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向風合，花影自繽紛

梅一梵

北宋周敦頤在《愛蓮說》中所說的“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盛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表達了文人對蓮花的喜愛之情。而現(xiàn)代畫家朱行文先生，則是用繪畫的方式把自己對蓮花的鐘愛和贊美寄予紙上。

《和美風雅四條屏》是朱行文先生的一組荷花圖。

如果把四幅畫拆開來看，每一幅畫中都有留白之美、風雅之韻、靈動之趣、靜逸之味。若是拼在一起，但見畫作疏密得當，參差有序，風雅與趣意兼顧。因是四幅畫組合而成，故而每幅都以簡為美。你看這一幅只有三兩枚荷葉，一兩朵荷花;那一幅是兩枚葉子，外加一朵白蓮與紅魚兒;另兩幅，也是由一兩片葉子、一兩朵荷花構(gòu)成。整體欣賞，但見畫中有魚沉于葉底，有鳥立在莖上，有花娉婷裊娜，有歲月此消彼長?？傊?，畫中傳遞的，是人間萬象，是自然真味。

《和美》是一幅朝氣蓬勃、氣象萬千的荷花圖。

既然生活是和和美美、歡歡樂樂的，那么這荷花必然也是和和美美、歡歡樂樂。也許你認為，一幅歡樂無比的荷花圖，畫上應(yīng)該有數(shù)不清的荷花和數(shù)不清的葉子，這樣才能彰顯氣場。其實不然，有時候，我們可以把目光收進內(nèi)心，在心中養(yǎng)一朵花、一枚葉子、一滴露水、一座山乃至一筆墨。只要春風一吹，就氣動山河，墨染乾坤，這幅《和美》即如此。你看三兩枚茂盛的葉子，在畫中舒展著，翻涌著，欣欣向榮著。鑲嵌在葉子之中的荷花，有的盈盈欲放，有的豐腴艷麗，有的低眉頷首，有的猶抱琵琶半遮面。并且每一朵荷花與每一枚葉子，都朝著一個方向微微斜逸。使人覺得，一定有風襲來，有清香流溢，有詩意醞釀，有幸福發(fā)芽。而兩只紅蜻蜓才不管這些，只顧扇著翅翼，在花間款款而飛。更令人稱絕的是，在這些葉子與花朵之間，又參差著淡淡的形狀相異的葉芽。有的如蝸牛觸角那樣羸弱，有的如毛毛蟲般稚趣可愛。這些影影綽綽、若隱若現(xiàn)的點綴物，使這幅畫看上去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之氣勢。

在《和美》這幅作品中，兩朵一紅一白之荷花，在一叢葉子之間含情脈脈，相互顧盼。兩只蜻蜓一前一后飛過來，在花朵上起落、徘徊。這一對荷花和一對蜻蜓，表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和美、和樂、和諧的美好愿望。

俗話說：花無百日紅。朱行文先生的《鳴秋》說的就是秋天的荷花。

秋天是成熟的季節(jié)、收獲的季節(jié)，同時也意味著凋零和離散。從《鳴秋》中可以洞察出，在先生的心目中，秋天是碩果累累的日子呢！你看，三兩片荷葉松松散散，四五朵荷花靜靜其香，六七枚蓮蓬飽滿盈實，八九粒蓮子九九歸一。一眼望去，秋天的荷塘是蓮蓬的天下，它們有的低垂，有的俯首，有的斜逸，有的挺直腰板背對時光。更為絕妙的是，一只金色的鳥兒，正合上翅膀，在蓮蓬上靜靜打坐。這時候我才頓悟，原來在《鳴秋》中，荷花與葉子都是陪襯，都是時光里終會消失的一部分。而蓮蓬才是戲中的主角，只有它修成了正果，得到了智慧的種子，悟到了禪的境界和永恒的菩提。

喜愛荷花之人，必然會對荷花寵愛有加。既然寵愛，就必定會把荷花的美麗置于詩中、畫中。

從繪畫方面來看，古往今來，能稱得上荷花大師的非張大千莫屬。張大千愛荷，一生畫荷無數(shù)，他以“君子之風，其清穆如”盛贊荷花的高潔。每當花開時節(jié)，張大千都要四處賞花、寫生，在居住的庭院內(nèi)，蓄水植荷，即便在環(huán)境局促的情況下，仍用大缸養(yǎng)荷。大師曾講：“人品誰如花浩蕩，文心可比藕玲瓏?！币馑际钦f若有人其人品、人格有如荷花那么浩蕩，那么其文、其畫之心，定可比蓮藕那么錦繡玲瓏。細細品鑒，大師筆下的荷花往往在清雅嬌媚、肅穆傲然、圓渾勁挺中透出一股如妖似魔又似神的魅力。

這樣的風骨與韻道，在朱行文先生的荷花圖中可略窺一二。

在朱行文先生的荷花圖中，每一幅都有其主見和立意，所謂“胸有成竹而意在筆先”即如此。

只有這樣，心中的情感才能源源不斷地流淌，手中的筆墨才會在隨心所欲中得妙得趣，得新得鮮，得俗得雅。在這個過程中，需要畫者靜下心來，隨著感情的起伏，把筆力、筆氣和筆韻統(tǒng)一結(jié)合，以氣統(tǒng)力、助勢，以勢添韻、注神，方可營造出或雄渾凝重、蒼古挺拔，或含蓄內(nèi)斂、靈秀飄逸的氣質(zhì)。你看在這幅《小趣》的荷花圖中，一枚霸氣十足的荷葉，如潑開的濃墨一般，展現(xiàn)著它非凡的生命力;三兩條可愛的魚兒在葉子底下，似靜似動，似逐似停。這幅畫的表現(xiàn)形式，同張大千的一幅沒有花朵只有莖葉的荷花圖有異曲同工之妙。既然為荷花圖，荷花又在哪里呢？在心里呀！你看荷葉這般茂盛，魚兒這般歡暢，可見塘泥是肥沃的，池水是流動的，既然如此，這荷花一定長得極好，也許有一朵不勝嬌羞的蓮花正躲在葉子背后偷偷看你。這就是朱行文先生在這幅畫中埋下的伏筆。

在朱行文先生的荷花圖中，葉子是用疏狂之氣揮毫潑出磅礴之勢;花朵是用萬般柔情勾出粉嫩和朱紅;水草總是似有似無，如影隨形;而風，總是像他的人一樣，潛伏在那些松與緊、緩與急、剛與柔、收與放的筆法中，造險取勢，搖波助瀾。

造的什么呢？造得芙蓉向風合;搖的什么呢？搖得花影自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