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

馮繼芳

他站在臺上，滔滔不絕地演講。

臺下，有人站起來，高聲問，你一旦競選成功，會不會違背自己的承諾？

他微笑著攤開雙手，如果你提出這樣的疑問，我只能告訴你，等我競選成功后，等著瞧！否則，我說再多，你仍然不信。

臺下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演講結(jié)束，他往臺下走，忽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被臺上的電線絆了一下。臺下一片驚呼，他轉(zhuǎn)回身，笑著說，你看，意外隨時都有，但我沒有倒下。

臺下的人釋然，傳出一片善意的笑聲。

走下講臺，脫離開民眾的視線，一種無法言說的疲憊突然而至，像海上刮起的十級大風。

夜晩來臨，寂靜的月光，白練一般裹著大地，風都是輕手輕腳的。他站在窗前問自己，這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嗎？沒有人回答他，他只聽到自己的呼吸。

他覺得自己像極了那彎月牙，孤零零地懸掛在空曠的夜空，他伸出手拼命想抓住點什么，卻只有浮云飄過。

他四處看看，總覺得周圍埋伏著什么，他們隱藏在夜的影子里，看不透，他努力把光散過去，依然看不透。

第二天，天剛微微亮，瓦爾問他，今天，還去嗎？他點點頭。

以前，他是不用演講稿的，每次都講得游刃有余，今天，他手里拿著演講稿站在臺上，神情有些恍惚。

可以開始了！瓦爾在臺下示意他。有一瞬間，瓦爾看到他茫然的眼神。

演講結(jié)束后，瓦爾找不到他了。

找到他時，他一個人站在屋后的海邊，孤單的影子被夕陽拉得細長，這讓瓦爾想起他的父親。

你父親年輕時，也像你這樣走過來的。瓦爾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下他的肩膀。

他盯著夕陽，沒有回頭。

當年，你父親曾經(jīng)說過，為了家族的事業(yè)，我別無選擇，只能不停地向前沖。

正是因為這個，我一直順著父親的軌跡努力往下走，只是，有些時候，我會找不到自己，你能明白這種感受嗎？

明白，當年，你父親也和我說過同樣的話?？赡愀赣H卻沒停下來，公司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你父親付出的努力，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以前不懂，現(xiàn)在懂了。為了競選，競爭對手給我安了許多虛名，騙子，黑心商人，甚至偽娘。我不明白的是，父親為什么一定要讓我競選州長，我們經(jīng)營自家的企業(yè)，不是挺好的？

你父親是一個做大事的人，當年，為了把企業(yè)做大，他忍受了很多常人無法忍受的孤獨。

父親曾經(jīng)說，要把我培養(yǎng)成一個能忍受孤獨的人，當時，我還不理解，現(xiàn)在，越來越明白父親的用意。

因為你父親太知道那種感受，當年，你不肯經(jīng)商，接手家族企業(yè)，你父親就很無奈。

那時年輕，只想做自己喜歡的事。

但你父親卻看好你，一個能在喧囂中特立獨行，有毅力去登峰頂?shù)娜?，一定不會太差。這是你父親當年親口跟我說的。

雖然，現(xiàn)在我依然不喜歡做這些事，但我會盡力去做，那些誹謗者無時無刻不在煽動，誣蔑，不用盡全力抵擋，根本無法支撐。

我知道，為了父親的夢想，你會堅持下去的。

有時，我感覺很累。

嗯，我理解。瓦爾又輕拍一下他的肩膀。

人有了財富以后，要學會分享，分享能讓人快樂，還能增加動力。這是你父親當年捐款建立第一所大學時說的。

一所學校，能改變很多人的命運，所以，我們停不下來，是嗎？

他若有所思。

瓦尓點點頭，沖他笑一下。

有時候，身不由己的背后，藏著很多無奈，但是我們做過的事，總會有人記住，比如那些上不起大學的孩子。

是，我喜歡看他們朝氣蓬勃地走在校園里。

可我們的能力畢竟有限，你父親讓你競選，是想借助一些力量，改變更多人的命運。

嗯，我明白。

我知道你不喜歡招搖，不喜歡萬眾矚目，更不喜歡被輿論和緋聞包圍，這有些為難你。

只有你懂我，瓦爾叔叔。他沖瓦爾笑一下。

從你父親接手企業(yè)第一天，我就一直跟著他，你很像你父親。

我很像父親？

別忘了，你父親也曾經(jīng)年輕過，他也是一個特立獨行，有想法的人。

所以，他明白我所有的感受？

當然。只是他現(xiàn)在不在了，但是，你父親會看到你所有的努力，無論結(jié)果如何。

但愿天堂的父親能夠欣慰。他看著天邊的落日，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