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貪如獵狼

陳名海

狼是草原上最狡猾、最兇狠的動物，是獵人千百年來的對手。與狼斗，不僅需要勇氣，還需要心計。貪官比狼還要精明、兇悍。所以，反貪是一門技術含量很高的活計。每一起案件的偵結，都是辦案人心血汗水和智慧的結晶。

狼影幢幢

山東某地區(qū)檢察院反貪局審訊室。

煤炭供應商李元思交代自己曾向發(fā)電廠燃料物資供應部主任張潔送過兩次錢。

話音剛落，李元思又含糊起來。他用手指揉著眉心，自言自語地念叨：“好像不是那樣，應當是給張主任送過一次。2012年在中院打官司，所以那一次應該是送給了林庭長?！?/p>

話音剛落，頓時引起辦案人高度關注。

擔任主審的副檢察長孫大濤趁李元思還沒回過神來，馬上跟進追問道：“老李，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了，送錢給張主任一次還是兩次？如果另一次的錢是用在打官司上，那可別冤枉了人家張主任。”

李元思閉眼沉思了一會兒，肯定地說：“沒錯，那一次還是送給了林庭長?！?/p>

反貪局長繁榮旁敲側擊：“為啥要送錢給林庭長？”

李元思答道：“為了辦事，不送錢不可能辦成事?！?/p>

“送了多少錢？”

“8萬元?！?/p>

孫大濤溫和地發(fā)問道：“你送上錢后，林庭長給你辦事了嗎？”

李元思脫口而出：“當然管用了，本來大華貿(mào)易公司欠我50多萬元貨款，我的官司勝了就是無法執(zhí)行。林庭長給找的執(zhí)行局法官，一家伙把錢執(zhí)行到手了?！?/p>

寥寥數(shù)語，一個收受賄賂、假公濟私的法官敗類形象活靈活現(xiàn)地在檢察官們腦海里形成。

狼牙森森

檢察官們了解到，林茂盛這人可不簡單。他曾在航空工程學院擔任政委，2011年轉業(yè)到城港市中級人民法院，擔任行政庭副科級審判員。50歲了，但是腦子好使，是中院第一批一次性通過司法資格考試的考生。他精明狡黠，長期從事審判工作，對犯罪構成要件及其危害后果一清二楚，對案件偵查程序和各項偵查措施了如指掌，自我保護意識和反偵查能力超強。

在經(jīng)過詳盡的初查后，城港市檢察院對林茂盛進行立案調查。這天傍晚5時許，辦案人將林茂盛傳訊到案。

坐習慣了法官椅子的林茂盛被安置到訊問室內專門給犯罪嫌疑人坐的狹窄緊密的專座，林茂盛暴跳如雷：“我沒有涉嫌任何犯罪，也沒有任何好說的。我先把話撂在這里，你們今天怎么把我請進來，將來還得怎么把我送回去。到那時候你們必須給我個說法。”

狼印難掩

面對氣焰囂張的林法官，審訊一夜自然毫無結果。之后再審，林茂盛都是裝聾作啞，沉默不語。

眼前這個難斗的犯罪嫌疑人就像狼一樣，他的要害在哪里呢？

孫大濤副檢察長就像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他在案件分析會上指出：林茂盛擅長理財，他不可能把大量的非法所得放在銀行，一定是用于增值比較快的理財途徑。

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房地產(chǎn)！”

調查結果很快出來了：林茂盛在市區(qū)擁有五套房子！

林茂盛的妻子也是公務員，人很本分，外形憔悴。她淚流滿面地對辦案人說道：“買房的錢除了工資，主要是向親戚朋友借的。我們這邊親戚做生意的多，也不在乎那點利息，如老林的干姊妹海燕燕就借給50萬元。”

孫大濤回到院里，馬上召集辦案人員匯總情況，指出疑點：“這個海燕燕與林茂盛到底是什么關系？”

檢察官們翻閱林茂盛處理過的案卷，發(fā)現(xiàn)海燕燕是本市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她的訴訟對手竟然是親舅舅！

新世界地產(chǎn)公司總裁辦，50多歲的周利鵬熱情地招待檢察官們落座。聽說檢察院是來了解那場官司的，周利鵬情緒舒緩下來，說道：“好的，我有啥說啥。前幾年，海燕燕的父親張冰冰在開發(fā)區(qū)辦了家名叫‘我家溫暖的房地產(chǎn)公司，我也是發(fā)起人之一，有49%的股份，參與經(jīng)營并分紅。后來政策不允許機關干部從事實體性經(jīng)營活動，于是張冰冰名義上退出公司，暗地里經(jīng)營。本來我們合作得很好，但是前年張冰冰退休，去工商局將公司法定代表人改為他女兒海燕燕。海燕燕上任后馬上停止了我的分紅，改成單一的工資加獎金。這不是欺負人嗎！真是見利忘義、六親不認的小人！”

