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啟龍
教育傳播學是一個新型的交叉學科,建立時間不久,雖有一些專著出版,以及一定數(shù)量的研究論文發(fā)表,學術關注度也在逐年增加(如圖1),但是教育傳播學的發(fā)展還是不盡如人意:目前我國還沒有教育傳播學的專門學術期刊,沒有專業(yè)學術組織機構,沒有專門的人才培養(yǎng)專業(yè),教育傳播學的基本理論問題如教育傳播的概念、教育傳播的類型、教育傳播模式的分類等等尚無較一致的看法,許多問題和事業(yè)尚待研究和開創(chuàng)。電化教育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南國農(nóng)先生曾在《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教育傳播學研究專題”的欄目主持人語中指出:“進入信息時代,教育傳播研究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和機遇……如何針對教育傳播的新問題進行深入研究,變得尤為迫切?!盵1]本文就教育傳播學的若干基本理論問題進行研究,敬待斧正。
圖1 “教育傳播”的學術關注度
筆者首先討論傳播學中傳播類型的劃分,意在傳播中找出教育傳播的位置。
一般將人類的傳播行為劃分為自我傳播、人際傳播、組織傳播、大眾傳播,其依據(jù)是傳播的范圍和規(guī)模的大小。也有學者認為:“人際傳播和組織傳播之間還應該有群體傳播,在大眾傳播后還應該有國際傳播和全球傳播,這種劃分的標準依然是傳播的規(guī)模?!盵2]按照分類標準統(tǒng)一、所分的子類必須“互斥”及“窮盡”的原則審視上述分類,尚有不盡完善之處。首先,自我傳播、人際傳播、組織傳播、大眾傳播的四分法的標準并不統(tǒng)一,“自我、人際、大眾”的分類標準是傳播的規(guī)模大小,而“組織傳播”的標準則是組織性的強弱。若用群體傳播代替組織傳播,采用我傳播、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大眾傳播的四分法較為合適,群體傳播依據(jù)其組織性的強弱可分為組織群體傳播和非組織群體傳播。其次,國際傳播和全球傳播的分類標準亦不是規(guī)模,而是區(qū)域的大小。故以傳播區(qū)域的大小傳播類型可分為區(qū)域傳播、國內(nèi)傳播、國際傳播和全球傳播。
以上根據(jù)規(guī)模和區(qū)域大小所劃分的傳播類型中并不包含教育傳播,教育傳播區(qū)別于其他傳播形式的特點是傳播主體(即傳播者和受傳者)和傳播內(nèi)容的不同,教育傳播的傳播主體是教育者和學習者,傳播內(nèi)容是教育信息。由此,依據(jù)傳播的內(nèi)容或主體劃分傳播類型,主要包括政治傳播、經(jīng)濟傳播、文化傳播、科學傳播、教育傳播等。圖2所示的傳播類型清晰地體現(xiàn)了教育傳播在傳播中的位置。
圖2 傳播的類型
由圖2可以進一步劃分教育傳播的類型。按規(guī)模分,教育傳播包括自我教育傳播、個別化教育傳播、集體教育傳播。有學者認為“使用大眾傳播媒介手段傳遞教育信息就是遠程教育?!虼?,依據(jù)教育傳播的規(guī)模,主要有自學傳播、個別傳播、課堂傳播、遠程(教育)傳播等四種類型”[2]。筆者認為遠程教育傳播與其余三種教育傳播類型是不能并列的,因為遠程教育的本質特征是教的行為與學的行為的時空分離[3],正是這個本質決定了遠程教育與傳統(tǒng)教育的不同,而是否使用大眾傳播媒介手段傳遞教育信息不是區(qū)分遠程教育與傳統(tǒng)教育的依據(jù),傳統(tǒng)教育也可以使用大眾傳播媒介手段傳遞教育信息。與遠程教育傳播相對應的教育傳播類型是面授教育傳播。從現(xiàn)代教育的發(fā)展來看,純粹的遠程教育和純粹的面授教育是不存在的,二者互相補充、互相融合,更多的是一種“混合式”的教育傳播。若按傳遞教育信息過程中采用的媒介手段來劃分,教育傳播則可以劃分為視動教育傳播、口耳教育傳播、文字教育傳播、視聽教育傳播、計算機輔助教育傳播、網(wǎng)絡教育傳播等類型。
