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交際語言的市井風(fēng)格

周輝

摘要：塑造人物的重要手段便是語言，語言是最能體現(xiàn)一個人性格特點的方式，也是最直白的方式。整部《金瓶梅》中，潘金蓮的言語中帶有大量罵語和歇后語，這使得她的語言具有一種市井特色。本文擬著眼于對潘金蓮言語中的市井特色進行分析，并探討其根源。

關(guān)鍵詞：市井；歇后語；粗語；根源

中圖分類號：1207.41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23-0085-01

一、市井特色的表現(xiàn)

在《會瓶梅》中，以潘金蓮為代表的眾多女性，不把禮教的約束放在眼里。她們的話語受到一個開放的社會影響，充滿市井特色。在《金瓶梅》中，潘金蓮的語言便是充滿了這種市井特點，她的言語粗俗并且在語言中使用了大量的俗語歇后語的使用。

（一）言語粗俗

粗俗，是潘金蓮語言的最主要特點之一。與她美麗的外貌相反，潘金蓮語言之粗魯、污穢，簡直令人不忍卒讀。在嫁入西門家之前，她辱罵的對象主要是武大、迎兒，也曾含沙射影地罵過武松。對武大，除了與西門慶調(diào)情之后心中有愧以及下藥加害武大時假意稱過“大哥”，往日只是罵，罵他“賊餛飩”，“不曉事的”、“濁材料”、“不識時濁物”等，挑逗武松不成，發(fā)被武松諷刺，她自稱“老娘”，紫漲著臉皮作了一番自我表白：我是個不帶頭巾的男子漢，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的婆娘！拳頭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馬，不是那服膿血搠不出來鱉！這種語言，豈能出自溫柔善良婦人之口？實在是典型的市井語言。在西門家，潘金蓮辱罵的對象幾乎是任何人，無論對誰講話，都少不了臟字眼兒，口口聲聲都是“賊囚根子”、“賊短命”、“賊狗肉”、“隆油嘴”。連西門慶也無可奈何：“這小淫婦，三句話就說下道兒去了?！痹诘靡鈺r，稱別人“我兒”，常自稱“老娘”，十足的市井潑婦口吻。

尖酸、刻薄、刁鉆，是潘金蓮語言的基調(diào)，這種基調(diào)同時也是與粗俗分不開的。大凡潘金蓮開口，或罵街，或爭吵斗嘴，或轉(zhuǎn)述，總是利用各種粗話貶別人而抬高自己，損別人而利自己。能讓一家之主西門慶張口結(jié)舌；能借西門慶的力量排除異己；能將有才有貌有兒子的李瓶兒至于死地，這一切都得力于她那尖酸刻薄的言語。

（二）歇后語的大量使用

《會瓶梅》一書本就是一部歇后語的寶庫，朱星先生在《〈金瓶梅〉考證》中指出“善用方言，成語，諺語，歇后語……這也會其他小說所不及的?！迸私鹕徸鳛樾≌f著重塑造的人物，她能熟練的運用各種語言技巧，能將成語、歇后語信手拈來，十分擅長以生動形象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

潘金蓮善于在任何場合使用歇后語，而且這些歇后語來自市井生活大眾，都是通俗易懂，充滿市井氣息。而且潘金蓮善于連用歇后語，這在小說中出現(xiàn)過多次，例如：“賈瞎子傳操——干起了個五更！隔墻晾肝腸——死心塌地，兜肚斷了袋子——沒得絆了！剛才在門首站了一回，見陳姐夫騎頭口來了，說爹不來了，蘸事還沒了，先打發(fā)他來家。”這幾句歇后語的連用，既有單獨意義，又能夠貫穿一氣，使要表達的意思增強，又不顯得零散，潘金蓮心中的懊惱憤恨，妒火中燒，但又無法可想，這復(fù)雜的心理都在歇后語里發(fā)泄了出來：自己滿懷希望等了大半天，卻落得一場空，好不氣惱。不論是在生氣時還是得意時，潘金蓮都能將歇后語應(yīng)用自如，第六十回寫到官哥死了之后，潘金蓮去掉了一塊心?。涸捳f潘金蓮見孩子沒了，每日抖擻精神，百般稱快，指著丫頭罵道：“賊淫婦！我只說你日頭常響午，卻怎的今日也有錯了的時節(jié)？你斑鳩跌了蛋——也嘴答谷了。春凳折了靠背兒——沒的椅了。王婆子賣了磨一推不的了。老鴇子死了粉頭——沒指望了。卻怎的也和我一般！”

潘金蓮指桑罵槐的本事全出于這四個歇后語的連用。潘金蓮的幸災(zāi)樂禍、心狠嘴辣的精神全通過這四個歇后語表現(xiàn)出來了。若沒有這四個歇后語，也不會讓李瓶兒心如刀絞，悲痛欲絕。

潘金蓮在交際語言中加入大量歇后語，這在無形中給自己的語言加上了一份催化劑，既能充分表達自己語言的含義，又能增強自己語言的氣勢，在交際過程中充滿力量，占據(jù)主動。而大量歇后語的連用則如連環(huán)炸彈一樣，打的對手找不到北，這無疑都是潘金蓮使用歇后語的獨到之處，也是其交際語言的大殺招。