周利鵬繼續(xù)講述：“我找海燕燕協(xié)商了多次，這個狠心的外甥女就是不給面子，我無奈之下起訴了她，本來有理的官司最后卻打輸了！”

檢察官問道：“那是為什么呢？”

周利鵬氣憤地說道：“還不是靠她放騷迷倒了林院長，林院長費盡心機幫助她贏了官司！”

檢察官們問：“哪個林院長？”

周利鵬說：“就是林茂盛，這家伙神通廣大，啥難事都能辦，連法院里人都喊他林院長?！?/p>

市檢察院反貪局。一身名牌的海燕燕正在回答檢察官們提問。她三十八九歲，身上散發(fā)著成熟圓潤的中年女人氣息。

海燕燕在回答了檢察官們提出的問題后，特意強調：“這一切都是我舅舅周利鵬在打擊報復，我沒有向林法官送一分錢，污蔑我賄賂法官，請檢察官們千萬別上他的當?！?/p>

海燕燕欲蓋彌彰的說法引起了孫大濤的高度注意。孫大濤追問道：“你為什么要讓人給林法官賬戶打款？”

海燕燕低聲狡辯：“我們是干兄妹，關系好?！?/p>

孫大濤反駁道：“僅僅因為干兄妹關系，你就三番五次地給林法官賬戶打了那么多資金？你也太重情重義了吧？”

海燕燕思想斗爭激烈。

孫大濤巧打溫情牌：“林茂盛已經(jīng)因受賄罪而身陷囹圄，如果你是真心喜歡老林，就要老實交代行賄錢數(shù)，我們再做他的工作，讓他爭取個好的認罪態(tài)度，從而得到從寬處理。你這樣抵賴不僅救不了他，反而會加重他的罪孽，最后連你也要坐牢，這個后果你想好了嗎？”

海燕燕心理防線坍塌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行賄事實：“2013年至2014年間，我公司與城港市政府、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打行政官司，林庭長作為案件合議庭成員幫了忙，作出有利于我的裁決，事后我給了他15.5萬元的好處費；2015年至2016年間，我打贏了和舅舅周利鵬之間的確權官司，我不用付給舅舅2500多萬元的股份分紅，林庭長幫了我大忙，所以我就給了林哥250萬元感謝費。俺誠心誠意給的，誰知道就犯了法。”

孫大濤問道：“既然你接二連三地給林茂盛現(xiàn)金，那他還用得著向你借50萬元買房嗎？”

海燕燕羞澀地回答：“那事情是假的。林哥買了很多樓房，很容易引起懷疑。為了避嫌，林哥找我商議，對外統(tǒng)一口徑說是借錢，連林哥媳婦也被蒙蔽了。”

檢察官們松了一口氣。有了這么多有力證據(jù)，那塊堅冰該融化了吧？

狼尾被揪

審訊室。林茂盛面對辦案人出示的一個又一個證據(jù)，再次施展無賴絕技，矢口否認：“海燕燕說給我錢就是給我錢了嗎？必須排除她受到外界壓力胡說八道的可能性！現(xiàn)在是墻倒眾人推，等我平反再說，一定要你們還我清白！”

雖然沒有犯罪嫌疑人口供，但是有海燕燕等行賄人證詞，還有銀行憑證、法院裁定書等書證，足以認定林茂盛的主要犯罪事實。于是，市人民檢察院以零口供對林茂盛予以批捕。

鐵證如山，林大法官還有什么話可說？

林茂盛思前想后，長嘆一聲：“我都承認了吧。我轉業(yè)到法院，干了兩三年后，就開始得好處了。開始是小數(shù)目的，我記得有人給了我一張6000元的購物卡。我收下后提心吊膽了好多天。逐漸地膽子大起來了，受賄數(shù)額也漲上去了，從幾萬到十幾萬到幾十萬元，最大的一筆就是海燕燕給我的250多萬元。我總共受賄860多萬元，主要用于購房和裝修了。我瞞著家屬買了幾套房，都是預付一部分，然后逐漸還款。”

檢察官揭示道：“你陷入了索賄受賄買房養(yǎng)女人再索賄受賄還賬的惡性循環(huán)，必須不停地撈錢還債?！?/p>

林茂盛說道：“確實是那樣。我請各縣市區(qū)的朋友主動去摸查上訴案線索，然后由我根據(jù)情況打價，決定索取多少好處費，給人家辦理到啥程度?！?/p>

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艱苦奮戰(zhàn)，檢察官們啃下了一塊特堅硬的“骨頭”。林茂盛被法庭以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曾經(jīng)的法官成了階下囚。

（本文的人名地名均為化名）

（杜啟榮薦自《檢察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