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國通”戴維斯的美國對華政策建議

宋盼盼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美國駐重慶外交官約翰·戴維斯被史迪威將軍看中，擔任其政治顧問。他與其他外交官一起，提出與中共建立聯系，并對蔣介石政權采取靈活政策的建議。但這些建議最終未被美國決策者所采納，美國對華政策由戰(zhàn)時的“扶蔣容共”轉變?yōu)閼?zhàn)后的“扶蔣反共”。本文旨在簡單敘述戴維斯提出建議的具體內容，并分析這些建議對戰(zhàn)時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以及建議最終未被決策者采納的歷史原因。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為了處理好中美關系，協同抗擊法西斯勢力，美國派出了一批青年才俊來擔任駐華外交官，他們對中國社會了解深刻，熟諳中文，能夠客觀地看待中國局勢的發(fā)展，被譽為“中國通”，約翰·戴維斯就是其中之一。他最早提出要派觀察小組考察中共解放區(qū)，并與其他“中國通”觀點一致，建議壓制蔣介石政權實現政治、軍事改革，同時對中共提供援助。然而這些建議最終被束之高閣，但經過歷史長時間的檢驗，它們是符合美國長遠利益的?？烧且驗檫@些建議，戴維斯這些“中國通”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還被指責是“丟失中國”的罪魁禍首。這些建議對美國在戰(zhàn)時的對華政策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最終沒有被采納其背后也有著深刻的歷史原因。

一、建議的具體內容

約翰·戴維斯于1908年出生在中國四川省的一個美國傳教士家庭里。受傳教士家庭的影響，他具有堅忍不拔，沉著鎮(zhèn)定的性格特點，他大學畢業(yè)后，通過了美國政府的外事人員招考，經過短期培訓，先被派赴到美國駐加拿大領事館工作，不久轉調來華。1942年春史迪威將軍來華指揮盟軍協同作戰(zhàn)，戴維斯被招于其麾下擔任政治顧問，同其他的大使館工作人員一起，孜孜不倦地向美國決策者提供關于中國現狀比較充實的材料。

早在1942年初夏之際，戴維斯就曾三次去重慶會見周恩來。周恩來向他表明了中國共產黨抗日的決心，并且非常歡迎美國派代表前往延安進行考察。戴維斯一直努力地推動此事的實現，在寫給美國決策者的報告中指出：“國民黨是個腐朽殘暴的政權，它缺乏群眾基礎?！泵绹鴮κY的一味支持，最終會使美國卷入中國內戰(zhàn)當中，還容易引發(fā)與蘇聯的沖突。為了防止美國面臨這種危險，戴維斯認為必須強制蔣介石實行根本的政治軍事改革，并且應該接受周恩來的提議。于是在1944年1月15日寫給史迪威將軍的信中，戴維斯堅持要派一個觀察小組去延安考察，而且還將信的副本寄給了總統(tǒng)助理霍普金斯，由他遞送給羅斯福總統(tǒng)以征得同意。隨后蔣介石在羅斯福的壓力之下，同意美國組成的“迪克西使團”分兩批于7月和8月奔赴延安，戴維斯等“中國通”也參與其中。此外戴維斯還擬定了一項美軍在華北登陸與共產黨人協同作戰(zhàn)的計劃，使共產黨部隊獲得美國武器并接受美軍的指揮。但由于史迪威將軍因聯軍指揮權問題與蔣介石爭得不可開交，后被調離中國，該計劃一直未被批準。

