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正到法治公正

高燕

摘 要 人類對公正的探索往往包含普遍的理想公正（應然公正）和事實公正（實然公正）兩個維度。對普遍的理想公正的追求是人們事實上的公正訴求的前提和基礎，事實公正的實現(xiàn)才能使理想公正具有現(xiàn)實意義。然而事實公正除了要有理想公正的價值參考坐標之外，其真正實現(xiàn)往往又依托于一定社會歷史時期的制度保障，這種制度保障在法治社會的集中表現(xiàn)就是公正在法治中的落實和實現(xiàn)。

關鍵詞 公正 法治公正 依法治國

基金項目： 2015年廣州市哲學社會科學發(fā)展“十二五”規(guī)劃青年課題“關于公正實現(xiàn)與法治建設的關系研究——以廣州市為例”，項目批準號“15Q26”;廣州大學學術團隊項目“新媒體時代的社會思潮與價值引導學術團隊”，項目編號201603XSTD。

中圖分類號：D90

文獻標識碼：A

追求公正，是人類基本的價值訴求和自古有之的理想。那么，什么是公正？對此，思想家們往往在哲學、倫理學、政治學等領域去討論公正，在思想理論層面界定公正是什么以及公正如何實現(xiàn);現(xiàn)實具體的人則會在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中去談論公正，比如在個人日常生活事件中泛泛而言自己在某事上遇到的公正或不公正，要求公正得到具體落實?？梢钥闯?，對公正的理解往往有著普遍的理想公正（應然公正）和事實公正（實然公正）兩個維度的訴求。誠然，對公正這兩個維度的理解可能都會因具體社會歷史經(jīng)濟條件的不同而發(fā)生相應的變遷，表現(xiàn)出社會歷史性特征;但必須承認的是，應然公正往往反映的是人類最一般和最普遍的價值理想，實然公正的實現(xiàn)則會具有歷史性和場域性的局限，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對普遍的理想公正的追求是人們事實上的公正訴求的前提和基礎，事實公正的實現(xiàn)也才能使理想公正具有現(xiàn)實意義。然而事實公正除了要有理想公正的價值參考坐標之外，其真正實現(xiàn)往往又依托于一定社會歷史時期的制度保障，這種制度保障在法治社會的集中表現(xiàn)就是公正在法治中的落實和實現(xiàn)。

第一，對公正的討論由來有之，古往今來的學者們對如何界定公正可謂眾說紛紜，相應的文獻資料及學術成果更是不少，如《漢語大詞典》把“公正”解釋為“公平正直”，《辭?！愤M一步把“公正”表述為“公平正直、沒有偏向或用統(tǒng)一標準評價相同的人與事，是等利（害）交換的行為”?！睹绹倏迫珪穭t把公正定義為“公正是一個社會的全體成員相互間恰當關系的最高概念，它不取決于人們關于它究竟是什么的想法，也不取決于人們對自以為公正之事的實踐，而是以一切人固有的、內在的權利為其基礎的，這種權利源于自然法面前人人皆有的社會平等?！雹倏梢哉f，對“公正”的各種各樣的解釋都能從對此問題的探討文獻中找到，這也為我們想要給“公正”下一個統(tǒng)一的、準確的定義帶來了困難。

雖然給“公正”下一個具體的定義很難，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去理解公正的內涵，恰恰相反，對前人關于“公正”概念和問題的諸多思考的共性分析和差別性分類，使我們能更好的和更準確的把握“公正”的內涵和特質。

公正首先是就人之為人的尊嚴、價值和自然權利而言的，所有人生而平等，都有屬人的自然權利，這種權利是人類所固有的，不能被任何外在的東西所剝奪。剝奪了這些人之為人的東西，就是對人的尊嚴和價值的否定，對人本身的否定，是不公正的。在這個意義上說，公正即正義，就“正義只是在人類自然需求的基礎上要求人類擁有根據(jù)自然權利應得的條件平等”②而言。在此意義上，公正作為正義必然要維護和要求實現(xiàn)人的基本自然權利、尊嚴、價值和意義等。其次，公正還包含著對公平的訴求?？梢哉f，公正內在的包含著對公平的訴求，任何公正的獲得和實現(xiàn)都與公平有著內在的關聯(lián)。權利與義務成正比，付出與獲得成正比，是公正的應有之義。但是，公正中所意指的公平是有限制的。因為就單論公平而言，公平強調平等或對等關系，尤其是財富和利益的分配平等，但平等卻并不一定意味著公正，比如平均主義要求分配平等，但對能力強、付出多、貢獻大的人而言就是不公平的乃至是不公正的。因此，就公平更多地指向利益分配中所采取標準和尺度的某種一般性模式而言，它在價值取向上是中立的。因此，雖然公正指涉著公平，卻不等于公平。公正中的公平訴求必須以正義之維為價值導向，“公正、正義的基本價值取向決定著公平的正向意義”。③

