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當歌 玩物幾何

○凌 峰

荊歌和荊軻，看著都姓荊，但其實，一個姓荊，一個姓姜。一個醉酒當歌，過得瀟瀟灑灑；一個做牛做馬，活得如履如臨。如此說來，這兩個名字是沒有一點關聯(lián)的。但我認為，他們都是可以在歷史上留下名字的人物。

荊歌是個作家，書法家、畫家是后面的衍生品，就像果樹長大了要分蘗、要躥枝一樣，但他們還都在文藝的大樹上。

也不知道是否為了彰顯存在，文藝工作者大都個性張揚。如果長相平平，則會通過外貌的不同來彰顯，整容太痛，不如拿頭發(fā)做做文章。于是，見到光頭或長發(fā)，第一印象，這可能是個文藝工作者。又由于近年來脫發(fā)、禿頂現(xiàn)象嚴重，文藝工作者為了和這類人群物理隔離，除非自己掉頭發(fā)，是再不會去理光頭了。所以，荊歌有一頭飄逸的頭發(fā)，長發(fā)。

對于這一點，荊歌應該是自信的。在他最近出版的《珠光寶氣》一書中，贈送的藏書票，就是一幅自畫像—一個瓜子臉的男子，長發(fā)及肩。

《珠光寶氣》由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出版，上海雅昌藝術印刷有限公司承印。筆者收藏的書上，荊歌用黑色水筆寫著“累翁 荊歌 二O一六.十一.十二”。

何謂“累翁”？根據(jù)荊歌發(fā)表于2017年4月19日《新民晚報》夜光杯的《雷翁戒》：

在下書齋名“累美軒”，寄一生為美所累之意。美文美景美物美食美女美酒，既為之累，亦有累積的意思。年屆花甲，便自號累翁。而西語獅子，發(fā)音正是“累翁”。

不知我倆誰發(fā)音不標準，西語“獅子”發(fā)音，我讀起來卻是“懶翁”，于是乎，荊歌的文字作品似乎并不太多，而我看的就更少，雖然后來才知道,我是錯的。如果這本《珠光寶氣》不是因為裝幀出眾，如果不是因為俞小紅老師的強烈推薦，如果不是里面附帶著他的書畫作品，大概我是不會去買的。但荊歌似乎知道，于是他用那些為美所累的東西，也讓你的錢包累了一回。但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樣，這份累，讓人快樂著。

對于荊歌的定位，我是沒有資格的，但我從網(wǎng)上默默關注著，他從一個“上了別人的當”而成的作家，到書家，到藏家又到畫家的轉變。在他玩博客的年代，我是他博客的?？停催^馮驥才、韓美林兩位先生的博客有無更新后，就看荊歌的。后來不知什么原因，老打不開。我自己更新得也不多，慢慢就不看了。但仍會時不時地百度一下他的新聞，好像關注一位遠方的老友。

期間，我請荊歌寫過一幅字。

他和鄭板橋一樣，有過“鬻書啟事”：心經(jīng)每幅泉3000，其他泉2000。

我請他寫一幅唐伯虎的《把酒對月歌》，他卻是按“心經(jīng)”收的費。我問他怎么不按那個定價走，他說生僻的文字，寫起來不容易，要不再贈你一個扇面？

當時也是太喜歡他的字，一口氣寄去了一個月的工資。收到書法后，尺寸卻出乎意外的小，這也沒轍，誰讓我當時沒說呢。

扇面收到，仍是他最愛的周作人的詩：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將袍子換袈裟。

街頭終日聽談鬼,窗下通年學畫蛇。

老去無端玩骨董,閑來隨分種胡麻。

旁人若問其中意,且到寒齋吃苦茶。

又贈我一本《荊歌 寫字》，有上款，有時間，有印章，還題了一蘭陵小酒店的對聯(lián)“不問神似形似;相期醉鄉(xiāng)故鄉(xiāng)”，一點一點的饋贈逐漸將我買虧了的心態(tài)慢慢掰正。

當時請他寫唐伯虎詩，是我正在思考一種傳承，從三國嵇康“為性好酒”，到大唐李白“舉杯邀明月”，到明代唐伯虎。

李白前時原有月，惟有李白詩能說。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幾圓缺。

今人尤歌李白詩，明月還如李白時。

我學李白對明月，白與明月安能知！

李白能詩復能酒，我今百杯復千首。

我愧雖無李白才，料應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長安眠。

姑蘇城外一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這種傳承，由嵇康的酒開始，變成李白的酒和月，再到唐寅的酒、月、花，是一種多么美妙的文化交接，不知不覺就能讓人陶醉讓人迷戀。但唐寅死后將近500年，始終沒有一位能夠與上述古人對飲成三人，不禁讓人唏噓。

荊歌在給我的書法上題款：

詩中多少個李白多少個月，說的無非是他自己。

原來，唐寅說的李白和月，就是他自己。李白一生孤獨，內心渴望功名，可惜一生坎坷，一無所成。唐寅借著李白，說的無非就是自己。

那么嵇康呢？他厭棄功名利祿，卻渴望超脫于自然，于竹林中得大自在，一曲《廣陵散》天下聞名。我忽然想到，荊歌是否也是個嵇康似的人物？2016年，他發(fā)表公開聲明宣布辭去江蘇省蘇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荊歌聲言副主席之職令他有愧疚感和污濁感，于是請辭。文化的莫斯比環(huán)又回到了嵇康那一段。

書法，是性格的體現(xiàn)，是生命的宣泄。荊歌的書法，是一個個壯美的墨團子，這種書法的特點就是別人很難模仿，且愛者愛得心疼，厭者厭得咬牙。面對質疑，荊歌喜歡拿朱新建的存在，證明他的明白?！艾F(xiàn)在大家都覺得他的畫好，但是以前可是有很多人認為他畫得一塌糊涂，他們不知道，朱新建可是走過了千山萬水。你要跟他比傳統(tǒng)的水墨畫，或者西方的油畫、素描，他一點不會比別人差。他實在是曾經(jīng)滄海后才返璞歸真的。我當年就力挺朱新建，還花錢買他的畫。蘇州有位畫家對我說，這個你也能畫呀。我很認真地對他說：我要能畫出朱新建這樣的畫，我做夢都會笑醒。你看，現(xiàn)在認識他價值的人越來越多了?！?/p>

雖然我最喜歡劉炳森那端正大方的隸書，但對這類富有藝術氣息的“另類書法”也有著特殊的愛，比如賈平凹的書法，心心念念十幾年了，終因價格原因未能如愿，卻比惦記漂亮姑娘還要強烈。我想荊歌的字和賈平凹的字是有共性的，他們都是文人書法，一南一北，相映相輝。荊歌在杭州開辦六間房書法展，賈平凹送上“其旋元吉”四個大字?！耙暵目枷?，其旋元吉”是周易64卦第十卦的第六爻，其意義為“通過觀察自己一路的行為，來審視自身問題，縱使犯過錯誤，是自己回歸原本的質樸，就能獲得吉祥。”兩個人的書法，都返璞歸真，沒有走館閣體的路，是自己的真性情，能得大吉祥。

蘇州文壇的前輩陸文夫曾經(jīng)幾次在餐桌上說荊歌的寫作是“上了別人的當”，那時或許陸先生還不知道荊歌也能寫字，如果看到了他的字，會不會多些贊許？又或者，看到他的收藏，或看到《珠光寶氣》這個簽名本，會不會說，“別人上了荊歌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