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癡

龐學冬

顏丹青對畫螞蟻情有獨鐘，為了使自己的畫作惟妙惟肖，他捉了很多螞蟻養(yǎng)在填了土的魚缸中日夜觀察。

養(yǎng)螞蟻的一年時間里，顏丹青發(fā)現(xiàn)了螞蟻的很多秘密，剛完成的《蟻斗》就是他根據(jù)螞蟻因搶奪食物而打斗時的真實場景畫成的。畫中的黑黃兩隊螞蟻撕咬成一團，死的死傷的傷，場面很是震撼。在美協(xié)領導的邀請下，顏丹青在市美術館開辦了畫展。

參觀者一來到展廳，就被顏丹青的畫作給吸引了。展出的《蟻食》《蟻居》《蟻斗》等系列畫作幅幅堪稱佳作。畫中的螞蟻有的憨態(tài)可掬，有的張牙舞爪，有的成群結隊，有的獨自漫步，有的步履急切，有的扛食緩行。大家正討論著，展廳里忽然走來一個拿著一幅畫的女孩。

女孩面容俏麗，衣褲上縱橫交錯的花紋如同蜘蛛網(wǎng)。她看了畫展后說：“這些畫雖然還不錯，可和我爺爺?shù)南啾龋瓦d色多了！”

顏丹青被人稱為“蟻癡”，畫壇專畫螞蟻的人微乎其微，勝過他的更是沒有。顏丹青很不滿地說：“想必你帶來的畫就出自你爺爺之手，既然你爺爺畫技如此高超，那就讓我一飽眼福吧！”

女孩將帶來的畫作《蟻殺》一展開，顏丹青就驚呆了—

畫作中數(shù)不清的螞蟻和蜘蛛如同戰(zhàn)場上的士兵，在首領的帶領下，奮力廝殺。蟻多勢眾，被其咬死的蜘蛛尸橫遍野，其狀猙獰、悲慘而血腥，使人看后不寒而栗。畫面最后，勝利的蟻王站在頑石上，那振臂高呼的模樣似乎在命令兵蟻乘勝追擊。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蜘蛛首領帶著殘余狼狽脫逃，但它回首一望的冷峻目光中透出了強烈的殺機與不甘。觀其形，它似乎在說：我一定會卷土重來，報仇雪恨……

此畫構思大膽，描繪的逼真程度讓人難以置信，稱此畫為絕畫并不為過！

顏丹青看完《蟻殺》后面如死灰，過了好久說：“姑娘，我輸?shù)眯姆诜?，請帶我去見你爺爺吧！”女孩說：“我爺爺已年邁，要找一個傳承人。他得知你對畫蟻癡迷，特讓我來請你?！?/p>

在路上，女孩說她叫知小，她的爺爺叫知竹。在一片竹林中的小茅屋里，顏丹青見到了知竹。聊了一會兒，顏丹青問自己的畫技達到知竹的境界需要多久？知竹笑道：“30年?！?/p>

顏丹青可不想自己成為一流畫家時已是個老頭子，他問有沒有速成之法。知竹說：“我祖上曾留下一本《畫蟻秘傳》，書中不僅對畫蟻之術做了詳盡的闡述，還留有促進畫技增長百倍的秘方?！?/p>

顏丹青忙求知竹將方子告訴他。知竹說：“方子原本不可告訴外人，可世上像你一樣癡迷畫蟻之人實在少見，為了畫蟻絕技不失傳，我就把方子告訴你。”

知竹說，此處5公里外的佛崖山上，有一只長有8條腿的螞蟻。據(jù)書中說，八腿蟻咬死了蟻王后霸占了巢穴。這只八腿蟻出生時吸收了日月光華，活了兩百余年而不死，練武的人吃了它能飛檐走壁，文人吃了它能高中榜首，畫家吃了它能畫物成真。