可見，公正不僅指向正義，也指向公平，是在正義導向下的公平與正義的合意。在對公正內涵做上述剖析過后，可以進一步來闡釋公正的特質。一是公正具有普遍性。公正本身是人類作為一個類屬所指向的價值，對全體人具有普遍的價值意義。最普遍意義上的公正理念必然是把人的價值和尊嚴、自由和解放乃至全面發(fā)展視為其最高原則和終極目的?；诖?，雖然不同的社會歷史時期，對公正的解釋和實現(xiàn)程度可能會呈現(xiàn)差異性，但一個社會要能得到正常持續(xù)的發(fā)展，必然不能否定公正作為一種價值追求的根本內涵和導向作用。二是公正具有社會歷史性。綜觀人類社會歷史的發(fā)展，在不同歷史時期公正的理解和實現(xiàn)程度總是與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尤其是受一定發(fā)展狀況的生產力所決定的生產關系制約的。在此意義上，人類對公正的訴求往往具體化為一定的社會政治經(jīng)濟制度和法律制度，理想公正會現(xiàn)實化為不同歷史時期的事實公正。公正也由此呈現(xiàn)出社會歷史性的特征。三是公正（的實現(xiàn)）具有發(fā)展性。這是就理想公正或公正理念（應然公正）在現(xiàn)實社會中的實現(xiàn)程度，即事實公正（實然）而言的。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從現(xiàn)實社會的不公正中籌劃和追求一種理想的公正，在理想公正的引領下，推動社會由不公正到比較公正再到趨于公正的過程?？梢哉f，從傳統(tǒng)社會到現(xiàn)代社會，是理想公正與事實公正或應然公正與實然公正之間不斷彌合差距的過程。

第二，如果說，理想公正（應然之公正）指向一種普遍的價值追求，代表著人類共同的理性訴求的話，那么就現(xiàn)實層面而言，公正則更多地體現(xiàn)在制度上，借著制度及其實施，來使社會生活中的公正成為事實（實然之公正），我們甚至可以說，事實公正在多大的程度上得以實現(xiàn)，也就意味著理想公正在多大程度上得以在現(xiàn)實社會中兌現(xiàn)。一種制度越公正，它就越能體現(xiàn)人們對公平正義的追求，正如羅爾斯所說：“正義（即公正，筆者按）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④。

在現(xiàn)實社會中，公正作為一種社會政治經(jīng)濟法律制度，屬于政治上層建筑，其奠基于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之上，反映著一定的社會經(jīng)濟關系。因此，公正作為一種制度，必然會隨生產力發(fā)展狀況、隨時代、隨階級而變化，任何事實公正都不可能是超階級或超時代的。而一個時代的各種制度中，最有可能實現(xiàn)公正的當屬與政治生活中的法律制度（簡稱法制），這是因為法制是對在經(jīng)濟上占統(tǒng)治地位的階級的意志在政治領域的集中體現(xiàn)之一。但是僅有法制并不一定意味著公正一定能夠得以實現(xiàn)。因為法制是把法律視為政府管理國家、社會的工具，其側重點在對法律的使用上，但不同社會形態(tài)的法制又往往是當時社會統(tǒng)治階級意志的表達。比如，在傳統(tǒng)等級社會當中，權力的掌握者往往是相關法律制度的制定者，被統(tǒng)治者及下層人士，雖然人數(shù)占整個社會的絕大多數(shù)，越加幾乎沒有屬人的尊嚴和價值，對等級社會中的法律制度只能完全處于被動服從狀態(tài)，可以說，在傳統(tǒng)等級社會，以法制來鞏固統(tǒng)治和穩(wěn)定秩序而彰顯的公正只是統(tǒng)治階級的公正，只是特權階層獲取與其階層地位和社會地位相關的權益的代名詞。因此，一個社會乃至一個國家，單有法制并不足夠，即使是健全的法律制度也僅僅是為公正的實現(xiàn)提供了必要條件，但并不足以避免使法制淪為統(tǒng)治的工具。

