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tài)批評視閾下的《荒野獵人》

呂舒婷

摘 要：《荒野獵人》改編自邁克爾·龐克同名小說，以19世紀初的美國西北部荒野為背景，講述了皮草獵人休·格拉斯的傳奇生存故事。筆者試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分析該片，揭示影片中包蘊的生態(tài)思想，分為自然的懲戒、蓋婭的仁慈、荒野的力量三部分。

關(guān)鍵詞：生態(tài)批評；消費；人與自然；荒野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2--02

《荒野獵人》改編自邁克爾·龐克的同名小說，故事背景是19世紀初美國西北部荒野，皮草獵人休·格拉斯在捕獵時被黑熊攻擊受重傷，被同伴拋棄，獨自爬過無邊荒野頑強地活了下來，最終找到仇人展開復仇計劃。該片改編自真實故事，深入實地拍攝，還原了1820年皮草獵人休·格拉斯艱苦卓絕的求生歷程，同時展現(xiàn)了大自然的壯麗風光。筆者試從生態(tài)批評的角度分析該片，揭示影片中包蘊的生態(tài)思想。

生態(tài)批評是學術(shù)研究與當代生態(tài)思潮的結(jié)合，關(guān)注探索人與自然關(guān)系的作品，從生態(tài)角度重讀并研究，目的是使人類建立起生態(tài)觀，對生態(tài)危機作出回應。生態(tài)批評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由于目前環(huán)境危機的惡化、人與自然矛盾的加深，其價值日益凸顯。《荒野獵人》以皮草貿(mào)易盛行的十九世紀初為年代背景，以原始荒野為環(huán)境，展現(xiàn)了原始自然對消費文明的驅(qū)逐和反抗、人類對大自然的依賴、荒野作為人類精神殿堂等多方面內(nèi)容，用生態(tài)批評視角來分析該片極具價值。

一.驅(qū)逐：自然的懲戒

美國贏得獨立戰(zhàn)爭勝利后領(lǐng)土僅有大西洋沿岸的一個狹長地帶，英國殖民者占據(jù)了其他許多西北要塞，這使得美國人西進的路途并不暢通。第二次英美戰(zhàn)爭（1812～1814）后的大半個世紀內(nèi)，西進運動迅速展開，不僅催生了油井熱、淘金熱，任何能夠獲利的機會都被投機者充分挖掘，依賴土地投機家、農(nóng)場主、奴隸主投機行為的推動，美國領(lǐng)土迅速向西推進1500英里，達到了太平洋沿岸?！痘囊矮C人》中獵人踏足的美國西北部的荒原便是人跡罕至的原始大地。影片中休·格拉斯是一位皮草獵人，而皮草恰恰是19世紀初歐洲開始流行的飾品——皮草帽的原料。由于西北部荒野缺乏管理，更無法律制約，皮草貿(mào)易的巨大利潤吸引了大批毛皮獵人來到這里屠殺野生動物，獲取毛皮出口到歐洲。影片的開頭，血腥的動物尸體遍地即是，獵人們正在進行剝皮打包。森林是動物的家園，而作為入侵者的人類卻對其實施了大規(guī)模屠戮，這就是人類消費社會對自然初期侵犯的寫照。關(guān)于消費與生態(tài)的關(guān)系，拉夫爾認為：“消費問題是環(huán)境危機的核心?！盵1]消費與生態(tài)顯然是對立的存在，消費的膨脹會帶來環(huán)境資源的大量消耗，到一定程度將給環(huán)境帶來不可逆轉(zhuǎn)的危害，最終殃及人類自身。

然而影片中展現(xiàn)的“自然”卻也在反抗。影片開頭在獵人們收拾皮草的時候，遭遇了原始部落的進攻，他們想從這幫美國獵人手中搶回動物皮毛。這段長達七分鐘的長鏡頭，頗具真實感地展現(xiàn)了獵人與雷族的戰(zhàn)爭場面，極具象征意味。雷族人剛開始在隱蔽處伏擊，皮草獵人不斷遭受暗箭卻找不到敵人在何處，移動的鏡頭里只有茂密的樹叢和天空，這隱形的敵人似乎就是自然本身。捕殺動物的行為已經(jīng)引起了自然的憤怒，此時化身為原始部族來對侵略者進行驅(qū)逐和討伐。當暴露于原始和自然的震怒之下，獵人即使擁有槍支火炮也無招架之力，迅速被弓箭射殺殆盡。幸存的獵人們狼狽地跑到了不遠處的船上準備逃離，而此時，雷族人終于騎著高頭大馬出現(xiàn)，鏡頭中遠處山丘上一字排開的土著人用一種審視的姿態(tài)看著獵人們逃離，卻沒有再追，仿佛在告訴他們，這是對破壞行為應有的懲罰。人與自然是平等的契約關(guān)系，當人類遵守約定、保護自然時，自然就會回報給人類所需要的生命和資源；當人類打破和自然的契約時，來自于自然的報復也將在所難逃。因此尊重自然、平等對待自然，才是人類安身立命之道。

