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奠基業(yè)驚雷震蒼穹錢三強故居尋跡

陸楊

在新中國發(fā)展的歷程中，最能支撐起大國地位的重器當屬“兩彈一星”了。能夠掌握原子能超自然的力量，成為60多年前，剛剛從戰(zhàn)爭廢墟中站立起來的中國人最急迫實現(xiàn)的理想。此時，有一群科學家，在內(nèi)外交困的重壓下，懷著對祖國的赤誠，奮發(fā)向上，終于在羅布泊上空騰起中國第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其中有一位杰出代表，他就是被世界稱為“中國原子彈之父”的錢三強。

中關村“特樓”

中關村作為北京最早的高科技產(chǎn)業(yè)園區(qū)以軟件業(yè)聞名于世，其實更早的時候，這里是北京乃至全國各領域研究所集中地。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中科院選址中關村作為科研發(fā)展基地，除建設一批科研大樓外，還配套建設數(shù)十棟住宅樓，作為科研人員起居之用。在北四環(huán)中關村一橋和二橋北側(cè)，有一片老式住宅樓群，其中以13、14、15號樓內(nèi)部條件和外部環(huán)境最好，提供給海外歸來的著名學者和各學科領域知名科學家居住，這三棟樓當時被稱為“特樓”。

三棟樓位于中間的是最早落成的14號樓。這棟灰色磚制的三層樓，樓前有一座圓形小花園。錢三強和夫人何澤慧從1955年起一直住在這里。1992年和2011年，錢三強和夫人先后去世。此后，他們的二女兒每周都要到父母曾生活過幾十年的14號樓家中進行打掃。錢三強工作的書房非常簡樸，一張老式桌子放在暖氣邊上，書桌右側(cè)擺放著一臺老式電腦，邊上放著一張?zhí)梢?，每當看書累了的時候，就躺著休息片刻。書房的墻上掛著一幅字，這是錢三強的父親在他考上清華大學后送給他的，錢三強珍藏了六十年。

如今的“特樓”看上去很普通，墻體因為風雨侵蝕，越顯斑駁陳舊。除非特意來尋，幾乎沒人知道，這里曾經(jīng)泰斗薈萃，居住過眾多新中國第一代著名科學家。甚至可以說，這里是新中國尖端高新技術的發(fā)祥地。隨著老一輩科學家先后離世，曾經(jīng)的“特樓”也變成了老樓危樓。2012年初，“特樓”的命運還曾引發(fā)社會關注，在權(quán)衡了各方面意見后，政府部門表示對14號樓原址進行保護。

父親的期望

1913年，錢三強出生在浙江紹興一個書香世家，父親是一代國學大師錢玄同。錢三強少年時代便隨父親來到北京生活，就讀于蔡元培任校長的孔德中學。16歲的錢三強考入北京大學預科，1932年，又考入清華大學物理系。父親欣然題寫了“從牛到愛”四個大字送給他，并對他說：“這里邊有兩個意思，一是要你發(fā)揚屬牛的那股牛勁，在科學上不斷奮進；二是要向牛頓和愛因斯坦學習?！边@四個字成了錢三強的座右銘，此后不論走到哪里都帶在身邊。

1936年，錢三強畢業(yè)后，擔任北平研究院物理研究所嚴濟慈所長的助理。在嚴濟慈的推薦下，翌年錢三強通過公費留學考試。誰知出國前夕，父親不幸染上重病，錢三強為此躊躇不決。父親說：“你學的科學，將來對國家有用，你還是出國好好學習吧！別忘記，你是屬牛的，要拿出一股牛勁來！”錢三強灑淚起程，前往巴黎大學鐳學研究所居里實驗室從事原子核物理的研究工作。導師是居里夫人的女兒、諾貝爾獎獲得者伊萊娜·居里及其丈夫約里奧·居里。

1940年，錢三強獲得法國國家博士學位，此時，他的父親已去世一年多。本想回國的錢三強，由于二戰(zhàn)的戰(zhàn)火燒到巴黎，不得已滯留法國，留在居里夫婦的實驗室工作。

1946年，錢三強與同一學科的才女何澤慧結(jié)婚。夫妻二人共同研究鈾核三裂變中取得突破性成果，約里奧向世界科學界推薦“二戰(zhàn)后他實驗室第一個重要的工作”，在國際科學界引起巨大轟動。許多西方科學家撰文贊揚道：“來自中國的‘居里夫婦發(fā)現(xiàn)了原子核新分裂法，改寫了核科學史上關于核裂變的理論?！?946年，錢三強榮獲法國科學院亨利·德巴微物理學獎，他是獲得該獎的第一位中國學者。1947年，年僅34歲的錢三強，成為著名的原子能專家并升任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研究導師，這是外國學者極少獲得的學術職位，到今天為止他也是唯一一位獲得此職位的中國人。

錢三強在優(yōu)越的工作和生活條件下，沒有忘記父親的期望，毅然選擇回國。

沉甸甸5萬美元

1948年夏，錢三強帶著居里夫婦的贈言和一份特殊的禮物輾轉(zhuǎn)回到祖國，在清華大學任教。不久，北平和平解放。一心想報效祖國的錢三強卻憂心忡忡，百廢待興的中國要想進行核研究，儀器和書籍一樣都沒有，更別說經(jīng)費了。 1949年3月的一天，北平軍管會主任葉劍英找到錢三強，希望他隨解放區(qū)代表團赴法國出席保衛(wèi)世界和平大會。4天后，錢三強接到一個電話，請他到中南海。

