門的四分結構[24]。應當重點鼓勵體育社會組織自主經(jīng)營,允許其在合理范圍內開展正當?shù)捏w育經(jīng)營活動,承認其合法經(jīng)營所得;同時要加強體育基金會籌措體育經(jīng)費的能力,且盡量保證經(jīng)費能反哺于體育事業(yè)發(fā)展。相比于西方國家,社會捐贈歷來是我國民間組織經(jīng)費來源的軟肋,社會捐贈意識的培養(yǎng)是一個長期的過程,它有賴于媒體與教育機構的共同參與,應當從當下做起、從身邊著手,逐步引導和培養(yǎng)公民的慈善意識,通過鼓勵社會捐贈行為來增加體育社會組織的經(jīng)費收入。而對于會費的收取則應當慎之又慎,不宜短時期內驟增,以免挫傷參與者的積極性。當然,政府的扶持也是必不可少的,包括經(jīng)費的直接劃撥、對公共服務的采購以及稅收的減免[25]。
其次,應當在人員構成上脫離對政府的依附,堅決杜絕政府官員在體育社會組織內部任職的現(xiàn)象和體育社會組織掛靠到政府部門的現(xiàn)象,從人事上保持獨立。對于組織內部人事的安排,應當嚴格按照民間組織建設的要求來組建體育社會組織的管理機構,防止行政化與官僚化傾向,力求使其內部機構扁平化;通過民主選舉產(chǎn)生各崗位的人員,避免以往那種憑關系直接任命的現(xiàn)象;同時,要明確各崗位的權利與責任,做到崗位清晰、責任明確,權責利對等。
再次,應當重視內部規(guī)范的建設,保持組織章程、制度的權威性和相對穩(wěn)定性。組織章程和制度應當在反復論證研討的基礎上形成,應當考慮到組織全體成員的實際情況,把合理性與實效性放在首位;同時應當避免對章程和制度的隨意篡改修訂,以保證其權威性與穩(wěn)定性。當然,對明顯不切合實際的章程和制度內容進行一定的修訂也是必不可少的,但應當采取民主決策,在反復論證的基礎上進行完善,而絕不能簡單遵照少數(shù)領導的臆測行事。此外,應當形成良好的監(jiān)督機制,從組織內部和外部加強對權力、經(jīng)費等方面的監(jiān)督,以做到權力善使、信息公開、賬目清晰。
最后,體育社會組織應當注重自身技術與知識的積累和提高。通過主動承擔相關體育工作不斷積累管理經(jīng)驗與技術知識,探索有效的管理運作模式,形成獨立的管理經(jīng)驗體系,提高自身獨立處理事務能力,增強自身的獨立性。
5.4 消除誤識,構建社會認同
誤識的形成,既是傳統(tǒng)思維慣習長期作用的結果,又與我國體育社會組織自身的發(fā)展息息相關。因此,對誤識的消解,也應當從這兩方面有針對性地進行。
首先,就體育社會組織而言,應當不斷增強自身的實力,通過承擔更多的體育事務來擴大影響力,增強社會認同。同時,體育社會組織應當進一步厘清與體育政府部門的關系,保持自身的獨立性,逐步消除 “體育社會組織只是政府職能延伸”的誤識。
其次,由于慣習是外在環(huán)境長期內在化的結果,因此它具有積久性和固化的特征。要想改變人們的傳統(tǒng)思維慣習,必須讓他們多汲取新的理念和知識,逐步消除傳統(tǒng)文化對思維的禁錮;同時要加強人們的權利意識和公共精神的培養(yǎng),讓更多普通民眾了解到參與體育鍛煉是自己的基本權利,推動體育發(fā)展亦有自身不可推卸的責任。唯有通過這種觀念的變更和意識的培養(yǎng),才能從根本上消除人們對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誤識,使更多人能夠主動加入體育社會組織,踴躍參與體育社會組織開展的活動,從精神和行動上給予體育社會組織更多的支持,有效地推動我國體育社會組織的快速發(fā)展。
誠然,這一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外力持續(xù)推動。其中媒體的宣傳推廣至關重要。在社會轉型的特殊時期,我國媒體應當有更多的責任擔當,應當以積極的態(tài)度介入體育場域,加強有關體育社會組織的性質、特征和功能等方面內容的宣傳和報道,通過推介體育社會組織開展的典型事件來為其塑造良好形象,擴大社會影響力。此外,教育的作用同樣不容忽視。布迪厄認為學校教育是當代維護國家運轉的最有效途徑,學校通過強制性灌輸和反復強化來推廣價值體系,建構社會認同[9]。因此,對我國體育社會組織誤識的消除以及社會認同的構建必須借助教育的功能,通過教育來改變傳統(tǒng)觀念,形塑新的慣習。
確立體育社會組織的主體地位,使其早日承接政府轉移的職能是我國體育治理改革的必然要求。但在當前形勢下,現(xiàn)有體制的既得利益者作為改革的主體,改革的動力與阻力并存于改革者內部,注定我國的體育改革只能在曲折和迂回中艱難前行,體育社會組織主體性的獲取也將任重道遠。因此,應當對這一問題予以更多關注,對改革的路徑和方略進行更多的理性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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