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語言學視角下《私人訂制》幽默語言的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

苑洋 馬炳琛

電影語言是在特定的時間、空間內(nèi)發(fā)生的源于真實或預想真實語境的話語交際行為的展示方式，是研究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最適合的“溫床”。

“社會語言學”起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原名為sociolinguistics。顯而易見，它是“社會學”（ sociology）和“語言學”（linguistics）組合而成的一門交叉學科。語言本身就具有社會屬性，把語言再回歸到社會生活中從社會的角度，用社會學的方法去研究其使用、發(fā)展和演變，這是社會語言學學科本質(zhì)。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興起于20世紀末，利用媒體把媒介符號引入到語言學研究領域，把語言和言語、面部表情和身勢語、語音識別和語音綜合等多種模態(tài)結(jié)合。它的出現(xiàn)有效地彌補了單模態(tài)話語分析的不足，成為了現(xiàn)今語言學研究領域的一大熱門。

電影語言是在特定的時間、空間內(nèi)發(fā)生的源于真實語境的話語交際行為，是研究多模態(tài)話語分析最適合的“溫床”。馮小剛導演的喜劇電影一直是“票房良藥”。與電影學、文學領域相比，電影語言學角度的研究成果則非常少，而且大都是從語言基本層面的語音、詞匯、語法角度做靜態(tài)分析，語言深層結(jié)構(gòu)方面的分析并不多。

一、多模態(tài)話語形式分析

（一）語音層面

語音是語言的物質(zhì)外衣，也是話語交際的重要手段。利用方言語調(diào)來獲取幽默效果，是《私人訂制》電影的一大特色。

作為主流文化的普通話一直是電影語言的主體，使用“原生態(tài)方言”一方面能夠凸顯人物的典型性性格特征，另一方面能夠借助演員的個性表演來彰顯主題的喜劇性效果。

比如在電影第一幕《性本善》中扮演“領導老鄉(xiāng)”的小璐說著一口“洋涇浜”的陜西話：

小璐：ni（你）可bo（別）怪三嬸兒she（說）ni（你）。ni（你）在上面待久了，不ha（下）下基層，不了解e（我）們農(nóng)民是za（咋）想di（的）。

這樣的方言語音形式，比普通話更接地氣，具有強大的親和力。同時準確刻畫出劇中人物特色，還原普通百姓的真實生活，逗樂的同時拉近了觀眾與劇中人物的距離。

（二）詞匯層面

詞匯是語言的建筑工具，也是話語交際的語料庫。對詞匯的選用也可以成為電影幽默感的建構(gòu)策略。俚語的選用，就是詞匯層面慣用的手段之一?！端饺擞喼啤分羞x取了大量的俚語作為臺詞出現(xiàn)在電影中，很大程度上增強了影片的幽默程度。

比如在電影第二幕《一腔俗血》中小白帶著麻將去墓地里為客戶“哭墳”的時候說到的：清一色、一條龍、捉五魁等，就是俚語趣用。

《私人訂制》在臺詞中加入了大量的俚語，巧妙地調(diào)動了觀眾的心理需求，讓觀眾在親切感倍增的同時，開懷大笑。

（三）句法層面

語言在語流中只有語音和詞匯是不能構(gòu)成話語交際的，只有詞匯結(jié)合語法手段再通過語音這個外殼才能構(gòu)成話語交際。而詞匯和語法手段構(gòu)成的，就是句法形式。所以，要想追求良好的喜劇效果，還必須在句法層面上下功夫?！端饺擞喼啤吩诰浞▽用嬷饕褂玫姆椒ㄊ恰`活換序。

比如在電影第一幕《性本善》中扮演“領導”的司機師傅，在進入高檔會所時，看到門頭上的牌匾讀出的那句話：“步一差，只眼現(xiàn)，和臉露。”就是對句子“露臉和現(xiàn)眼只差一步”的換序。

這種手法是在話語交際中，為了達到幽默或者諷刺的效果而把正常的語言單位進行調(diào)換的修辭手法。影片中巧妙地把娜破侖的名言進行換序，偏離了話語的正?！败壍馈保層^眾心理期待“撲空”，從而增添了影片的幽默情趣。同時，也符合人物的知識層次，也具有批判和諷刺意味。