來華調處國共關系的總統(tǒng)特使赫爾利于1944年11月7日抵達延安，戴維斯事先向他提出忠告：他帶來的那些國共合作的條件中共是不會輕易接受的。這一忠告惹惱了赫爾利，第二天戴維斯就被命令返回重慶，以免妨礙調處工作?；氐街貞c后，戴維斯繼續(xù)在接替史迪威的魏德邁將軍手下任職。1944年12月15日，戴維斯同包瑞德和伯德兩位上校再次飛到延安，與共產黨進行軍事合作問題。但對此事一無所知的赫爾利勃然大怒，認為這樣做破壞了他調處國共合作的工作，于是遷怒于戴維斯，令其立即離華，到駐莫斯科大使館去擔任新的職務。在離開中國之前，戴維斯在一份報告中曾敦促美國政府“作出堅決的努力從政治上抓住中共，不要讓他們由于我們不予理睬而倒向俄國人?！钡竭_莫斯科的戴維斯依舊時刻關注著中國局勢的發(fā)展，寫了不少關于中國問題的報告，還加上了對蘇聯形勢的分析。

二、建議的結果及原因

戰(zhàn)爭臨近結束，美國國內出現兩種截然相反的對華政策。戴維斯這些“中國通”提出的對華政策建議，代表著一種靈活的、現實主義政策：“從當前來說，與中國一切抗日力量（包括中共軍隊）合作，向他們提供武器；從長遠來說，對蔣介石采取靈活政策，不要無條件地承擔義務?！迸c之相反的就是赫爾利所推行的“扶蔣反共”政策。而美國決策者最終選擇了后者，標志著戴維斯等人的對華現實主義政策的失敗。

經過歷史長時間的見證，戴維斯這些人提出的建議恰恰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有利于中美關系的長遠發(fā)展。而這些建議最終未被采納，主要由以下三點原因所導致：

（一）“中國通”自身因素

戴維斯這些“中國通”沒有認識到中國在美國全球戰(zhàn)略中的重要地位。首先戴維斯這些“中國通”都是美國人，所以毋庸置疑都忠于自己的國家，維護本國利益。為了在抗戰(zhàn)時期將美國的犧牲降到最低，只有維持中國的抗戰(zhàn)，這樣才能牽制住大量的日本兵力，以緩解美國在太平洋作戰(zhàn)的壓力，所以他們主張與中共建立聯系。但為了避免卷入中國的內戰(zhàn)，所以要對蔣介石提供有限的援助，不要承擔過多的義務。而美國決策者為了實現美國的全球戰(zhàn)略，必須使中國在戰(zhàn)后成為亞洲對美國友好、與美國合作的主要國家，使中美關系成為美國與其他亞洲國家關系的基礎。所以為了防止蔣介石政權的崩潰妨礙美國在亞洲勢力的擴張，決策者勢必會推行“扶蔣反共”政策，戴維斯等人的努力也就注定付之東流。

（二）親蔣勢力的宣傳

親蔣勢力在美國的大肆宣傳，使得美國國內兩黨大多數的成員和其他各派人士仍選擇支持蔣介石政權。在40年代初期國民政府為了爭取美援而逐漸組成院外援華集團。隨著該集團的規(guī)模不斷擴大，對美國的政界、軍界以及新聞媒體的影響力開始不斷增強。成員們隨著與蔣介石政權的密切往來，將自己的利益與其牢牢地捆綁在一起。為了維護自己的在華利益，都不留余力地為蔣介石爭取援助進行大肆宣傳，有的奔走于美國政界，有的游說于美國國會。這就使得美國國內兩黨大多數的成員和其他各派人士在知道蔣介石政府腐敗無能之后，仍堅持認為他是中國的唯一領導人，美國真正的朋友，所以他們還是主張采取支持蔣介石政權的政策。

（三）美國決策者態(tài)度轉變

以上兩點原因起到的都是促進作用，而美國決策者的態(tài)度才是至關重要的。從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以來，美國對華政策就有兩個目標：