與傳統(tǒng)等級社會不同，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尤其是到現(xiàn)代社會時期，人類社會經(jīng)濟資源愈益豐富，人的主體意識增強，對人的尊嚴和價值的意識程度也在不斷增強，在此基礎上，每一個個人都要求實現(xiàn)其作為社會成員所應具有的同樣的尊嚴和同樣的基本權力，追求公正、要求實現(xiàn)公正成為現(xiàn)代的一個核心問題。這些客觀的和主觀的條件和需求的直接結果是現(xiàn)代法治社會和法治國家的到來。如果說法制重在法律制度及其建設，其落腳點是立法的話，那么法治就不僅意味著立法，還包括執(zhí)法、司法和守法，它指向法律本身的本質、實施及實施方式與程度、目的等，同時還包括人民對法律的自覺遵守。法治的真正實現(xiàn)當然必須是以法制為基礎，但法治的目的是為人們提供一個尋求公正的平臺和框架。這意味著，在現(xiàn)代法治社會，法治突破了對法律的工具主義理解，它與社會公平正義聯(lián)系在一起，可以說，公正是法治的標準、價值，法制則是公正之制度載體。就此而言，公正是現(xiàn)代法治社會和法治國家的精髓，但法治社會追求的公正是具體的、相對的、有法律依據(jù)并受法律程序保障的公正，而非抽象的公正，不是脫離法律規(guī)定、破壞法律秩序、損害他人權利去追求所謂絕對公正。

因此，法治社會的公正是一種相對的程序的和規(guī)則的公正，它注重權利的公正、機會的公正、規(guī)則的公正、過程的公正，要實現(xiàn)這種公正，必然要通過包含科學立法、嚴格執(zhí)法、公正司法和全民守法等一系列在內的現(xiàn)代法治建設。

第三，公正是法治指向的內在目標和衡量法治的價值尺碼，追求公正是法治建設的根本價值和意義所在。在我國，公正，尤其是落實于社會生活中的公正是公民生活的重要內容，是人民當家做主的前提和應有之義。就公正實現(xiàn)與法治建設之內在關聯(lián)性及其重要意義，也越來越為人們所意識到，例如，就筆者以“公正實現(xiàn)與法治建設之關系”為主題在廣州市所進行的相關調查中，80%以上現(xiàn)居住或工作于廣州市的受訪者認為法治社會是社會公正得以實現(xiàn)的重要條件，90%以上的受訪者認為中國近幾十年法治建設取得的成就不斷提升著公正在日常社會生活中的實現(xiàn)力度;就如何通過加強法治建設來增強社會公正之實現(xiàn)而言，大多數(shù)接受調查者提出了如聽取民意完善科學立法、嚴格執(zhí)法、司法公正等建議，60%左右受訪者甚至表明法律完善與否和執(zhí)法是否規(guī)范嚴格是法治社會中與公正實現(xiàn)具有最直接的相關性。

當前，我國正處于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斷增長，其中對公正，尤其是對社會公正的訴求是其中的重要內容。社會公正涉及人民生活的各個方面，在權利、收入、分配、教育等都有著人民對公正的要求。對這些問題如何處理，處理得好壞，會直接影響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和發(fā)展，會影響人民當家做主地位的體現(xiàn)。這就要求我們通過科學立法，把抽象的理想公正訴求轉化為具體明確的法定權利，通過嚴格執(zhí)法和公正司法，保障人民的合法權益，通過全民守法，把人民對公正的利益訴求引導到權利與法治的軌道上來。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從我國社會主義事業(yè)發(fā)展的全局出發(fā)，作出了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重要戰(zhàn)略部署，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更是標明：“公正是法治的生命線”?？梢哉f，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加強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就是為了進一步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是以科學立法、嚴格守法、公正司法和全民守法為橋梁和方法，最終目的就是要在社會主義中國以公正督法治，以法治促公正，進而實現(xiàn)社會公正，滿足人民在社會生活中日益增長的公正需求。

注釋：

①程立顯.倫理學與社會公正.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44-45.

②[美]艾德勒.六大觀念.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8.206.

③吳忠民.社會公正論.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4.104.

④[美]羅爾斯著.何懷宏、何包鋼、廖申白譯.正義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