綜上所述,按照分類學的原則,以不同的分類標準可將教育傳播分為不同的類型,如圖3所示。
圖3 教育傳播的類型
有學者對教育傳播的定義進行了界定,認為現(xiàn)有定義從不同的側面揭示了教育傳播的內(nèi)涵,但還不是很完整,應從傳播的視角去探詢,即主要通過傳播類型的剖析把握教育傳播的涵義,最后的界定是:“教育傳播是指教育信息的傳遞或教育信息系統(tǒng)的運行”[2]。作者前面已經(jīng)分析了她關于教育傳播類型劃分的不妥之處,并認為她的教育傳播的定義是借鑒郭慶光關于傳播的定義:“傳播即社會信息的傳遞或社會信息系統(tǒng)的運行”[4],該定義結合社會學視點和信息科學視點,強調了人類傳播的社會性,與物理信息、生物信息的傳遞相區(qū)別,即把人類傳播界定為社會傳播,與自然傳播、機器傳播相區(qū)別,作者前述的關于傳播類型的劃分實際上已經(jīng)把傳播限定在人類傳播(社會傳播)的范圍內(nèi)。我國著名學者邵培仁曾指出:“作為一種科學的研究態(tài)度,我們既不能無視前人的精神勞動成果,也不能照單全收、不假思索,用操作性、隨意性的傳播定義來‘指示’科學的傳播學研究,也不能在沒有對傳播取得明確認識的情況下而貿(mào)然進入它的研究領域”[5],同樣在教育傳播學領域教育傳播的界定也不能套用某一個學者關于傳播的定義,而要細致分析教育和傳播的概念,從教育學視點和傳播學視點的結合來理解。
在中外教育史上,雖然對教育的界定各不相同,但廣義教育和狹義教育的雙重界定還是得到了廣泛認同,即:廣義教育是指一切增進人的知識與技能、影響人的思想品德的活動;狹義的教育為學校教育,是指社會通過學校對受教育的對象所施加的一種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的影響,以使受教育者發(fā)生預期變化的活動[6]。
廣義教育和狹義教育的共同點是:把教育看作是一種影響人、培養(yǎng)人的活動,這是教育的“質的規(guī)定性”[7],是教育區(qū)別于其他社會現(xiàn)象和活動的根本特征。
關于傳播的定義數(shù)不勝數(shù),目前尚未一個統(tǒng)一的看法,丹斯和拉森在《人類傳播的功能》一書中,所列舉傳播定義共有126種之多,但沒有一種可以被公認,丹斯認為,不如建立一個有關傳播定義的“觀念族”,使各種觀念并存,讓人人都有表達自己見解的機會[8]。美國學者沃納丁·賽弗林和小詹姆斯·W·坦卡特把傳播定義分為三個“觀念族”:①某些定義強調“共享”;②某些定義強調有意圖的影響;③某些定義包括了任何一類影響或反應(有意或無意的)[9]。我國學者邵培仁將傳播定義的“觀念族”分為五類:①“共享”說;②“影響”說;③“反應”說;④“互動”說;⑤“過程”說[5]。
上述各類定義各有不足和優(yōu)點,分析各種觀點及代表性的傳播定義,可得知傳播的本質特征是社會信息的交流活動,這是傳播的“質的規(guī)定性”。首先,傳播的內(nèi)容是“信息”。信息科學的出現(xiàn)為傳播學提供了信息的概念,提高了傳播學理論表述的科學性和嚴謹性,之前是將傳播定義為一種社會互動行為,而在究竟是符號還是意義引起這種社會互動上存在分歧[4]。其次,這種信息是“社會信息”,是與物理信息(如刮風下雨)、生物信息(如蜜蜂跳8字舞)相區(qū)別的,社會信息是物質載體和精神內(nèi)容的統(tǒng)一,是符號和意義的統(tǒng)一[4],是傳播學考察的對象。再次,傳播是交流活動,而不是“共享”、“傳遞”。因為,“共享”表明傳受雙方共同享有一則消息、一個觀念、或者一種態(tài)度,或指傳受雙方對同一符號所包含的意義的分享,實際上,“同一符號對兩個人可能有完全不同的含義,或者對一個人有意義,對另一個人卻毫無意義”[5],并且傳受雙方也不是等量的、平等的分享同一信息;“傳遞”表明信息的流向是從傳者到受者,而實際的傳播活動中信息的流向是復雜多向的??傊缍▊鞑ナ褂谩敖涣鳌币辉~較為準確,即傳播是一種復雜的多向的信息交流活動。
