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國國王
夜深了。
昏黃的宮燈在迷離的夜色中跳著慘淡的舞,撲火的飛蛾依然堅定地飛向死亡。我獨自一人立于御花園中,側(cè)目西望,看盡天涯。
只因在大殿中機緣巧合的一眼,他的模樣便烙印在我心底:眉清目秀,俊逸儒雅。
“貧僧唐三藏參見女王陛下。”
他的聲音,竟然如此動聽。我凝視他的雙眸出了神,直至侍女輕扯我衣袖,伏在我耳邊喚我“陛下”,我才驚覺自己的失態(tài)。他立于殿下,從斜襟中掏出通關(guān)文牒,請求我加蓋寶印。
原來,他姓陳,因唐王恩賜為御弟,特改為唐姓。我在心中默念,御弟哥哥。
忍不住又偷瞄了他一眼,使了個心眼兒,令侍女帶他們?nèi)ヰ^驛歇息洗塵。
回到寢宮,我照舊拿出宣紙,研好凝墨,想寫點什么,落筆卻描繪出他的輪廓,唇紅齒白,眉眼溫順。
珠簾輕啟,我慌忙把他的畫像用手帕掩上,帶著一絲害怕心思暴露的羞赧。
原來是太師。她雙手呈上護身符,說這是傳國之寶,可保佑我平安健康。
我暗自思忖,或許太師是個值得信賴的心腹呢?于是遣散了侍女,告訴她我的想法:“愿以一國之富,招他為王,我為王后。”
太師垂瞼輕笑,遂答應(yīng)我去館驛提親。
那天夜里,我做了個夢:我與他結(jié)為夫妻,對鏡貼好花黃,轉(zhuǎn)身問他,畫眉深淺入時無?他看著我,寵溺地笑。
次日,我早起,畫小山眉,撲香腮雪,滿心歡喜地與他同游后花園。沒有玉輦?cè)A蓋,沒有隨從左右,只有我們。我指給他看彩蝶雙棲,鴛鴦同游,他卻一直回避我的話題。我想,不能操之過急,先不加蓋寶印拖住他,再用無盡的溫柔攻陷他。
晚上,我宴請了他的三個徒弟,在他們大快朵頤之際,以欣賞國寶的理由,請?zhí)珟煂⑺麕У轿覍媽m。成也今夕,敗也今夕。
紅燭昏羅帳,聽聞他的腳步聲,我滿心忐忑,令侍女撩起珠簾。他顯然有些驚訝,隨即移開目光,不曾在我身上停留半分。我看他極力克制的樣子,覺得可愛,便起身想扶他就坐。只是,我進一寸,他便退一寸,刻意與我保持距離。我站在他跟前,用我最嬌媚最動人的眼神看他: “今日哥哥到此,真乃天賜良緣。來日哥哥登上寶座,我為王后,從此雙宿雙飛,可好?”
他不敢看我,只別過頭去:“出家人四大皆空,無緣消受人間富貴?!?/p>
“你說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要是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不敢睜眼看我,還說什么四大皆空呢?”
他的眼睛只睜開了一秒。但就是那一秒,他眼中的驚艷和諱莫如深,我盡收眼底。我向前,拉住他的袖子,眼波流轉(zhuǎn)。
“女王陛下,貧僧已許身佛門,且與太宗有諾在先。來世若有緣分……”
“我只想今生,不想來世。”
我側(cè)過頭,輕輕倚靠他身上。令我吃驚的是,他并沒有推開我。風(fēng)吹動窗,我貪戀著片刻溫存,待我回過神,只覺得身旁一空,而他已不在。
偌大的宮殿,只能聽到我的回聲。
我最終還是加蓋了寶印,放他西去。
離別那天,腳下三尺紅綾,我屢次轉(zhuǎn)頭看他,心有不舍。
他上了馬,策馬之際,回頭看了我一眼,嘴唇欲開還閉,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柔情。可下一秒,他就遙遠地像馬蹄揚起的風(fēng)沙一般。
“陛下何故整日西望?”
“許是思念成疾。”
聽聞侍女低聲討論,我頷首,拭去眼角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