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武術“以德為先”的原因

張文福 望開宇

摘要：習武之人尚武崇德，講究“以德為先”“以禮服人”。原因可以從對內(nèi)和對外兩方面解釋。對內(nèi)而言，以德為先實質(zhì)是武術獨善其身的道德追求，是積極的主動的，含有主觀能動意識。對外而言，以德為先實質(zhì)是對外界壓力的一種交待，具有一定的功利性質(zhì)。

關鍵詞：武術 武德 原因 道德 倫理

1 前言

“德”字的本意是七曜的運行，《說文解字》的解釋是：“德，外得于人，內(nèi)得于己也?！边@里的“外得于人”即指以善德施于他人，使眾人各得其益；“內(nèi)得于己”是指以善念存諸心中，使身心互得其益。在西周時期的金文中，“德”字便與其現(xiàn)代的字形十分相似，從植從心，其字形意思是行動正、目光直，心意正，心得要正直，所以“德”字引申為“品德”“道德品質(zhì)”?！拔洹奔础爸垢隇槲洹?。“武”與“德”二字聯(lián)用，始見于《國語·晉語九》中“有武德以羞為正卿?！币馑际钦f具有較高用武行為準則與較高動武謀略的人可以做執(zhí)政大臣或軍事指揮官。

武術重視武德，而武德具有兩種不同的本質(zhì)內(nèi)涵，最初是軍事上的武德，它被納入了軍人倫理學的范疇，《左傳·宣公十二年》提出“武有七德”——“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眾、豐財者也?！焙笠环N是指對社會習武人群的行為規(guī)范要求的總和，這類武德具有協(xié)調(diào)習武者之間相互人際關系的功能并影響習武者的各類活動。最開始武德以簡單的口述相傳，師傅領進門，傳授其武藝，同時也將本門本派的教義和規(guī)矩口述給徒弟，這就是最早的武德傳承。隨著時代的變遷，文字資料的加入使用使用，也就逐漸演變成了書本與口述相結合的傳承方式。1987年全國武術學術研討會上，武德被概括規(guī)范為“尚武崇德，修身養(yǎng)性?！蔽湫g講究“以德為先”，那么為何要講究武德，為何要“以德為先”？本文將對其進行分析研究。

2研究方法

文獻資料法，從知網(wǎng)上下載相關武德文章，進行梳理研究，并找先關書籍資料，作為理論基礎。邏輯推理法，對相關資料進行梳理，推導其中的邏輯關系，找到其深層的原因和內(nèi)容實質(zhì)。

3武德的內(nèi)容

傳統(tǒng)武德的內(nèi)涵包括仁、義、信、禮、智、勇，其思想主要有“以德為先，以人為本”、“剛健有為，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尚中貴和”等。正如愛彌爾·涂爾干所主張的道德一樣，武術的道德主要也有三個要素：第一是紀律要素，其次是對社會群體的依戀，第三是自主或自決。這三個要素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使武術道德向著仁愛情懷的社會倫理觀念與道德自律的個人道德品質(zhì)兩個維度發(fā)展。在歷代武術人士關于武德的言論中，傳統(tǒng)武術倫理道德具有二重性，一方面，他們從客觀規(guī)律出發(fā)，揭示了傳統(tǒng)武術倫理道德的具體內(nèi)容、規(guī)范及要求，如仁愛為本、重義輕利、誠實守信等，這對武術的發(fā)展傳承起到了積極作用；另一方面，又包含著偏頗與狹隘。其狹隘的部分是各拳種流派所訂的“門規(guī)”“戒律”“三不傳”“五不傳”“十不傳”以及“八戒律”“十要決”等門規(guī)戒約，對武術發(fā)展有一定的消極作用。王穩(wěn)認為武德可分為三個層次：第一，武德體系的外表層，如自強、自愛、自主、自助、助人、博愛、止戈、主持公道等等；第二，傳承原則與方式等武德體系的中間層，如尊師重道，孝悌為先、苦練功夫，體得先賢等武術規(guī)條；第三，武德體系的內(nèi)核，如審美情趣、思維方式、具體規(guī)范、培養(yǎng)導向、理論基礎等。

4“以德為先”的原因

道德是是主體滿足自身需要的價值追求，它關注的是人的價值、地位、生命意義、理想選擇等問題。倪梁康認為道德意識的來源分為三類：內(nèi)心的起源、外在的起源和超越的起源。武德屬于道德卻又有自身獨特的部分，超越的起源是指形而上的部分，它分布在武德的內(nèi)心起源和外在起源中。因此，可以從內(nèi)外兩個角度來解釋武術重德的原因。

