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詩序》中說:“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痹诠糯瑩裼咽菂⑴c仕宦生活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很多名臣和思想家在論述如何擇友方面,有著精深的見解和獨特的分析。
砥礪學問
錢穆在《中國五倫中之朋友一倫》中說:“朋友一倫亦與人之為學最相關(guān)。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泵鞔牟芏嗽谟罉纺觊g出任霍州學正,教學有方,“諸生服其教,郡人皆化之,恥爭訟”。
當時,有一個叫李德的人也在霍州講學,見到曹端后,非常佩服他,囑咐自己的學生要好好向曹端請教學問:“至其知古今,達事變,未學鮮或及之。古云‘得經(jīng)師易,得人師難,諸生得人師矣?!闭f完,李德離開了講學的教室。曹端亦為李德的品行和學問所感佩,“命諸生延致之,講明正學”。曹端與李德互相學習,禮敬、謙虛成為二人處理友誼關(guān)系的潤滑劑,不僅促進了學問增長,還加深了友誼的厚度。
宋代兩大文化巨子蘇軾與黃庭堅,二人交往“最密”?!帮L節(jié)行誼,鏗轟一時,炳耀千古”,互相了解對方,“蘇公真知魯直者”,黃庭堅“亦心契東坡”。二人初交,始于詩文品評。
當蘇軾看到黃庭堅的詩文后,“聳然異之,以為非今世之人”,進而產(chǎn)生想見黃庭堅的想法:“觀其文以求其為人?!秉S庭堅知道后,“傳音相聞,閣下又不以未嘗及門過譽斗筲,使有黃鐘大呂之重”,以此表達對蘇軾知遇之情的感恩。二人隨后詩文往來,友情進一步升華。等到時機成熟,二人見面,切磋詩藝,感悟人生,雖各有所悲,然托扶幫助,寄寓深情,見出友誼真諦。
事業(yè)相助
在擇友的時候,如果能在內(nèi)心強化道德感,在道德感的指引下去做正確公平的事情,定會為這份友誼以及事業(yè)添上一筆濃墨重彩。
嘉靖二十六年,張居正考中進士,名臣徐階非常欣賞張居正的才華,張居正亦敬重徐階的為人。當時,權(quán)奸嚴嵩為首輔,操持權(quán)柄、排斥異己、為害一時。嚴嵩“忌階”,這時,“善階者皆避匿”。然而,張居正不懼嚴嵩權(quán)勢,仍舊保持與徐階的密切關(guān)系。等到徐階取代嚴嵩成為首輔之后,對張居正進行事業(yè)上的提攜,“傾心委居正”。張居正與徐階既是朋友又是同僚,在友誼交往與處理政務(wù)中,關(guān)系得到檢驗,事業(yè)亦得到相助。
漢代有個叫翟公的官員,當他是太尉的時候,門庭若市、賓客塞門。等他罷官后,門可羅雀、賓客稀少;等他復(fù)為廷尉時,之前的賓客又想登門。他在門口寫下一段文字:“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tài)。一貴一賤,交情乃見?!边@段話驗證了友誼的真?zhèn)?。所以,明初“開國文臣之首”的宋濂發(fā)出感慨:“人當意氣相得時,以身相許,若無難事;至事變勢窮,不能蹈其所言,而背去者多矣!”這就印證了張居正在同僚落魄不得勢之時仍然能夠與其交往的可貴,翟公在罷官后其賓客離散不能與其共擔風險的悲嘆。
精神鼓勵
王夫之在《讀通鑒論》中說:“君子所望于人者,以禮相獎、以情相好已耳?!迸笥阎g,由于才華吸引,走到一起,就要用“禮”“情”維系好所形成的友誼。這里的“禮”是指尊重,“情”是指友誼。
尊重和友情不因富貴與貧窮、職高與職低而有所不同、有所改變、有所差異,這也許是擇友的時候,互相之間進行精神鼓勵所值得提倡的地方。
況鐘在永樂四年在靖安縣當了九年小吏。當時,在吏部擔任司務(wù)的平思忠同況鐘有來往,并且有恩于況鐘。后來,當況鐘被提拔為蘇州知府后,一直不忘平思忠的恩情,還經(jīng)常拜訪平思忠,態(tài)度非常謙遜,“數(shù)延見,執(zhí)禮甚恭”,還派自己的兩個兒子去服侍平思忠。而平思忠家境貧寒、廉正厚道,“未嘗緣致誼有所干”,沒有因為過去于況鐘有恩,就請求況鐘利用職權(quán)為自己謀利。平思忠當年沒有因為況鐘職位低下而瞧不起他;況鐘沒有因為自己職位升遷而對平思忠改變態(tài)度;況鐘沒有因為自己職位低下而產(chǎn)生自卑心理拒絕與平思忠交友;平思忠沒有因為自己家境貧寒而產(chǎn)生去求已經(jīng)擁有大權(quán)的況鐘辦私事。二人對友情的理解超越世俗,成為世人傳頌的對象。
及時規(guī)諫
《圍爐夜話》中強調(diào)“直話”是交友之真諦:“同人聚處,須多說切直話,方見古風?!睍x武帝時名臣郄詵因富有才華、做事公正被吏部尚書崔洪推薦而任官。
當時,郄詵擔任總領(lǐng)綱紀的左丞,因事彈劾崔洪,遭到崔洪的譏諷:“我推薦了郄詵,而他回頭來彈劾我,這真是自己挽弓射自己啊?!臂г柭牭竭@句話后,舉史實來澄清誤會:春秋時期晉國的趙宣子任用韓厥為司馬,但韓厥按軍法處死了趙宣子的仆人,趙宣子卻向大家說,你們可以恭賀我了,是我推薦了韓厥,他做了司馬且能勝任其職事。
緊接著,郄詵說:“您為國家舉薦我,是因為我剛直不阿,我以自己的才能被舉薦,就要發(fā)揮剛直不阿的作用,都是為了國家公事,為何您說這樣的話呢?”崔洪聽了之后非常慚愧和敬服。從郄詵的闡釋中,既能看到對吏部尚書崔洪識人之明的肯定,又能看到對崔洪因個人榮辱而產(chǎn)生誤會進行的中肯回應(yīng),把真正的友情構(gòu)架在為國做事這一點上,可謂是真朋友的諍言。二人的友情在郄詵的“答”與崔洪的“服”上達成共識并進而升華。
可見,在古代仕宦生活中,如果能遇到良友,那是何等的幸事。
(《學習時報》2018.7.18 石志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