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渝
帕安是緬甸東部靠近泰國的一座小鎮(zhèn),距離首都仰光僅有270公里。帕安獨特的喀斯特地貌和廟宇林立的佛教氣息吸引了大批游客和信徒,是名副其實的旅游勝地和朝圣天堂。三十出頭的丹拓和道陀是仰光小有名氣的青年畫家。兩個月前,兩人來到帕安鎮(zhèn)郊的星羅寺,一心求見畫技了得的空忘法師。但讓丹拓怎么也沒想到的是,這次朝圣之旅卻因一幅兇畫牽扯出了一段陳年往事而變得驚悚離奇……
兇畫
2013年,仰光圖書館組織了一次民間藝術家畫展,展出的作品都是從各處收集來的普通人作品。其中一幅署名為“空忘和尚”的水墨畫引起了青年畫家丹拓和道陀的注意,那是一幅典型的寫實派畫作,畫了山巔云深處矗立著一座樸素的古剎,整幅畫用色淡雅大氣,細節(jié)飽滿,拿著放大鏡甚至能看清寺院門匾上的“星羅寺”,簡直就是一幅藝術精品!
丹拓和道陀,都畢業(yè)于仰光國家藝術學院,是好友兼同學,友誼深厚,畢業(yè)十年后,他們都已經頗有知名度了。畫作勾起了兩人對背后畫師的好奇,畫展結束后,他們用盡了各種方法打聽空忘和尚的消息,但沒想到這位高人畫師卻出奇的低調,一點兒消息都沒有,這更加勾起了他們的興趣。
兩個月前,丹拓在跟朋友閑聊時得知,原來帕安小鎮(zhèn)上真的有一座古寺就叫星羅寺,更巧的是,星羅寺就建在小鎮(zhèn)鎮(zhèn)郊的一座山頂。得知消息后,丹拓連忙約上道陀,兩人就向著帕安小鎮(zhèn)星羅寺出發(fā)了。
兩人趕到星羅寺一問,空忘和尚果然是寺里的法師。但不巧的是,他當天下山做法事去了,要晚上才能回來。
丹拓和道陀決定留宿寺中,明日一早再去拜訪。因為知道他們是被空忘法師的畫作吸引來的,接待的小沙彌特意將臥房安置在空忘法師曾經住過的一間小屋里,屋里掛滿了空忘法師的畫作,引得丹拓和道陀陣陣驚呼,兩人忙屏氣凝神地細細欣賞起來。
“這些畫都是法師的手筆,看看也無妨。不過,里面有一幅被封印了的兇畫,你們千萬不能打開!否則會遭受厄運?!毙∩硰浬酚薪槭碌馗嬖V他們。
一整箱畫很快就看完了,這時,箱子最底部的一個畫匣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那是一個破舊的畫匣,開口處被一張封條覆蓋著,封條上紅色的墨跡已經褪得七七八八了,隱約可見寫的是:正明封兇畫于七七年六月十五日。
“兇畫?”丹拓大吃一驚,“快放回去!”想起小沙彌的警示,他心里一驚。道陀卻沒有放下手中的畫匣:“你就不好奇空忘法師筆下的兇畫是什么樣子?如果有厄運也是降臨在我頭上,你看著就好了!”
丹拓雖然既害怕又好奇,他也沒有再阻攔。
道陀小心翼翼地打開畫卷,丹拓在一米外注視著他,只見道陀原本看畫興奮的表情慢慢凝固,隨后變?yōu)轶@訝和恐懼!目光中夾雜著震驚、恐懼、驚慌和絕望。丹拓顫著聲音問:“畫……畫了什么?”