4.1對內(nèi)的追求

道德的內(nèi)心起源即從主體內(nèi)心發(fā)出的，有王陽明“致良知”性質(zhì)的一種道德情感。武德的心起源即自身對道德的需求，是一種對內(nèi)的追求，其實質(zhì)是武術獨善其身的道德追求，是主動的積極的，含有主觀能動意識。主要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愛護身體需要。練武、本身就是一種能量的耗費過程，如果不愛惜身體，運動完身體機能不能超量恢復，則對身體損傷很大，因此，從武德上有所要求，如禁止吃喝嫖賭等。

習武提高本身的需要。拳諺上講：“心正則拳正，心偏則拳偏”“德薄藝難高，敦厚功易深”“無拳無勇，無德無拳”“人講信義，拳見正義”“勸士切記守武德，才能學到真本事”，這些看法將武德與武技修為聯(lián)立，強調(diào)武技的修煉與武德的修行同樣重要，應當齊頭并進。武德自身也是陰陽的合抱體，蘊含“寬厚仁愛”的陰柔之韻，而武術技能的提高需要與其相配的道德。明代內(nèi)家拳法有明確規(guī)定：“劍者，好斗者，輕露者，酗灑者，骨柔質(zhì)純者不傳?！绷硗?，練武需要持之以恒，堅持不懈，顏之推在《顏氏家訓·勉學》中說：“有志尚者，遂能磨礪以就素業(yè)?！币虼宋湫g需要從武德上施加一種約束，讓習武者能夠志存高遠，不輕易放棄。

禁暴與自身安全需要。歷代習武之人主張比武時八不打：太陽穴不打；對口鎖心不打；中心兩閉不打；兩肋太極不打；兩腎對心不打；兩耳弱風不打；海底撩陰不打；尾閭豐府不打。為了禁止這些暴力行為，需要為武術施加一種約束力，即武德。拳諺又有“不爭一門之高，不搶門派之短長”“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說法?！豆艂鲀?nèi)家拳初學條目》中要求：“學拳宜以德行為先，凡事恭敬謙遜，不與人爭，方是正人君子。學拳宜以涵養(yǎng)為本，舉動間要平心氣和，善氣迎人。學拳宜作正大事情，不可恃藝為非，以致?lián)p行敗德，辱身喪命?！币虼?，從自身安全考慮，習武不應該逞兇斗狠，正如老子《道德經(jīng)》中所說：“夫唯不爭，故無尤?！?/p>

修身明理明德的需要?！豆茏印分姓f“倉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是在滿足生理欲求之后追求社會欲求的表現(xiàn)。習武之人在滿足低級的打斗快感后，開始追求更高層次的修身明德，提出不謀利而秉大義。亞里士多德認為，如果自然人能夠接受倫理學的指導，按照道德箴言行事，就能發(fā)揚德性、禁絕罪惡，就能認識到人的真正本性并能達到人的真實目的，而這樣的人就成為“能夠?qū)崿F(xiàn)其本性的人?！蔽湫g需要馴服野蠻，而品性是有關道德的行為，是“德”的關鍵。為了實現(xiàn)亞里士多德所說的本性，習武者本身需要修身明理明德，從而將武德置于重中之重的位置。

為了增加智慧達到至善。孟子認為人性本善，主張在性善說的基礎上，加以教化，使人至善。武術所依靠的教化便是武德，傳統(tǒng)武術的倫理思想和道德意識把意味著暴力與殘惡的武技引導向“和為貴”“仁者為上”的修身養(yǎng)性的崇高層次，追求“天人合一”的思想境界?？档抡f：“人們各種悅意和煩惱的不同感受之有賴于引起這些感受的外界事物的性質(zhì)，遠不如其有賴于人們自身的感情如何。”這種情感在群體中即為“人和”，“人和”原則即處理內(nèi)部關系主要靠運用道德的手段來維系。武術是個人的修煉，也是群體的活動?！叭撕汀痹谖湫g中便以武德的形式來體現(xiàn)，最高尚的層面便是“止于至善”。蘇格拉底認為“知識即美德”，中國古人認為“文以評心，武以觀德?！币虼?，對武術道德的追求，是對知識和道德的共同追求，習武者希望做到“內(nèi)固精神，外示安逸”，從而達到“內(nèi)圣外王”的智慧高度和“止于至善”的道德境界。武德中講“抑其血氣之剛，而進之以德義之勇”，并認為“這才是修煉拳術的大是大非之明辨者。唯道適從，不背道而馳，最終必然可獲神明境界之正果?！薄抖Y記》中說：“德者，得也”。武德有了，武術技能隨之提高了，智慧也能隨之提高。因此，對武德的重視，也是對智慧的追求和對自身達到“至善”的一種期望。