在中南海，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李維漢向錢三強轉(zhuǎn)達了當時還在西柏坡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來的話：“中央對發(fā)展原子核科學很重視，希望你們好好策劃，并特批從國庫中調(diào)撥5萬美元，幫助國家訂購有關原子能方面的儀器和資料……”錢三強并不知道，當時中共中央掌握的外匯總額只有區(qū)區(qū)30萬美元。數(shù)年后，錢三強回憶起這樁往事仍激動不已，他說：“當時這些美元拿到手里，覺得有一股霉味，這些美元肯定是跟著作戰(zhàn)的部隊轉(zhuǎn)戰(zhàn)南北，一定滲透了烈士鮮血。那時候我只是一個普通科學工作者，黨中央把這個美元交給我，讓我來支配，真是不可想像。5萬美元在當年絕對是個天文數(shù)字，這足以看到共產(chǎn)黨的領導人在新中國尚未建立時就有這種發(fā)展科學事業(yè)的遠見?！?/p>

從此，錢三強全身心地投入到原子能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中。新中國誕生一個月后，中國科學院成立，錢三強受命籌建近代物理研究所，并先后擔任副所長、所長職務。起初物理研究所只有五個人。錢三強等人每天穿梭在舊貨店和廢品收購站，尋找可以利用的舊五金材料、舊電子元器件，自己動手制造出兩臺簡易車床，利用這兩臺車床，他們制造出了研究所急需的儀器設備。錢三強還通過各種渠道招兵買馬，將有才華的科學家推向?qū)W科帶頭人崗位，到1955年，研究所已增加到百人。

代號02的秘密計劃

1946年，面對美國記者的采訪，毛澤東說出了流傳于世的一句話：“原子彈是美國反動派用來嚇人的一只紙老虎，看樣子可怕，實際上并不可怕?！比欢酉聛砻绹粩鄵]動核大棒威脅中國，讓毛澤東意識到，要反對核武器，得自己先擁有核武器。

1955年1月15日，毛澤東在中南海主持召開會議，專題討論發(fā)展原子能問題。錢三強、李四光、劉杰三人，將一塊層層包裹的石頭帶進了中南海。這是幾個月前，地質(zhì)隊員在廣西發(fā)現(xiàn)的鈾礦石。制造原子彈，鈾礦是必不可少的礦產(chǎn)資源。

在毛澤東、周恩來等國家領導人面前，他們介紹了原子彈的基本原理、我國現(xiàn)存鈾礦分布以及要在我國開發(fā)原子能的設想。毛澤東高興地說：“這是決定命運的一刻……我們有人又有資源，什么奇跡都可以創(chuàng)造出來。”就這樣，代號02的中國核武器研制計劃正式啟動，這一天也成為中國核能發(fā)展的起始日。

大漠騰起蘑菇云

秘密計劃啟動后，錢三強成為規(guī)劃的制定人，并參加了蘇聯(lián)援助的原子反應堆協(xié)調(diào)建設。但是對中國原子能事業(yè)雪上加霜的是，1959年，蘇聯(lián)政府宣布不再向中國提供原子彈方面技術援助，并撤走了全部專家，帶走了重要圖紙資料，停止提供急需的設備、關鍵部件和重要物資。對此，毛澤東和黨中央做出強有力的回應：自力更生，用八年時間搞出原子彈。

錢三強臨危受命擔任總負責人。當時錢三強主抓的四個前沿陣地分別是理論部、實驗部、設計部和生產(chǎn)部，這四個部門被稱作是原子彈研制的四匹馬，在困苦的歲月中，錢三強駕馭著這四匹馬在崎嶇道路上艱難奔馳。

原子彈點火裝置是塊公認的硬骨頭，最終被放到中科院原子能研究所。錢三強拿出珍藏多年的寶貝——當年回國時居里夫婦送給他的放射源，交給青年化學工程師王方定進行實驗。王方定與同事一起經(jīng)過數(shù)百次實驗，獲得了最后的勝利。

1964年10月16日下午3點，隨著一聲驚天巨響，一朵巨大的灰白色蘑菇云在新疆羅布泊的戈壁荒漠騰空而起，中國成為繼美、蘇、英、法之后世界第五個擁有核武器的國家。與此同時，新華社向全世界發(fā)布新聞：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恰巧這一天也是錢三強51歲生日，他收獲了人生中最特殊的一件生日禮物。

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時間是華盛頓時間凌晨3點，時任美國總統(tǒng)的約翰遜從睡夢中被叫醒，立即派出美軍偵察機捕捉蘑菇云塵粒。在得到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確認后震驚不已。

199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之際，錢三強被迫授“兩彈一星”功勛獎章，以表彰這位科學泰斗的巨大貢獻。錢三強以自己一生的腳踏實地、艱苦攀登，實踐了父親臨終前的囑托：“學以致用，報效祖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