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長沙城從南到北在湘江上已經(jīng)跨越了五六座造型新穎的現(xiàn)代化大橋,套用一代偉人毛澤東的詞句,叫“數(shù)橋飛架東西,天塹變通途”。然而,20世紀70年代以前,汽車西出長沙城,還得過渡口。
當年的長沙汽車渡口就設(shè)在中山西路與溁灣鎮(zhèn)之間。江中水陸洲東西兩岸也分別建有碼頭和車道。水陸洲西岸江面俗稱“小河”,東岸江面俗稱“大河”,而汽車渡口所的辦公樓與員工宿舍就建在“大河”“小河”之間的水陸洲車道南側(cè)。
別小看了水陸洲上那座青磚青瓦的兩層樓建筑群,當年它可是扼守長沙西大門咽喉要道的指揮部,地理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
據(jù)《湖南公路史》載,長沙汽車渡口始建于1935年1月,直至1972年國慶節(jié)長沙湘江大橋(即現(xiàn)在的一橋)建成通車后才撤銷,歷時37年。
每當筆者站在湘江大橋上,朝水陸洲兩岸眺望,目光總會去搜索昔日汽車渡口的遺址,因為那里曾給筆者留下太多的回憶……
據(jù)每天的當班行船日志記錄,在湘江大橋通車前幾年,長沙汽車渡口日均渡運量已達兩千多輛次。一次能裝8輛載重車的兩艘鐵甲板渡船對開,日夜不停三班運轉(zhuǎn),高峰時段還常常造成嚴重的待渡現(xiàn)象,上午出城往河西的車輛高峰時段會從中山西路碼頭一直排到先鋒廳那座鐘樓后面;下午入城的車輛高峰時經(jīng)常從溁灣鎮(zhèn)一直排到原來的財貿(mào)學(xué)院,甚至望城坡。蜿蜒幾里路的汽車長龍常常讓等得猴急的司機不約而同按響催促的高音喇叭,與渡船的汽笛聲交織在一起,奏出震耳欲聾的渡口交響曲。
原長沙汽車渡口管理所
每當夕陽西下,接二連三的過渡車輛急匆匆地駛過水陸洲沙灘旁那段路面時,揚起的灰塵則又構(gòu)成了另一道風景, 令人想起了“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詩句。
除了六級以上狂風和大霧迷江不能航行外,無論是烈日暴曬、酷暑高溫的三伏天,或是寒風凜冽、落雪結(jié)冰的三九天,渡口職工都不能稍有懈怠,為了暢通兩岸交通,他們風里來雨里去,日夜忙碌在渡船上。遇上擱淺,還得跳入冰涼刺骨的水中去撬動船只。
渡船日夜穿梭往返于大江兩岸,那一聲聲長鳴汽笛與機艙引擎的轟隆聲,響徹長空,就像一首繞梁三日、余音不絕的特殊樂曲,日夜回蕩在湘江之畔,回蕩在水陸洲上空。
此外,20世紀六七十年代長沙汽車渡口的兩起突發(fā)事件,也令我至今難忘。一件是發(fā)生在1967年的“8·10”汽車渡口停渡事件,另一件是1970年春一輛救護車從汽車渡船上倒滑入江中,致使3人當場送命的重大責任事故。
1967年夏天,“文化大革命”隨著炎熱的高溫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兩派武斗日益升級。終于在8月10日這天釀成了長沙汽車渡口停渡事件。與之比鄰的五一路客運輪渡也隨之停渡,致使長沙市區(qū)河?xùn)|與河西交通斷絕達半月之久,為長沙汽車渡口正常通航情況下絕無僅有的一次。
而1970年春發(fā)生的那場救護車從汽車渡船上滑入江中致使3人當場送命的重大責任事故,則更是讓所有知道此事的人倍感痛心。
1970年3月24日下午6點,河西第四人民醫(yī)院的一輛救護車將一位患急性腦膜炎的8歲小女孩轉(zhuǎn)往河?xùn)|傳染病醫(yī)院救治,同車的還有小女孩的哥哥與媽媽。渡船在水陸洲至中山西路江面行駛時,開救護車的司機肖福壽因為經(jīng)常送病人轉(zhuǎn)院去河?xùn)|醫(yī)院,與渡口職工都很熟,他從水陸洲東岸碼頭將車開上渡船后,便下車去前面與當班渡工閑聊。救護車停車后未拉手剎,值班渡工也沒有在汽車后輪塞入三角木,渡船甲板尾端也未掛上安全鋼纜。按照規(guī)定,這些都是要做好的安全措施。
因為安全措施不到位,渡船在行駛中因為顛簸而使救護車自行滑退,掉入江中。奇怪的是,平時渡船上前后都有人,還有洲上居民因為圖省錢省事經(jīng)常不走客運輪渡而蹭汽車渡船來往河?xùn)|河西,但那天渡船甲板尾部竟無一人。悲劇就這樣發(fā)生了。
有一艘從三叉磯開往五一輪渡碼頭的輪渡公司客運輪船,駕駛員當時遠遠看到了“白色,像面包車一樣的東西”從渡船上慢慢后退,最后滑過跳板沉入江中。雖然是黃昏時間,相隔也較遠,客運輪船駕駛員還是看得清清楚楚,他說:“入水后,面包車前輪部分還在跳板尾端磕了一下,才慢慢沉下去的?!?/p>
客運輪船駕駛員及時發(fā)出了“連續(xù)五短聲”緊急呼救信號,通知汽車渡船搶險,可惜渡船上無一人對緊急呼救汽笛聲有所反應(yīng)。
司機肖福壽在渡船快??恐猩酱a頭去發(fā)動車時,才發(fā)現(xiàn)車不見了。
救護車打撈上來后,母親及子女3人還緊緊摟抱在一起,其狀慘不忍睹。
不久,司機肖福壽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汽車渡口當班班長柳振濤判20年有期徒刑。
執(zhí)行槍決前,先將肖福壽等人游街示眾,中午時分在汽車渡口休息,刑警將兩個法餅放在板凳上,肖福壽被反綁雙手跪在地下用嘴去啃,將兩個法餅啃掉后才押上刑車去河西槍斃的。
這次重大責任事故是長沙汽車渡口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次。
1972年10月1日,五一路與溁灣鎮(zhèn)之間建成的第一座湘江大橋正式通車,兩岸變通途,汽車渡口和客運輪渡的歷史使命隨之結(jié)束。不久,我離開了水陸洲,從此耳際沒有了那種已經(jīng)十分熟悉早已不覺得聒耳的汽笛聲。
今天,湘江中已經(jīng)聽不到渡口船機的日夜轟鳴和螺旋槳攪動浪花的嘩嘩聲,也聽不到渡輪上發(fā)出的那一聲聲高亢的汽笛和兩岸待渡車輛焦急的長鳴,但長沙汽車渡口留下的記憶卻是難以磨滅的。
一段歷史遠去了,就像那漸行漸遠的汽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