道德崇拜與榜樣力量的影響。作為義氣的代表人物，關公從很早之前就被當做神圣來崇拜，被稱為“武圣”，他在民間的精神地位甚至能和孔圣人媲美。究其原因，除了關公武力高強，更重要的是他的重義氣，富有武德，因此對關公的崇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對其武德的崇拜。力勇過人稱之豪，德智非凡稱為杰。豪杰是一種杰出俊偉的人格形象，是具有大智大勇的有德之人。習武之人多崇拜道德義氣，以豪杰和民族英雄為榜樣，如衛(wèi)青、霍去病、關羽、岳飛等。這種崇拜其實是習武者對榜樣的幸福、快樂和勞苦功高等經(jīng)歷產(chǎn)生的一種情緒共鳴。敏感的習武者甚至能對其榜樣的任何一種遭遇都感同身受，只要想到自己身臨其境，他心中就會產(chǎn)生和被崇拜者類似的情緒。榜樣能夠感染人，主要原因不是人格中的其他成分，如智慧、能力、知識、思維、形象、身份等，而在于其道德人格，這種道德人格中的大部分便是武德。與榜樣價值觀相同的武德使習武者找到一種心理上的歸屬感，并產(chǎn)生情感共鳴，從而使其更加重視武德。

4.2對外的交待

武術諺語有“未曾學藝先學禮，未曾習武先習德”的說法。以德為先，在于德能聚人。從道德的外部起源來看武德，實質(zhì)是在外界的壓力下，必須有所回應的一種對外交待，具有一定的功利性質(zhì)，是被動的。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

對統(tǒng)治者和社會的交待。刺客，是習武者以一種非法的形態(tài)存在，為公共法律所不容，歷史上沒有一個朝代、一個政府將刺客合法化。因此，注重武德，一是為了防止其做刺客為害社會，二是對統(tǒng)治者有所交代。韓非子認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意思是說文人們總是靠文字擾亂法制，俠客們總是用暴力觸犯律例。韓非子是法家的代表，反對文人和俠客，覺得社會秩序被這些人搞壞了，而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應該是高于一切的。這句話使得后來的統(tǒng)治者都對俠客有所顧忌，有好幾個朝代甚至直接禁武。因此，習武者必須做出一種姿態(tài)，表示自己習武不是為了“犯禁”，更不是為了造反，就必須為武附加一種禁錮，即以武德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遵紀守法是習武者最基本的道德規(guī)范，培養(yǎng)武德是為了使習武者在武技活動中能自覺地遵紀守法。對習武者教以防止受傷害的能力，而不去傷害別人。使“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來調(diào)整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

為了便于管理，便在道德上對習武者和武術本身進行約束。如果習武者沒有高尚的品德，就可能逞能斗狠，隨意出手傷人，給社會造成危害，不利于武術自身的發(fā)展，將崇德放在尚武之前，就能夠以武德控制、壓制武的隨意施展，可保證其社會作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倫理上的約束。周朝時提出以“孝”為主的宗法道德規(guī)范，創(chuàng)立了一個以“敬德”為核心的道德與宗教、政治融為一體的思想體系。武德從倫理學的角度來理解，它不僅是個人意志的選擇，而且還包含了習武者在整個武術社會活動以及參與其它社會活動秩序的規(guī)范要求。因此，在處理上下尊卑等級關系時，“忠孝”是一切倫理準則的基礎和核心，忠孝觀念也成為中國人道德觀念的核心內(nèi)容并滲透到武德之中，其中一部分演變?yōu)殚T戶觀念，

宗派門戶觀念教深的人，常常對其他門派的武術人或排斥、或打擊，甚至有些人還難以容忍學生向其他流派學習，違者扣上“欺師滅祖”的帽子。這是一種偏頗狹隘的思想，對武術的發(fā)展有一定的消極作用，其實質(zhì)是基于效益目的的利己主義。武德倫理上講究尊師重道、克己復禮、永絕叛逆等。倫理意義上的武德，有其消極的方面，也有其積極的方面，體現(xiàn)矛盾的統(tǒng)一與對立，應該辯證看待。