（四）語體層面

語體是從話語功能角度劃分出來的，分為政治語體、經(jīng)濟語體、新聞語體、宗教語體等等，各自有各自的風格特點和使用領域。利用不同語體間的借用和穿插，往往能營造出詼諧的效果。以政治語體為例，影片中嵌入地最多，得到了喜劇色彩也最多。改治語體是指社會政治生活領域的言語功能變體，主要通過申明政治主張、宣傳政策方針等手段來闡釋生活中出現(xiàn)的各種問題。影片中巧借政治語體把生活中的事件提到政治層面，更強了幽默色彩——

比如電影第一幕《性本善》中扮演“領導老鄉(xiāng)”的小璐說：貧困帽子摘不得，帶著貧困帽子，就能享受國家扶貧政策；帽子一摘，縣里財政少一大塊。

借用一個“農(nóng)民”的嘴將政冶語體表現(xiàn)出來，讓觀眾產(chǎn)生身份上的偏差，覺得好笑的同時，也為看似平淡的劇情增加了“反諷”色彩。

二、話語交際合作原則分析

“合作原則”是美國著名語言哲學家格賴斯提出的，他認為，在正常的言語交際中，說話人和聽話人都要遵守“合作原則”，而且合作原則還應該包括四個范疇，分別是數(shù)量準側(cè)、質(zhì)量準則、關系準則和方式準則。

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人往往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有意無意地違反這四個準則。電影語言作為語言交際的一種特殊存在，也在不斷地違背這些準則。而對于喜劇電影來說，有意違背準則，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增強喜劇效果。

（一）有意違背數(shù)量準則

按照格賴斯提出的數(shù)量準則來說，我們在話語交際中所產(chǎn)生的實際話語都應該在一定的數(shù)量信息內(nèi)，不能超過也不能過少。一旦違背，就不能做好完整的傳情達意，但也正是這種有意違背，才引發(fā)了影片中的“笑點”。

比如：

夫人：上校先生，我求求你，就放了杰尼亞吧，她還是個孩子啊。如果一定要有人受到懲罰，那就懲罰我吧！

上校：夫人，我沒有記錯的話，墻上這幅畫，應該是高更的塔希提少女吧？

夫人：如果您能放了她，我愿意把畫送給您！

上校：您在侮辱我嗎，夫人？

夫人：不，我在跟您談條件。

上校：我可以放了她，條件是——槍斃你！

杰尼亞：嘿，嘿，嘿。你們不審我，自己在那耍上咧？這是圓我的夢還是過你們的癮呢？ 這就是利用話音信息量過多而引發(fā)的笑點。話語信息發(fā)出者的信息量過多，會引導接收者認為話語交際有所要表達的內(nèi)容之外的言外之意，就會給接收者帶來理解上的負擔，而這種負擔給觀眾帶來的確實因劇中人物的窘態(tài)而產(chǎn)生的幽默。

（二）有意違背質(zhì)量準則

質(zhì)量準則的提出，是格賴斯要求我們在交際時使用的都是真實不虛假的話語。不說虛假的話，也不說缺乏足夠證據(jù)而不知是真是假的話。但在日常生活中，這一準則就很難堅守。而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電影語言，更是有意違反質(zhì)量原則來達到戲劇效果、舞臺效果。

比如：

老楊：聽我的命令，凡是丹姐的物業(yè)，都拉閘。

對講機：東城明白！西城明白！

老楊：關燈！您看那黑了燈的都是您的！

丹姐：黑了！這邊兒也黑了！中間這塊兒怎么還亮著？

老楊：那是您給故宮留的一點兒面子！

上面這段話就是利用自知是虛假的話來制造的笑點。劇中人物丹姐是《有錢人》單元里的主要人物，本身是清潔工的她收到了馬青的生日禮物——當一天有錢人。身份上的巨大變化和話語中的荒謬、不真實，增加了人物的喜劇效果，讓觀眾覺得滑稽可笑。

（三）有意違反關系準則

格賴斯制定的話語交際關系準則，用中國俚語解釋出來就是說話不能“驢頭不對馬嘴” ，即說出來的話要與自己的真實意圖有關聯(lián)，不說與交際話題無關的信息。而現(xiàn)今的網(wǎng)絡流行語和電影語言中這種利用關系準則的違反產(chǎn)生的答非所問現(xiàn)象層出不窮，原因就是這種語言手段能快速有效地吸引受眾的眼球，博得好感。在電影《私人訂制》中，就有如此用例