二.治愈：蓋婭的仁慈

蓋婭是希臘神話中的大地女神，也是能創(chuàng)造生命的原始自然力。20世紀60年代末，英國大氣學家拉夫洛克提出了“蓋婭假說”，認為創(chuàng)造萬物的地球是一個有能夠自我調(diào)節(jié)的完整有機體，是所有生物共同的庭園，人類是這個庭園中從屬的有機體之一，只有與自然達成和諧才能生存。海德格爾也認為，大地是萬物之母，人的本質(zhì)并非成為自然的主宰，而是依賴自然才能得以生存。自然可以在人類肆意妄為的時候讓他們因為各種自然因素迅速死去，也可以在你奄奄一息時救你一命，它的力量異常偉大，它主宰人類的生死，在它面前人類是何其渺小，敬畏自然是人類應當采取的態(tài)度。

影片中，格拉斯有一段過往，這注定他與其他獵人不一樣，他曾在波尼族的原始部落生活過，并與一位波尼族女子生下了混血兒子霍克。在格拉斯眼中，霍克是自己的全部。由于格拉斯和兒子的特殊身份，他們受到了種族歧視者菲茨杰拉德強烈的歧視和侮辱。在格拉斯受傷后，菲茨杰拉德殺死了霍克，帶走照顧格拉斯的吉姆，把重傷無法動彈的格拉斯拋棄在了荒野。格拉斯的原始部族經(jīng)歷讓他從一開始就帶著原始的、自然的氣息，在獵人的群體中顯得木訥和格格不入，像是一個夾縫生存、身份認知混亂的邊緣人。當他作為狩獵團隊的一員時，他是侵略者、破壞者，自然對他進行了懲罰：黑熊的猛烈攻擊。而當他被現(xiàn)代集體拋棄時，孤身一人躺在荒野中喘息，在自然的眼里，他復歸為一個平凡的生命。面對這樣一個孤零零的個體，大自然的母性再度展現(xiàn)。首先，身負重傷的格拉斯需要讓自己的傷口盡快痊愈，他用稻草點火，在脖子傷口處撒上類似于炸藥的粉石，點燃后加快傷口愈合，同時找到樹枝當做拐杖幫助自己行走，求生材料來源于自然界。其次，在酷寒的高緯度森林需要御寒和進食，格拉斯用來御寒的是黑熊的毛皮，取暖用的是打火石和稻草，吃的是河里的魚和狼群吃剩的野牛肉，每一件賴以生存的原料全部來源于自然的贈予。當遇到追殺，解救他的又恰是湍急的水流，將他帶到了下游的安全地帶。關(guān)于地球作為治愈的母性的存在，影片中有一處耐人尋味的片段。格拉斯遭到雷族人追殺后騎馬逃亡，不慎墜下絕壁，馬摔死了，凍僵的格拉斯剖開了馬肚子，自己將衣物脫盡裸身鉆進了熱氣騰騰的馬肚子睡了一夜。赤裸的格拉斯回歸到一個嬰兒的姿態(tài)，蜷縮在象征子宮的馬肚子里，再一次揭示了大自然作為人類母親的身份。一夜溫暖的安睡，孕育人類的自然拯救了格拉斯、給了他新生。

自然對格拉斯的施舍和保護充分體現(xiàn)了大地的仁慈，以及對待所有生靈一視同仁的公平。蓋婭假說從道義上啟示人們，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所有生物都是地球母親的后代。正如海德格爾認為的，自然是人類生存的根基，人必須順應自然才能詩意地棲居在這個世界。仁慈的大地慷慨地對待人類，人類也應該熱愛大地、回報這個哺育和治愈我們的母親。

三.回歸：荒野的力量

荒野的價值，許多學者都曾討論過。愛默生在《論自然》中曾說“自然被創(chuàng)造出來就是為了與精神通力合作，共同來解放我們”，認為人在荒野中能找到“某種與自己的本性一樣美麗的東西”，并且“復歸理性與忠誠”[2]，強調(diào)人與自然能夠達到精神上的統(tǒng)一。梭羅認為“野地里蘊藏著這個世界的救贖”，肯定了荒野的精神價值?；魻柲匪埂ち_爾斯頓在《哲學走向荒野》認為，“荒野乃是人類經(jīng)驗最重要的‘源，而人類體驗是被我們視作具有內(nèi)在價值的”[3]，荒野給人類提供了文明社會無法給予的體驗，這種體驗能夠改變?nèi)祟惖木瘛?/p>