顏丹青震驚無比，他不敢相信八腿蟻有這么大的功效。

知竹猶豫片刻，不好意思地說：“事實上，我畫蟻之術比你好不了多少，八腿蟻王每百年產(chǎn)一卵，近幾年我的畫技之所以大增，是因為吃了八腿蟻王產(chǎn)下的一枚卵。你若想增長畫技，為今之計只有將它吃掉，你若不信，當然可以選擇不吃。”

顏丹青現(xiàn)在終于明白知竹的畫作為何如此精妙了，為了達到知竹的境界，他愿意一試。

知竹說，八腿蟻王居住的環(huán)境非常險惡，常有蛇類出現(xiàn)，被稱為絕地。其蟻穴構造復雜，呈倒寶塔式，共分4層，上面3層分別居住著兵蟻、工蟻和雄蟻，最下面一層才居住八腿蟻王。蟻穴一旦遭到侵犯，群蟻就會集體出動攻擊。

顏丹青正犯難，知竹從柜子里拿出一件像鎧甲一樣的衣服。這件衣服從頭到腳都是一體的，想鉆進一只螞蟻都難。就在這時，一只蒼蠅飛到了顏丹青的臉上，被他一巴掌拍死了。知竹見后向蒼蠅張望，看著知竹怪異的眼神，顏丹青自覺太冒失了，連忙道歉。

知竹笑了笑，說：“不妨事?！苯又麑⑸n蠅拿過去，放到了蜘蛛網(wǎng)上。可奇怪的是，幾只蜘蛛雖然看到了蒼蠅卻不過去吃。去外面小解歸來，顏丹青看到蜘蛛網(wǎng)上的蒼蠅不見了。

知竹陪顏丹青來到佛崖山，將八腿蟻王的蟻穴位置告訴他后就回了茅屋。到了此處，顏丹青想起來，自己曾經(jīng)在附近捉過很多螞蟻。顏丹青用鐵鍬只挖了一下，就驚動了兵蟻，隨即所有的螞蟻傾巢出動。萬幸的是，知竹給的衣服無懈可擊，螞蟻雖爬滿了顏丹青的身體，他卻沒有受傷。就在顏丹青暗喜之際，數(shù)條吐著紅信子的蛇忽然向顏丹青追來。顏丹青最怕蛇，雖然知道此行將面臨蛇的威脅，可猛見到這么多蛇，他還是被嚇暈了。

顏丹青回到茅屋非常沮喪。為了安慰他，知竹拿出一瓶白酒倒了兩杯?？刹幌胫褡约壕屏刻夭?，幾口下去就醉了，接著說起了醉話。

顏丹青聽到醉話感到莫名其妙，隨口問他問題，知竹就答了起來。不久，知小進了房間，說：“八腿蟻王的蟻穴遭到侵犯后也不挪窩，一般一周內(nèi)它們就會把蟻穴修復一新。爺爺醉了，你改天再來吧?！?/p>

幾天后，顏丹青帶著畫板和兩瓶果汁來了。知竹問他帶這些東西干嗎？顏丹青說，去挖蟻穴肯定會再次遭到群蟻襲擊，那場面很壯觀，若有時間，他想將場景畫下來。

顏丹青和知竹來到蟻穴時已是中午，天氣炎熱，口干舌燥。顏丹青拿出一瓶果汁喝了起來，將另一瓶給了知竹喝。

顏丹青去小解，可過了好一陣子都不見回來。隨著一股香味飄來，顏丹青回來了，可他后面跟著一大群蜘蛛！知竹問：“你不快挖蟻穴還愣著干什么？”顏丹青冷笑一聲：“蟻穴我當然會挖，不過要等你原形畢露之時！”