目前關于教育傳播的比較有影響的定義有:
“教育傳播是由教育者按照一定的目的要求,選定合適的信息內(nèi)容,通過有效的媒體通道,把知識、技能、思想、觀念等傳送給特定的教育對象的一種活動。是教育者和受教育者之間的信息交流活動?!盵8]
“教育傳播旨在遵循傳播、教育、生理、心理等客觀規(guī)律,運用教育媒體,傳播教育信息,以實現(xiàn)教育和教學的優(yōu)化。”[10]
“教育傳播是一種以培養(yǎng)和訓練人為目的而進行的傳播活動。”[11]
“教育傳播是一種以培養(yǎng)和訓練人為目的而進行的信息傳播活動。也就是說,是一種有目的、有意識地對人進行教育的傳播活動。”[12]
上述前兩個定義從傳播學的視角入手,揭示了教育傳播的要素(教育者、教育信息、媒體通道、教育對象)和過程、信息交流等傳播規(guī)定性,后兩個定義從教育學的視角入手,揭示了教育傳播的培養(yǎng)和訓練人的教育規(guī)定性。
教育傳播學是一門教育學與傳播學的交叉學科,是綜合運用教育學和傳播學的原理、理論來解決教育教學問題的應用學科(而不是運用傳播學的理論解決教育問題),關于教育傳播問題的研究要緊密結合教育學視點和傳播學視點,而不應有所倚重。因此,綜合上述關于傳播的定義和教育的定義論述,作者遵循結合教育學視點和傳播學視點的原則得出如下教育傳播概念的界定:教育傳播是指教育者與學習者之間通過教育信息的交流來影響、培養(yǎng)學習者的活動。在此需要說明的一點是:教育信息是社會信息的一種,與政治信息、經(jīng)濟信息、文化信息、藝術信息等共同構成社會信息,是教育傳播的內(nèi)容,如此也符合傳播類型劃分中所體現(xiàn)的教育傳播在傳播中的位置。
一般認為,系統(tǒng)是指由相互作用、相互聯(lián)系的若干要素結成的具有特定功能的有機整體,由此可知系統(tǒng)的如下特征:由一定的要素組成;要素相互作用構成一定的聯(lián)系;要素相互聯(lián)系而形成的作為整體的功能。利用系統(tǒng)論的觀點來考察教育傳播,首先就需探討教育傳播系統(tǒng)的要素(以下簡稱“教育要素”)。
教育要素問題是教育學、教育傳播學的基本理論問之一,作者在教學及研究過程中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教育學》教材、專著只是分章探討了教師、學生、課程、教學內(nèi)容等,從而間接回避了“教育要素”的論述,先后只有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系編寫的《教育學》、鄭金洲教授著的《教育通論》、馮建軍教授主編的《現(xiàn)代教育學基礎》、石中英教授在《教育學基礎》等著作中有過闡述;專門探討教育要素問題的論文也不多,作者通過檢索CNKI發(fā)現(xiàn)只有趙儒彬的《學習要素與教育要素——教育的四要素》、沈俊強的《再論“教育要素”——新一輪基礎教育課程改革背景下的重新解讀》、張國霖的《重構“教育要素”及其實踐意義》、馬前的《教育要素的矛盾視角分析》等幾篇;但在目前的基本《教育傳播學》專著中均對教育傳播系統(tǒng)的要素有所論及。