小璐：為什么讓我去？我如果是你女朋友，你還會讓我去嗎？

老楊：還記得我們加入公司時立下的誓言嗎？

小璐：成全別人……

老楊：后面呢？

小璐：惡心自己！

這是電影第一幕《性本善》中的經(jīng)典臺詞，劇中司機師傅扮演的領導想挑戰(zhàn)一下自己的“弱點”時，老楊讓小璐去使“美人計”。小璐不愿意，所以問老楊“如果我是你女朋友，你還會讓我去嗎？”按照話語交際的關系原則，這個時候老楊應該回答“會”或者“不會”，但他卻違背了原則說了一句與話題無關的話，但后面小璐卻遵守關系原則，針對老楊提出的問題，做了真實回答。這段臺詞利用關系準則的違背和遵守，營造出的話語信息差，成就了影片最經(jīng)典的幽默臺詞——成全自己，惡心別人。

還有

小白：老太太，您看看頂層這套，帶一大露臺，入您眼嗎？

丹姐：我能先打聽打聽這套多少錢嗎？

小白：1500萬，您要是真有心要，再給您打一九五折。

丹姐：說什么呢？

老楊：罵誰呢！上回我們老太太買一經(jīng)濟適用房還花兩千萬呢！

小白：您讓人給蒙了吧？

丹姐：就這，我們老頭還罵我不會買東西呢，數(shù)落我老撿便宜貨。我們老頭老教育我，買東西不能為自個兒高興，得為了人家賣東西的高興！

老楊：瞧瞧這境界！

上面這段對白中的每一句都有意違反了話語交際的關系原則，劇中的“有錢人'丹姐，為了凸顯自己有錢人的身份，在買房子時不僅不還價，還自己加價。還發(fā)出“買東西不為自己只為賣家”的有違常理的話語。這些無疑為影片添加了濃厚的幽默色彩，為影片添色不少。

（四）有意違背方式準則

前面提到的三種原則解決的都是人們在話語交際中產(chǎn)生的“說什么”的問題，那方式準則就是來解決話語交際中的“怎么說”問題的，這條準則瞄準的是話語的表達方式。

遵循方式準則所發(fā)生的話語應該是簡潔的、明了的、思路清晰的；那么有意違背準則產(chǎn)生的話語就應該是啰嗦的、含糊的、雜亂無章的——

小白：我是“自己人”。

杰尼亞：“自己人”？

兩人準備“越獄”，這是門開了，

馬青：噓！別緊張，我也是“自己人”。

杰尼亞：你也是“自己人”？

越獄途中，碰到士兵甲，

士兵甲：快！走這邊！

杰尼亞：他他他……也是“自己人”？

小白：為了防止意外，敵人都被我們買通了。

來到監(jiān)獄大門口，

老楊：杰尼亞小姐，我已經(jīng)在此恭候你多時。

杰尼亞：不用說了，你也是“自己人”吧？

老楊：對著捏！

杰尼亞：這獄我不越了。我算是看出來了，這監(jiān)獄從里到外都是“自己人”，這既然都是“自己人”我還跑啥呢，我哪都不去了，這外面還沒有敵人窩里安全呢！

上述用例中，臺詞反復提到“自己人”，有意違反方式準則的簡介原則，并且對所有問題的解答都是“自己人”，不符合邏輯，讓劇中人物“識破”的同時，幽默也相伴而生，讓觀眾忍俊不禁。通過對話語交際合作原則有意違背的分析，證明了言語交際在構(gòu)建人物和臺詞幽默感中的可行性，同時也讓我們又一次領略到語言帶給電影的生命力。

結(jié)語

本文從社會語言學視角出發(fā)，利用多模態(tài)話語形式和話語交際手段對電影《私人訂制》中的幽默臺詞進行分析，探索語言賦予電影的魅力。發(fā)現(xiàn)影片習慣借助多模態(tài)話語形式中的語音、詞匯、句法、語體等要素，再配合話語交際中對合作原則有意違背的手段來構(gòu)建幽默臺詞，取悅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