二、市井語言的根源

張竹坡評論潘金蓮的語言時寫到：“一路開口一串鈴，是金蓮的話，做瓶兒不得，做玉樓月娘，春梅也不得。啊見潘金蓮嘴上功力了得，潘金蓮在語言交際的過程中充滿了市井特色，潘金蓮這種獨特語言特征的根源，我認(rèn)為有三：

（一）社會風(fēng)氣的影響

整個晚明的社會風(fēng)氣對潘金蓮這種交際語言的形成有深刻的影響。晚明社會風(fēng)氣已不再像明初那樣誠樸、簡約，受商品經(jīng)濟的影響，這一時期的社會價值觀和社會趨向發(fā)生了很大變化，人們趨商重利，“利”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大大提高，人們?yōu)榍蟆袄倍?jīng)商，士人“大概多市井之氣”。與此同時，世態(tài)人情也發(fā)生了較大變化，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發(fā)生了震蕩。與此同時，傳統(tǒng)的禮教觀念也面臨著挑戰(zhàn)。而且，晚明政治統(tǒng)治松懈以及理學(xué)的衰微，也影響了這種社會風(fēng)氣的變化?！稌棵贰匪鑼懙木褪沁@樣一個晚明社會，我們從小說中都能看到上述所說的種種現(xiàn)象。潘金蓮既生活在這種社會風(fēng)氣之下，她被賣來賣去，看盡了世態(tài)炎涼，也充分體驗到了市井之氣，因而受這種風(fēng)氣的影響，心中也必然有粗魯?shù)姆N子，在嫁入西門慶家之后，相比于西門慶的其他眾妻妾，她切身體驗過市井生活，她的行為和語言也必然充滿市井特點。

（二）潘金蓮自身出生經(jīng)歷的影響

潘金蓮的自身經(jīng)歷是形成其語言特征的直接原因。潘金蓮的身世經(jīng)歷其實是很可憐的，作者在第二十四回中，用概括性的寫法描寫了潘金蓮的身世、容貌、以及婚姻狀況。她是南門外潘裁縫的女兒，在家排行第六，自小聰明伶俐，天生一副好姿色，又纏的一雙好小腳。因生活所迫，九歲就被賣到王昭宣府中；主人死后扔無法擺脫束縛，出了虎口又進了狼窩；到十五歲時，她又被賣到張大戶家做使女，依然是不自由的。在張大戶家，她不僅成了泄欲的工具，還要忍受張大戶老婆的打罵欺凌。后來，張大戶迫于無奈，將金蓮嫁給了一個丑陋無比的武大郎。武大不僅丑陋，更讓潘金蓮無法容忍的是他的懦弱行為和不解風(fēng)情，至此為止，她的人生都是慘淡凄涼的，充滿了辛酸。潘金蓮在進入西門家之后能左右逢源，占據(jù)一席之地，可謂是受益于早年這些坎坷心酸的經(jīng)歷，正是因為有這樣的一個人生經(jīng)歷，潘金蓮才能有對交際手段的深刻理解，也能更多的接觸到市井社會的開放、越禮的風(fēng)氣，親眼看到社會的冷漠和粗鄙，她的奸、媚、淫、蕩、潑、狠、毒、辣的性格，都是這些年里磨礪鍛煉出來的，性格上的奸媚表現(xiàn)在語言上便是冷嘲熱諷與陰狠狡詐。而且多年的市井生活，也必然讓她對市井習(xí)俗有深刻的理解，因此她的語言中能大量使用粗話、歇后語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西門大家庭環(huán)境所致

西門慶的家庭情況也是形成潘金蓮這種語言特點的重要因素。這是一個大家庭，西門慶妻妾成群，潘金蓮自進入這個家庭開始便是不受歡迎的，因為她的加入便無形中增加了一位其他妻妾爭寵的對手，因此，若想在這樣一個家庭中獲得家主西門慶的寵愛，則必須要與其他妻妾尤其是正妻吳月娘搞好關(guān)系，而潘金蓮也做到了，靠的正是他高超的語言技巧，而整部《金瓶梅》中描述最多也是潘金蓮與眾妻妾的爭寵。而且在西門慶家中，西門慶更多的是要參與生意官場上的事情，因此，下人和小廝便是聯(lián)系潘金蓮與西門慶的中間人，而潘金蓮能夠與下人小廝尤其是陳經(jīng)濟達到一種相較于其他妻妾更為親密的關(guān)系，自然在話語之中帶有更多的粗語。

三、結(jié)語

綜上所述，潘金蓮的語言內(nèi)容中含有大量粗語、歇后語，這是潘金蓮性格所致，也是其作為市井女性的一個重要特點。潘金蓮的語言在《金瓶梅》中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其中的謀略與心計、粗俗與市井是其他人所不及的，同時其中的歇后語、罵語都是具有個人特色和時代特色的這是一個社會的產(chǎn)物，一種文化的產(chǎn)物，同時也與潘金蓮自身經(jīng)歷以及所處的環(huán)境不無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