影片《荒野獵人》中，菲茨杰拉德曾和格拉斯商量直接把他捂死，格拉斯為了兒子選擇了答應，在這里他愿意放棄生命。那為什么在荒野之中他卻有了強大的求生欲呢？除了復仇決心之外，還憑借荒野給于他的精神力量。根據(jù)霍爾姆斯·羅爾斯頓關(guān)于《哲學走向荒野》中的理論，荒野是廣袤和偉大的，這種地理上的距離松開了社會群體對格拉斯的羈絆，心靈得到足夠的覺醒空間，讓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自由選擇、生長的個體，風雪肆虐、狼群圍攻等壯麗景象也讓他的精神獲得了一種對力量和生命力的向往，從而催生出一種蓬勃的求生欲，決心將自己生命推向極致。格拉斯的生存潛能和偉大信念正是荒野所激發(fā)的，他在這尋找到了堅韌的“生態(tài)自我”?；囊笆侨祟惥竦墓释粒诖颂幘邆淞思s翰·繆爾“在上帝的荒野里蘊藏著這個世界的希望”的價值。

荒野是人類的精神殿堂，在那里格拉斯的靈魂得到了洗禮和升華，找到理智與信仰。“信仰”也曾以一個破敗教堂的形象在格拉斯的夢中顯現(xiàn)。影片中格拉斯最終找到殺死兒子、拋棄自己的隊友，決一死戰(zhàn)。而當格拉斯與仇人菲茨杰拉德在河邊經(jīng)歷了刀刀見血的近身肉搏、就要把刀刺向菲茨的胸膛時，他卻最終放棄了手刃仇敵的機會，默念了一句“復仇是造物者的工作”，將菲茨杰拉德放進了流水中。這一刻他恢復了理性，選擇相信造物主會有公正的裁決。在上帝的荒野中，每一個有機體都有自己的命運。格拉斯的“寬恕”與愛默生的思想不謀而合：“一種肅穆與神圣君臨這篇上帝的林地。在這片林子里，我們復歸到理性與忠誠。在那里，我感到生活中并沒有什么不祥的東西——沒有丑惡，沒有自然制服不了的災難會降臨到我的生活中。”[4]復歸理性和忠誠的格拉斯，最終贏得了與荒野和自然的和諧：雷族人的人馬從他的身邊經(jīng)過卻互不侵犯，騎在馬上的雷族女兒波瓦卡垂眼看著格拉斯，接著飄然遠去，仿佛上帝再一次在格拉斯面前的顯現(xiàn)。

“荒野是人類精神危機的療養(yǎng)所、心靈的歸屬地，荒野的廣袤、沉靜與神圣可以使他們得到心靈的寧靜、慰藉和滿足，達到一種精神上的永恒?！盵5]荒野的力量讓格拉斯的人性得到了完善，找回了人性中頑強、寬容的一面，完成了人類精神的回歸。

四.結(jié)語

《荒野獵人》用一種極具憐憫的視角展現(xiàn)了美國皮草獵人休·格拉斯的傳奇故事，雖是復仇主題，但影片蘊含豐富的生態(tài)思想，整體意義在于通過反思消費社會對環(huán)境的危害、展現(xiàn)大自然的慷慨和仁慈、肯定荒野的精神價值，從而傳達一種減少破壞、關(guān)愛自然的生態(tài)價值理念。

注釋：

[1]施里達斯·拉夫爾：《我們的家園——地球》，中國環(huán)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5頁。

[2]愛默生：《自然沉思錄》，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3]霍爾姆斯·羅爾斯頓：《哲學走向荒野》，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13頁。

[4]愛默生：《自然沉思錄》，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9頁。

[5]李玲：《從荒野描寫到毒物描寫：美國環(huán)境文學的兩個維度》，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79頁。

參考文獻：

[1][美]艾倫·杜寧.多少算夠——消費社會與地球的未來[M].畢聿譯.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2][美]奧爾多·利奧波德.沙鄉(xiāng)年鑒[M].侯文蕙譯.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3]戴錦華.電影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4]何順果.美國史通論[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1.

[5][美]霍爾姆斯·羅爾斯頓.哲學走向荒野[M].劉耳，葉平譯.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

[6][美]勞倫斯·布伊爾.環(huán)境批評的未來：環(huán)境危機與文學想象[M].劉蓓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7]雷毅.阿倫·奈斯的深層生態(tài)學思想[J].世界哲學，2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