知竹忽然感覺全身發(fā)輕，靈魂在體內(nèi)左沖右突。他意識到不妙，問顏丹青給他喝的什么。

“散魂湯?！鳖伒で嗾f，“我們初見那日，一只蒼蠅落到我臉上被我打死后，你頓時投來了異樣的目光，不久我意識到，那目光是人面對食物所發(fā)出的貪婪目光。這種目光發(fā)生在人與蒼蠅身上是否太奇怪了？我小解歸來后，蜘蛛網(wǎng)上的蒼蠅沒有了，可在你的嘴角上我卻發(fā)現(xiàn)了蒼蠅的一只翅膀！就在我對你的舉動不解之時，你醉酒后說，你本是蜘蛛王，你和知小誤服了仙草才化成人形的?；扇诵魏竽銈冇忻芗謶职Y，才一直不能報仇。為了報仇，你找到了愛畫蟻的我。你畫的《蟻殺》，正是你利用體內(nèi)存有的仙氣根據(jù)八腿蟻王跟你們廝殺的真實場景繪制成的。我從你口中還得知，只要將百種毒蟲熬湯讓你服下后，你就會原形畢露，為了畫出如《蟻殺》那樣震撼的畫，我就將計就計，今天找到你的老巢，用玫瑰香粉將你的部下蜘蛛引誘到此，目的就是讓你們和八腿蟻王再次生死大戰(zhàn)！”

顏丹青話畢，知竹吐出一口白霧，化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蜘蛛。

顏丹青一聲冷笑，拿起鐵鍬就開始挖蟻穴。頃刻間所有的螞蟻全部出動了。八腿蟻王個頭碩大，威風凜凜像個將軍，在它的指揮下，成千上萬只的螞蟻和蜘蛛就戰(zhàn)斗在了一起。想到知竹醉酒后說吃掉八腿蟻王即有增長畫技的功效，顏丹青沖進蟻群，捉住八腿蟻王就吞進了口中。接著，他拿出畫板就要畫畫，可讓他震驚的一幕出現(xiàn)了，螞蟻群龍無首后，竟嚇得四散而逃。

“怎么回事？快回來咬啊！”顏丹青大叫起來?？珊爸爸母怪泻鋈换鹄崩钡靥哿似饋?，因痛苦難忍，他倒在了地上。就在這時，知小來到了他面前。

“我們與八腿蟻王本就不和，你為了增長畫技捉了上千只螞蟻回家，使得八腿蟻王誤以為螞蟻的失蹤是被我們給吃了，于是兩個族群發(fā)生了一場空前的戰(zhàn)爭，最終導致蜘蛛慘死無數(shù)。蜘蛛王恨八腿蟻王也恨你，為了給死去的蜘蛛報仇，蜘蛛王就設計讓你去捉八腿蟻王。其實八腿蟻王吃后并不能增長畫技，它體內(nèi)含劇毒，你吃了它定然性命不保……”

“不可能，那日知竹醉酒后明明說八腿蟻王吃后有奇效的！”

“那是蜘蛛王裝醉騙你的！八腿蟻王只是一只普通的大螞蟻，它活了200年不死以及吃它后會有神奇功效都是蜘蛛王編造的。我和蜘蛛王雖化作了人形，可日夜癢痛難忍，我們想變回原形必須服用百種毒蟲制成的散魂湯。蜘蛛王知道你生性貪婪，在得知我們的身份后就會選擇將我們打回原形完成你夢想中的大作，于是蜘蛛王假醉后故意說出我們的真實身份，你父親是藥師，為了達到目的只能借助你的手了。最后告訴你，這群螞蟻有個特點，它們一旦群龍無首，在戰(zhàn)斗中就會顯露懦弱本性，任人宰殺?！敝≌f完，將知竹剩下的半瓶散魂湯喝下去后，就化作一只小蜘蛛爬走了。

眼前的螞蟻懦弱無比，被蜘蛛咬死無數(shù)，如此壯觀的景象顏丹青卻沒有力氣去畫。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看到贏得勝利的蜘蛛在蜘蛛王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向遠方而去……

選自《故事林》2017.1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