品行上的培養(yǎng)。荀子認為人性本惡，依他的理論則武術必須以德為先，去掉習武者的本性之惡，而留下真善美的部分。武術教育文武并重，“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不僅是教人惜時，也是對性格的一種培養(yǎng)和歷練。教其“以禮待人，光明磊落”、“以禮始，以禮終”，不可見利忘義、淪為鷹犬，不可以大欺小、公報私仇等等。武德認為“心術不正，其為材也必劣?！绷曃湔咝枰男g正，具有正義感。正義是一種特殊的調(diào)節(jié)規(guī)范?？梢苑浅４_切地規(guī)定它要求做出的每一種外在的行為。正義準則規(guī)定得極為精確，除了可以像準則本身那樣準確地確定，并且通常確實出自與它們相同的原則者外，不允許有任何例外和修改。所以習武者的正義感不能有任何的例外和修改，它是一種品行上的定型，是習武之人不可缺少的武德成分，正如馬明達所言：

“只有正氣才是武術家必不可少的真元之氣?！?/p>

傳統(tǒng)文化及主流思想的影響?！兑捉?jīng)》記載：“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認為君子就應該自強不息，這與習武的目的完全相符合?？鬃诱f“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笔侨寮覍χ?、仁、勇“三達德”的一種闡發(fā)，又歐陽修《左氏辨》記載：“君子之修身也，內(nèi)正其心，外正其容?！比寮倚哪恐械娜瞬攀紫缺仨毷堑赖律线^硬的賢人君子，具有全而萃的內(nèi)在德性，可以仁者無敵，這一思想使得武術重德并崇尚“以德服人”。孟子說“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認為大人重義氣，使習武者義字當先。墨子主張非攻，非攻并非不防御，“深謀備御”的思想是以積極的防御制止以大攻小的戰(zhàn)爭，借用到武術則是積極習練武功防身，而非持技呈兇。因此，在傳統(tǒng)文化和多種思想影響下，武術非常注重蘊含重義、仁愛、中庸、溫、良、恭、儉、讓等特點的武術道德。

對武術的責任使然。武術必須以人為本，不能脫離人而獨立存在，武術注重學生個性與健康的和諧發(fā)展，有意識地培養(yǎng)學生個人的自信心、能力品質(zhì)以及健康的生活方式，使其負有本門武術傳播發(fā)展的責任。因此，武術必須以德為先，先從道德觀念上影響，繼而從多方面影響武術的傳播發(fā)展。

對古代軍功崇拜思想的變相繼承。西周至春秋時期，社會階層已經(jīng)劃分清楚，去當兵便無疑是一種榮譽和身份的象征，在這種情況下，尚武精神中的武德就顯得十分重要了?！稘h書·禮樂志》“武德舞者，高祖四年作，以象天下樂己行武以除亂也?！庇帧蹲髠鳌ば辍酚涊d“楚子曰：非而所知也。夫文，止戈為武?！敝翍?zhàn)國中后期，武有七德中的“禁暴”與“戢兵”原則逐漸得到更多認可，其在倫理道德上無疑都是“有德之舉”，使這兩點得到極力的彰顯，加之“義兵”思想的提出，對軍功武德的形成都有重要意義。使軍人具有愛國情懷，對社會具有強烈的的責任感。民間習武者對這些思想變相繼承后，使武德教育之中所寓有的深刻的民族精神和愛國主義精神，這無疑是激勵施教者與習武者自強不息、奮發(fā)向上的巨大動力，使習武之人以精忠報國為習武的目標。所以，對軍功武德的繼承，也使得武術“以德為先”。

5結論

傳統(tǒng)武德的內(nèi)涵包括仁、義、信、禮、智、勇，其思想主要有“以德為先，以人為本”“剛健有為，自強不息”“厚德載物，尚中貴和”等。

武術重德原因中的對內(nèi)部分，其實質(zhì)是武術獨善其身的道德追求，是主動的積極的，含有主觀能動意識。包括愛護身體需要、習武提高本身的需要、禁暴與自身安全需要、修身明理明德的需要、為了增加智慧達到至善、道德崇拜與榜樣力量的影響。武術重德的原因外部起源，實質(zhì)是在外界的壓力下的一種交待，具有一定的功利性質(zhì)，包括對統(tǒng)治者和社會的交待、倫理上的約束、品行上的培養(yǎng)、傳統(tǒng)文化及主流思想的影響、對武術的責任、對古代軍功崇拜思想的變相繼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