總之,關于教育要素的多寡與具體內(nèi)容,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三要素說”(如教育者、受教育者和教育影響[13][14];教育者、受教育者和教育中介[15][16];教師、學生和教材[17];教育者、學習者和教育資料[18];教育主體、教育內(nèi)容和教育觀念[19])、“四要素說”(即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媒介和教育環(huán)境[20];教育者、受教育者、教育內(nèi)容和教育手段[21];學習者、教育傳遞者、教育引導者和教育媒介[22];學習者、教育目的、教育者和教育影響[23];教育者、教育媒體、教育信息和受教育者[8];教育者、信息內(nèi)容、教育媒體和學習者[10];教育者、信息、通道和媒體、受教育者[11])、“六要素說”(即教育主體、教育目標、教育內(nèi)容、教育手段、教育環(huán)境和教育途徑[21])、“七要素說”(即教師、學生、語言、功課、教授、學習和試驗[20])。
在考察教育要素問題時,第一,必須明確教育的本質,否則連“教育是什么”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妄談教育要素是不合邏輯的。前已述及,教育是一種影響人、培養(yǎng)人的活動,在此教育是廣義的,包括古今中外、校內(nèi)校外一切教育在內(nèi)的,由此教育活動首先必須要有施加影響、實施培養(yǎng)的人及對象,作者稱之為教育者和學習者;其次,必須要有施加的“影響”,即教育者和學習者之間交流的內(nèi)容,作者借用傳播學認為的“傳播內(nèi)容是信息”的觀點,將之稱之為教育信息;再次,教育者和學習者之間交流教育信息必須要有一定的中介,上述對教育要素認識的最大不同就在于這個“中介”上,或直接稱之為“教育中介”、“教育影響”,或稱之為“教育媒介”、“教育環(huán)境”,或稱之為“教育手段”、“教育途徑”,作者認為這個“中介”就是指在教育過程中運用的一切物質手段、方法技能和知識經(jīng)驗的總和,這個“總和”是什么呢?用“教育中介”、“教育影響”、“教育媒介”、“教育環(huán)境”、“教育手段”、“教育途徑”中的任何一個指代都有失偏頗,作者認為這個“總和”就是“教育技術”!在此教育技術不是通常所說的教育技術學科、教育技術專業(yè)甚至教育技術領域,那是一種實然狀態(tài)下的教育技術,而作者所說的是一種應然狀態(tài)下的教育技術,即在教育過程中運用的一切物質手段、方法技能和知識經(jīng)驗的總和;最后,除此之外,教育活動可能還涉及到其他的一些因素,如教育目的、教育觀念、教育效果等,對此我們在考察教育要素問題時,要注意下面一點。
第二,要正確認識教育傳播系統(tǒng)的構成要素,必須區(qū)分“要素”和“因素”兩個概念:要素是指構成事物的必要因素,而因素是指構成事物本質的成分、決定事物成敗的原因或條件,這說明因素外延寬于要素。在教育傳播系統(tǒng)中,影響其運行的因素有許多,其中有些是必要成分,缺少這些成分就不稱其為教育;而另外一些因素屬于充分條件,條件越充分,教育活動越有效,前者可稱為教育要素,要素和后者都可稱為教育因素,即教育要素是構成教育傳播系統(tǒng)的必不可少的條件或成分?;诖?,作者認為教育者、學習者、教育信息、教育技術是教育傳播系統(tǒng)必不可少的成分,是教育要素,而教育目的、教育觀念、教育效果、教育評價、教育反饋甚至教育干擾等等都屬于教育因素,可用圖4來表示。
圖4 教育因素
如圖4所示,中心的長方形代表教育要素,包括教育者、學習者、教育信息和教育技術,圓形代表教育傳播系統(tǒng),構成教育傳播系統(tǒng)的成分除了四個教育要素外,還包括教育目的、教育效果、教育評價、教育反饋和教育干擾等因素,最外的正方形代表社會大系統(tǒng),正方形(社會大系統(tǒng))與圓形(教育傳播系統(tǒng))相切代表教育傳播系統(tǒng)總是處于一定的社會大系統(tǒng)之中,二者之間發(fā)生著控制論意義上的輸入與輸出關系,并且由于社會背景的不同、社會時代的變遷,四個教育要素之間的關系(圖4中的雙向箭頭)也會發(fā)生相應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