道陀猛然驚醒,木然地將兇畫轉向丹拓,丹拓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畫上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僧人,不知是先天殘疾還是遭遇過什么事故,他的脊柱和神經都受到了嚴重創(chuàng)傷,弓著背,五官令人難以置信地扭曲著,最可怕的是他那雙圓瞪的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球凸在外面,狠狠地瞪著,鮮紅鮮紅的,仿佛兩團憤怒的火焰!畫卷右上角有一行熟悉的筆跡寫著:空忘和尚自畫像。
丹拓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自己從驚嚇中解脫出來,他笑著打趣道:“高手就是高手,連兇畫都畫得入木三分!不過,提前看到也好,免得明天一見面失禮……”可陀似乎仍沉浸在剛剛的恐懼中,渾身瑟瑟發(fā)抖,臉色異常慘白。丹拓不再多言,兩人早早地睡下了。
半夜,丹拓一覺醒來卻發(fā)現道陀不見了,他找遍了寺院上下都沒找到。有人昨天深夜看到他在寺外的小路邊走過,丹拓擔心他失足跌落山下,一邊報了警,一邊自己下山尋找,在警方的幫助下,丹拓找了整整一天才找到奄奄一息的道陀。
只見道陀面容猙獰,恐怖至極。兩個眼窩高高地腫起,眼球布滿血絲,變得猩紅猩紅,眼角處正滲著一絲細細的血流,表情痛苦不堪。見到丹拓,他激動地伸出手,卻見到十個指甲周邊都在洇血,殷紅的血迅速匯成團,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分外可怖?!爱嬂锏膼耗А瓪⑷肆恕?/p>
復仇
原來,兇畫真的是空忘法師的自畫像,道陀早在二十五年前見過他一次。
道陀七歲那年,父親外出務工,只留他和母親在家。一天夜里,家里突然闖進了劫匪,母親急忙將他藏在衣柜里,將家中所有的錢和貴重物品都悉數拿出。不料,窮兇極惡的劫匪在打劫了錢財之外,還殘忍地強暴了道陀的母親。小道陀躲在衣柜里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受辱,卻無能無力,他只能狠狠地盯住劫匪那張猙獰恐怖的臉,將他相貌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在自己腦海中,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母親受辱的事很快就在村子里傳開了,村民的風言風語和指指點點讓母親不堪重壓,兩個月后,母親自縊身亡了。這是道陀最大的秘密和傷口,二十五年里他多次尋找當年的匪徒,都一無所獲,讓他怎么也沒想到的是,那個窮兇極惡的匪徒居然躲進了寺院中,還成了受人尊敬的法師,甚至還練就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畫技?!翱胀褪钱斈甑姆送健钡劳拥难搅髟蕉?,除了眼角,他的嘴角和鼻孔也都開始向外滲血,目光也變得越來越渙散。
仇人得見分外眼紅,道陀當夜就沖進了空忘的房間要為母親報仇,但搏斗中不敵對方,在逃亡過程中,他不幸跌落山下。“丹拓……讓警察……抓住空忘……給我媽媽報仇……”道陀話音漸漸變小,呼吸也停止了,他的面孔已經腫脹得不成人形,七竅都在向外滲血。饒是見多識廣的警察也沒見過這樣慘烈的死法,紛紛轉過頭去。
丹拓將道陀的尸體交給警察,自己回到星羅寺求見空忘法師,卻被告知法師今天一早就啟程云游去了,歸期不定,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一年半載。
丹拓只能轉而向寺中僧人打探空忘的消息??胀昵俺黾襾泶?,初來時,他整個人都充滿了戾氣,狂躁時渾身噴發(fā)著怒火,那雙恐怖的眼睛不管瞪著誰都會讓對方心驚肉跳!
不僅如此,他還酷愛收集和虐殺各種小動物,山間的老鼠、兔子、貍貓、鳥雀甚至蝙蝠都遭受過他的毒手,一時之間攪得佛門圣地都不得安生。好在,收容他的正明法師是一位真正的大德高僧,他整夜整夜地為他念經,講佛理,循循誘導……
漸漸地,寺里的動物尸體越來越少,空忘的咆哮和憤怒聲也越來越少。有一天,正明法師將自己和空忘關在屋里整整一天,當房門再次打開時,空忘身上的狂躁徹底不見了,眼神里甚至有了溫和儒雅的感覺,那幅兇畫就是空忘在這一整天里畫的,正明法師當場就為他貼了封印,希望能永遠封住他的狂躁和憤怒。從此之后,空忘確實再沒有發(fā)過狂,不過,寺院附近每隔一段時間仍會發(fā)現一些小動物尸體,終歸無傷大體,倒也沒人追究。
丹拓在星羅寺呆了幾天,卻發(fā)現自己身體越來越不適,持續(xù)低燒不退,一打噴嚏就流鼻血,血流不大卻很難止住。他無意間照了一下鏡子,突然發(fā)現自己的眼球中清晰可見條條血絲。這讓他瞬間聯想到道陀臨終前的眼睛。就在這時,他接到了警察局法醫(yī)隊的電話,他們已經證實道陀死于一種致命病毒感染,這種病毒能在短時間內迅速破壞人體的毛細血管壁,造成全身性內出血,導致死亡!
