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車之后

郭姜燕

小暖氣鼓鼓地跑回了家，發(fā)誓再也不搭理張雅涵了。說好兩點在書城二樓見，小暖從兩點等到三點半，連張雅涵的人影也沒見到。不得已，她給張雅涵家打電話，張雅涵卻輕描淡寫地說：“哦，忘了，改日再約吧！”

于是，小暖頂著烈日從書城跑回了家，心里寒涼。外婆知道了卻說小暖太傻，瞎折騰，明明和張雅涵家住同一個小區(qū)的前后樓，卻偏偏作怪，大熱天的去什么書城見面，純粹吃飽了撐的。

代溝啊，可怕的代溝。外婆懂什么呢？她懂什么叫儀式感嗎？隨便在樓下見一面和專程跑去書城見一面，能一樣嗎？

小暖火氣未消時，媽媽進門了，她一邊換鞋一邊說：“小暖，收拾收拾，晚上跟我去聚餐。”

“不去?！毙∨芙^得異常干脆。

“必須去?！眿寢尣蛔尣?。

外婆沖媽媽擠眉弄眼，媽媽視而不見。

外婆只好打圓場：“小暖剛回來，讓孩子歇歇。你聚你的會，別逼著孩子去?！?/p>

媽媽急了：“媽，你干嗎呀？什么叫我逼她呀！今天的聚會都是媽媽帶孩子，全是小暖的小伙伴，我一個人去不就沒意思了嗎，再說這是兩天前就約定好了的呀……”

“這樣子啊?！蓖馄趴葱∨R上叛變，“小暖啊，這個你必須去的，約定好了的呀！”

無奈復(fù)無奈，小暖被迫坐上了媽媽的車。

媽媽的駕照是嶄新的，技術(shù)嘛……

事實勝于雄辯。

被小暖拒絕后的媽媽也是氣鼓鼓的，她一踩油門，車猛地往后一退，又猛地停住了。小暖剛想問出什么事了，就見媽媽用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似乎強行把尖叫聲捂進了喉嚨。

媽媽推門下車，跑去車后探頭看了一眼，又慌里慌張跑上了車，手忙腳亂打著方向盤，把車開出了小區(qū)。

發(fā)生什么事了？如果沒有猜錯，肯定是碰到后面那輛車了。小暖瞥見了后面的白車，認出來那是張雅涵家的，小暖沒來由地幸災(zāi)樂禍起來。

下車時，小暖看了一下自己家的車，屁股上蹭到不少白漆。媽媽用車里的軟布在白漆上擦了擦，居然擦干凈了?？吹阶约杭业能囈稽c沒有破損，媽媽如釋重負，拽著小暖進了餐廳。

聚會一如既往的熱鬧。不知為何，小暖自始至終都提不起精神。媽媽車后的那抹白漆仿佛牢牢粘在她心口，讓她呼吸不暢。

晚上回到家，張雅涵家的那輛白車也開走了。

媽媽和外婆在廚房悄聲說著蹭車的事。

外婆說，既然自家車沒壞，人家又不知道，就不要聲張了，否則為了一點蹭掉的油漆，被敲詐個幾百塊甚至上千塊都可能的咧！

媽媽有些猶疑，說大家都在一個小區(qū)，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萬一被人家曉得了不好，剛才急著去吃飯有些慌，現(xiàn)在想想還是得說明，賠就賠吧。

外婆生氣了：“我不管了，愛賠不賠。”

兩個人不歡而散。

小暖的心沉沉浮浮，一刻不得安寧，一會兒想起張雅涵失約后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一會兒想到那白車受傷的模樣；再想想張雅涵媽媽總是打扮得珠光寶氣，在小區(qū)里咋咋呼呼，目中無人的神情……

到底該怎么辦呢？

第二天，一切風(fēng)平浪靜。小暖下樓特意找到張雅涵家的車，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瞅了瞅，在車頭的左前方，一塊淡淡的刮痕趴在那里，不注意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小暖的心里似乎平靜了不少。

但是，小暖發(fā)現(xiàn)，媽媽去開車的時候明顯變得緊張了，她目不斜視，故意不看那輛車，又似乎是明明看到了卻假裝沒有看見。坐進車里后，媽媽長吁一口氣，舒緩著自己緊張的情緒。

這是“做賊心虛”嗎？小暖有些心疼媽媽。她說：“媽，那輛車壞得不嚴重，也許修一下花不了多少錢?！?/p>

媽媽“哦”了一聲，沒有接話，發(fā)動了車。

小暖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之后的幾天里，小暖特別怕出門，她怕遇見張雅涵，也怕見到張雅涵家的車。

就在小暖躲著張雅涵的時候，張雅涵卻主動找來了。她在樓下按門鈴，問小暖在不在家。外婆看小暖，小暖對著她直搖手。外婆會意，對張雅涵說：“不好意思啊，小暖出去了?！睆堁藕瓍s不信：“外婆，我一早看到現(xiàn)在，也沒見小暖出門，我會一直在下面等她的?！?/p>

沒辦法，小暖只好下去。

張雅涵站在樓道口，見到小暖，她臉上一紅，說：“小暖，你下來了?！?/p>

“嗯?！毙∨療o話。

張雅涵咳嗽了兩聲，為自己打了打氣：“小暖，上次書店的事，其實我沒有忘。”

沒忘為什么放我鴿子？小暖心里嘀咕著。

張雅涵說：“那天下午，我準備走的時候，聽到爸爸媽媽在吵架，他們吵得很厲害，動手砸了家里不少東西，兩個人既憤怒又傷心，于是我就留下來陪他們了。你打電話的時候，戰(zhàn)爭剛剛平息，我沒有好意思跟你說實話，所以就說謊了。對不起??！”

小暖一下就釋懷了。她理解，每當自己的爸爸媽媽吵架時，自己也像驚弓之鳥一樣，也害怕別人知道。

小暖主動伸手拉住了張雅涵的一只手，安慰道：“別怕，我外婆說過，牙齒都會碰著舌頭的，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們會好的。”

張雅涵舒心地笑了，說：“那我們改天再約，好不好？”

“好啊！一言為定！”兩個人笑著擊掌。

晚上，小暖想了又想，在飯桌上鄭重地對媽媽說：“媽，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跟張雅涵家道歉，給人家修車?！?/p>

媽媽盯著小暖，外婆和爸爸也盯著她，小暖臉上都被盯得癢癢起來了。她有些心慌，放下碗筷說：“反正做錯了事就要敢于承擔(dān)！”

說完，小暖勇敢地注視著三個大人。誰知，他們都哈哈笑起來，外婆說：“嗨，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媽媽白天已經(jīng)找過人家道歉了，事情解決了！”

小暖的心中頓時暖暖的，她想，明天就約張雅涵見面吧，不管在哪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