首先短期的軍事目標是使中國繼續(xù)作戰(zhàn)，所以美國一改之前的“中立”態(tài)度，開始大力支持中國，提供經濟、軍事、技術等各方面的援助，以發(fā)揮中國重要的軍事作用。但得到這些援助的蔣介石并沒有積極抗戰(zhàn)，而是想憑借著這些援助趁機消滅共產黨，并肆無忌憚地還想要求更多。為了維持中國全民族抗戰(zhàn)，美國決策者在抗戰(zhàn)初期聽取了戴維斯等人的建議，開始限制對蔣介石的援助，并企圖迫使國民政府進行政治軍事改革，成立聯合政府共同抗日。美國政府這一時期對華政策可概括為“扶蔣容共”。

其次長遠的政治目標是在戰(zhàn)后謀求一個統(tǒng)一、穩(wěn)定、親美的中國作為美國在太平洋地區(qū)最親密的盟國，以對付這一地區(qū)的其他大國——蘇聯。在抗戰(zhàn)末期， “對日戰(zhàn)爭這個主要矛盾行將解決，國共兩黨的矛盾開始逐漸突出，成為美國對華政策所面臨的主要問題。”美國是一個注重意識形態(tài)問題的國家，盡管蔣介石政府腐敗無能，但它畢竟是一個親美的政權，同屬資本主義范疇。所以美國決策者不可能去支持中共，也不會真正的堅持中立的立場。美國對華政策由戰(zhàn)時的“扶蔣容共”轉變?yōu)閼?zhàn)后的“扶蔣反共”是必然的。

三、建議的影響

戴維斯與其他“中國通”觀點一致，都主張在有限援蔣的基礎上，與中共建立聯系。這些建議雖然最終未被美國決策者所采納，但羅斯?？偨y(tǒng)在1942年2月同意派觀察小組去中共控制區(qū)。所以戴維斯等“中國通”的對戰(zhàn)時美國對華政策的建議，其實質性影響就主要體現在“迪克西使團”上。

首先迪克西使團在延安考察的期間，觀察組成員與中共的領導人進行了多次的交談，對中共形成了一個比較客觀的認識。他們依據自己在延安的觀察和思考，寫了大量報告和一些政策性的建議。這些報告和建議先在駐華外交官和軍事人員中廣泛流傳，使得許多人都紛紛想去解放區(qū)了解情況。接著還被送往到美國決策者和各主要部門，深深影響了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美國在戰(zhàn)時堅持的“扶蔣容共”政策，以及之后對國共的調處，盡量避免國共內戰(zhàn)，建立聯合政府，都可以看出受到了其影響。

此外，這些報告還影響了美國的公眾輿論，使美國公眾了解到一些中國的真實情況。在派觀察小組去延安之前，美國與中共之間只是進行民間外交。一些美國記者、學者、軍人突破國民黨的封鎖訪問了解放區(qū)，了解到中國人民英勇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情況，增強了他們對中國抗戰(zhàn)勝利的信心。當時美國國內由于親蔣勢力大肆宣傳蔣介石的光輝形象，各大報刊上刊登有關中國的內容都被國民黨獨攬，使民眾對中國真實情況并不了解。而迪克西使團的觀察成員寫得報告與之前去延安訪問人員發(fā)表的報道在雜志上發(fā)表，打破了蔣介石政權在美國公眾輿論上獨霸的局面。使美國輿論開始發(fā)生了轉變，不再相信之前對蔣介石的虛假宣傳，對中共有了新的認知。

總之，戴維斯這些了解中國實情的“中國通”們，能夠審時度勢，提出了符合美國長遠利益的對華政策建議，對戰(zhàn)時的美國對華政策和公眾輿論都產生了一定影響。但最終這些建議都未被決策者采納，不僅與“中國通”自身的局限和親蔣勢力的宣傳有關，最重要的是與美國決策者對華態(tài)度轉變有關。美國由于在戰(zhàn)后對華采取“扶蔣反共”政策，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中國的內戰(zhàn)當中，直至蔣介石政府在大陸垮臺，宣告美國對華政策失敗。并且在新中國成立后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中美都處于敵對狀態(tài)。

（作者單位：吉林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