丹拓急忙趕去醫(yī)院,經過詳細檢查和化驗,他被確診也感染了這種致命病毒。病毒太新且發(fā)病太快,醫(yī)院并沒有對癥藥品,丹拓入院僅僅兩天就不治身亡了。丹拓特意留下遺書,不許家人轉移遺體,葬禮就在帕安小鎮(zhèn)舉行,務必請星羅寺高僧空忘法師為他做法師超度。
真相
丹拓的葬禮選在星羅寺所在的山腳下舉行。按照緬甸的習俗,人死后要給遺體抹上黃香楝粉,用新白布裹尸,再穿上新衣,蓋上新紗籠,方可出現在葬禮上。丹拓的臉布滿血污腫脹不堪,就連黃香楝粉都蓋不住那些血污和淤青。
空忘法師準時出現在葬禮上,伴隨著僧人誦經,他也鄭重其事地開始了超度儀式,就在他走到丹拓的遺體旁,俯身湊近他時,躺在靈臺上的丹拓突然坐了起來,一手死死地抱住空忘,一手將早就準備好的一針管血注射到了空忘身上!
葬禮現場死者死而復生,這如同神話一般的劇情讓所有在場的賓客又驚又怕,場面一度陷入混亂。空忘忙趁亂逃走,剛逃出人群,他就趕緊拿出袖袍中丹拓剛剛刺向他的武器——一支針管,里邊還剩余著血液??胀?,自己也感染了致命病毒,他急忙回到自己在星羅寺中的密室,在很多瓶瓶罐罐中找出一小瓶液體,小心翼翼地給自己注射下去,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一推開門,門外的警察們已經恭候他多時了。
原來,空忘患有間歇性狂躁癥。
出家之前,每逢發(fā)病時,他就瘋狂地虐殺小動物,看著鮮活的生命在他手中掙扎、咽氣、通體冰涼,他心里變態(tài)的快感就能得到滿足。直到二十五年前,他在發(fā)病時強暴了道陀的母親,這也嚇壞了空忘的父母——一對有錢的大商人。他們意識到,如果空忘的狂躁癥治不好,他的破壞性和殺傷力將不僅僅局限于虐殺小動物,他也會將惡魔的雙手伸向人間!父母幾次將他送進精神病院,都是過了沒多久就被院方宣布治愈出院,但出院沒多久,他又舊病復發(fā),闖下不少禍事。雖然沒有再強奸殺人,但無故打人、攔路搶劫已經變成他發(fā)病時的常態(tài)了。走投無路的父母聽說正明法師是位得道高僧,便將空忘送到了高僧門下,希望他能被佛法感化,回頭是岸。
事實上,空忘在追隨正明法師修道的幾年里,他的狂躁癥確實得到了有效遏制,發(fā)病間隔越來越長,發(fā)病時的表現也越來越平和。在他畫下那幅兇畫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在發(fā)病時有過傷人的舉動了,但虐殺小動物的嗜好還是被他保留下來了。正明法師圓寂之后,空忘只能自己控制自己的狂躁癥,每當發(fā)病時,他就躲進自己的密室中盡情享受虐殺動物帶來的樂趣。久而久之,他偷偷建起了一座秘密實驗室,研究動物身上的細菌和病毒,甚至研制出了好幾種致命病毒,還給這幾種病毒一一研制了解藥,每當狂躁癥發(fā)作時,他都想將這些病毒放出實驗室,讓小鎮(zhèn)上的人嘗嘗他的厲害!
道陀的出現勾起了空忘二十五年前不堪回首的往事,為掩蓋罪行,他決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連道陀一起殺掉!為了不留證據,打暈道陀后,他給他注射了一支致命病毒。讓空忘始料未及的是,丹拓的手上有傷口,接觸了道陀的血液后,也感染上了致命病毒,命懸一線時,丹拓聯合警察以假死為誘餌誘他出洞,又設計讓他自己也感染病毒,在他情急自救時,警察已經掌握了全部證據。
警察將空忘實驗室中的所有瓶瓶罐罐都移交到醫(yī)院,醫(yī)生很快就在空忘自制解藥的基礎上研制出了針對這種致命病毒的特效藥,丹拓用藥后病情逐漸好轉。空忘已經被警察收押,他即將面臨故意殺人、強奸和危害社會安全等數項指控,他的漫漫余生都將在監(jiān)獄的鐵窗中度過。
(摘自《知音海外版·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