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詩人,我們總認為他應該像李白那般豪放不羈,要不就該如社甫那樣勤懇認真,或者婉約細膩如舒婷。但這位詩人卻和他們不太一樣,看看他是如何“不務正業(yè)”的。
這家伙
文/流沙河
這家伙瘦得像一條老豇豆懸搖在秋風里。別可憐他,他精神好得很,一天到晚,信口雌黃,廢話特多。
說他是詩人,我表示懷疑。
第一,據(jù)我觀察,他幾乎不讀詩。每天他溜下樓一兩次,到街上去逛報刊亭。詩歌刊物啦別的文學刊物啦他一本都不買,倒去買些莫名其妙的印刷品,而且期期必買。諸如《化石》《海洋》《科學畫報》《自然之謎》《飛碟探索》《天文愛好者》《知識就是力量》《環(huán)球》《世界之窗》《國際博覽》《東西南北》《現(xiàn)代世界警察》《新華文摘》《讀者文摘》《青年文摘》《臺港與海外文摘》。這類玩藝兒對寫詩有個屁用,他倒夜夜狂讀不已,好比吸毒上癮一般。此外他還嗜好偵破小說—一低級趣味!
第二,據(jù)我了解,前幾年他確實寫過詩,近幾年幾乎不再寫詩了。江郎才盡,所以才去寫些莫名其妙的文章,騙稿費嘛。幾乎不寫詩了,還算什么詩人!
最可笑的是,第三,他根本談不出寫詩的經(jīng)驗。有那些寫詩的年輕人在會上誠心誠意向他取經(jīng),他卻驚驚詫詫支支吾吾啥都談不出來。那副窘態(tài)就別提了。其實寫詩經(jīng)驗很容易談,誰請我談,我就大談特談,而且隨時談。傳幫帶嘛,有責任嘛。他談不出來,證明他肚子里沒有貨。沒有貨就不談,也算實事求是。可是他忸怩了老半天,嗨,居然談起來了。他發(fā)言說(表情非常誠懇):“我有一條寶貴經(jīng)驗,就是字跡清清楚楚,不要草得龍飛鳳舞,稿面干干凈凈,不要改得烏貓皂狗。多年來我一貫這樣做,所以我的投稿,編輯看啦,首先印象不錯,相信我是認真寫的。我有半分好處,編輯也能發(fā)現(xiàn)。這條寶貴經(jīng)驗使我獲益不淺。此外便沒有任何經(jīng)驗了?!彼倪@條經(jīng)驗引起哄堂大笑,有喝倒彩的,有鼓反掌的。這老傻瓜,他還洋洋得意,站起身來頻頻鞠躬。我真替他臉紅!
試問,他算什么詩人?
說實在話,這家伙缺乏詩人的氣質??匆娨粯浠?,他不去聯(lián)想青春啦愛情啦,倒去細看花蕊,研究什么雌雄同花異花??匆娨恢圾B,他不去聯(lián)想藍天啦白云啦,倒去調查它的古名和洋名。某處風景絕佳,大家都醉了醉了,他一點也不醉,倒去觀察山林的濫伐和水質的污染。游泳,他只覺得好玩,一點也聯(lián)想不到風浪與拼搏。爬山,他只覺得太累,一點也聯(lián)想不到崎嶇與攀登。詩人的氣質嘛,就是瘋瘋傻傻,如夢如醉。他缺乏的正是這個。 (節(jié)選)
拓展
①先生對家鄉(xiāng)菜肴——川菜偏愛有加。他曾在成都一川菜館題壁贊曰:“民以食為天,食以民為銓,百姓所贊揚,物美價且廉?!?/p>
②暗幽幽的光線里,流沙河坐在背靠陽臺窗戶的單人沙發(fā)里,慢悠悠講著《詩經(jīng)》,語調平緩得如一條溪流。坐著看,這是一個干瘦干疫的老頭兒,頭腦卻敏捷、銳利得讓人趕不上趟。談話間,他在客廳和書房間來回疾行:一會兒從書房里搬出一本厚厚的《十三經(jīng)注疏》,咬地又一轉身,拿來一個放大鏡,咬地又起身從書房端出紙筆,給記者拆解姓氏的由來。
——選自《南方人物周刊》
閱讀筆記區(qū)
1.流沙河先生說自己不是詩人,你的看法呢?
2.讀了他的自畫像,你認為他具有怎樣的個性?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和他做朋友?
3.最近一個《經(jīng)典詠流傳》的節(jié)目火了,你認為流沙河先生會如何評價這檔節(ji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