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比爾？

翁燕

摘 要： 《我愛比爾》作為20世紀(jì)90年代女性文學(xué)的重要文本，展現(xiàn)了某些女性在尖銳的沖突的生存環(huán)境中游走在社會邊緣的異端掙扎。本文通過對“比爾”進(jìn)行從淺層到深層的含義分析解讀女主人公阿三的所謂“異國情結(jié)”。

關(guān)鍵詞： 比爾 阿三 異國情結(jié)

王安憶，江蘇南京人。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女作家。她被稱為自20世紀(jì)80年代中期盛行的“知青文學(xué)“、“尋根文學(xué)”的代表作家。就其代表作作而言，如《長恨歌》、“三戀”等，王安憶更多的是在代表當(dāng)代女性發(fā)言。她的小說多以平凡的小人物為主人公，但正是因為平凡才顯得真實，因為真實而顯得深刻。

《我愛比爾》寫于1995年，王安憶是在關(guān)押上海女犯的白茅嶺勞教農(nóng)場找到自己要創(chuàng)造的阿三。阿三是師范大學(xué)藝術(shù)系美術(shù)專業(yè)的女學(xué)生，在一個畫展上認(rèn)識了一個美國駐瀘領(lǐng)館的文化官員比爾，阿三愛上了比爾，為了和比爾在一起付出了很多，可是比爾到最后還是丟下她回了美國了。之后，阿三又認(rèn)識了法國畫商馬丁，可在嘗到愛的滋味后，馬丁也丟棄她回了法國。于是，阿三開始在賓館的大堂坐等外國人的搭訕，成了變相意義上的“娼妓”，被抓進(jìn)了勞教農(nóng)場，最后在某個雨夜逃離了。

阿三愛比爾，這里的“比爾”并不僅僅是指那個美國駐瀘的文化官員比爾，還包括之后出現(xiàn)的法國畫商馬丁、陌生的美國老頭、美國專家、比利時人和更多的外國人，這些都是阿三要找的和“比爾”在一起的異國情調(diào)?！氨葼枴睆母顚由蟻碚f是阿三想要沖破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女性的束縛和想要過完全不同的新生活的精神武器。

一

比爾和馬丁。

阿三是在自己的畫展上認(rèn)識比爾的，作為關(guān)注中國民間性質(zhì)文化活動的美國駐瀘的文化官員，比爾對阿三說她的畫很有前衛(wèi)性，他說看見了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后阿三告訴他她只要自己需要的東西。這就是兩人一開始達(dá)成的共識，比爾要的是阿三的前衛(wèi)，阿三要的是比爾帶給她的異國情調(diào)。

事實上，比爾的確得到了他要的前衛(wèi)性。當(dāng)還是處女的阿三用自己的畫勸服和誘惑比爾的時候，比爾第一次徹底體驗到了阿三的前衛(wèi)性。這前衛(wèi)性帶給他無與倫比的享受，所以他說阿三是最特別的。正是因為這種前衛(wèi)性，比爾可以毫無顧忌地和阿三在一起，又毫無歉意地丟棄阿三回自己的國家。

可阿三呢？她想要的異國情調(diào)或許是得到了，可是她付出了什么呢？為了和比爾在一起，她放下自尊和羞恥，不斷誘惑比爾。為了不使比爾厭倦自己，她想盡辦法營造做愛的氣氛。還是為了比爾，她被學(xué)校開除，為了供得起和比爾在一起的房子，她日夜顛倒地畫手繪絲巾，這房子其實不過是比爾和她做愛的場所而已。這愛的付出在常人的嚴(yán)重看來似乎是有點過了，可是阿三覺得值得。因為她享受到了和比爾在一起的異國情調(diào)，比爾那張和中國人不同的藍(lán)發(fā)碧眼，比爾那像銅像般的以前只出現(xiàn)在西方電影里的身體，比爾口中的英語單詞，等等，這些對阿三來說，都是一般人得不到的東西，可是她卻正擁有著，對她來說這是莫大的愉悅。她無畏反叛著中國的傳統(tǒng)，不斷地向比爾的異國新奇依偎。阿三愛比爾，是真的愛，只是愛的是比爾帶給他的新奇，這種愛近乎癡迷?？墒潜葼柌粣郯⑷?，他只是喜歡阿三的前衛(wèi)，在享受的同時不會給他帶來負(fù)擔(dān)。因此，比爾輕松離開了，阿三卻孤零零待在房子里等著越來越少的電話，直至沒有，到最后卻只記得“比爾是銅像”。

馬丁是繼比爾之后出現(xiàn)在阿三生活中的第二個異國情人。這個比阿三小三歲的法國男人，和比爾相似卻又有很大的不同。他就像是比爾的一個對立面，可他還是“比爾”。阿三和馬丁的愛發(fā)生在三天之內(nèi)，他們百般繾綣，馬丁連連對阿三說著“我愛你”，他給了阿三真正的戀愛，他們之間是相互付出感情的情愛關(guān)系，而不僅僅是只有性的肉體關(guān)系。可是這愛對他們來說都太迷茫了，馬丁是阿三是她的夢，阿三說馬丁是他的最真實。他們不懂彼此。其實馬丁也只是阿三的夢而已，一個美夢，只是阿三不想夢只是夢，她想要夢變成現(xiàn)實，只是現(xiàn)實才能得到長久的異國情調(diào)，而不僅僅是一場歡愛一場夢，這樣的殘忍一次就夠了。可夢就是夢，最真實的夢只是夢而已，是夢就會有夢醒的一天。阿三的夢太短暫了，持續(xù)了三天而已。當(dāng)夢醒了，阿三不能自拔地期望美夢成真，想要馬丁帶她走的時候，馬丁只是說和一個中國女人在一起生活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這一句話，徹底打碎了阿三的美夢，讓阿三回到了冰冷破碎的真實之中。

比爾和馬丁，讓阿三真實地感受了愛與不愛，可不管是愛還是被愛，阿三都是傷痕累累的。阿三要的長久的異國情調(diào)誰都給不了，比爾和馬丁都只能帶給自己短暫的情愛，然后留下長久的傷痛。阿三就在異國情調(diào)的甜美和無情的傷痛的泥沼中不斷掙扎，可越是掙扎，卻越是往下沉，直至萬劫不復(fù)。

二

酒店大堂的外國男人們。

馬丁走后阿三就不能畫畫了，在懶散地過了兩個月之后就囊中羞澀了。似乎是在迷迷糊糊之中，又似乎是清清楚楚之中，阿三走進(jìn)了酒店的大堂，如宿命。

阿三在酒店大堂遇到的第一個外國人是美國人喬伊斯，一個可以當(dāng)阿三父親的老男人。喬伊斯請阿三喝了咖啡，吃了甜點。這一次的酒店大堂的經(jīng)歷不算成功也不算失敗，可卻是讓阿三安心了。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就是想和外國人談情說愛，不管這個人的年齡長相，只要不是中國國籍的男人就可以。第二個在大堂和阿三交談的也是一個美國人，是一個大學(xué)的外教，她和這個男人保持了相當(dāng)時間內(nèi)的規(guī)律的星期天下午約會。就這樣，酒店大堂向阿三揭開了神秘的帷幕，阿三在這里認(rèn)識了很多各式各樣的外國男人，他們一起喝咖啡、吃飯、約會，當(dāng)然免不了的還有性愛。

阿三就這樣過著世人眼中骯臟下流的生活，可是阿三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這是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知道，自從和比爾在一起之后，她就沒辦法脫離外國男人生活。比爾讓她從內(nèi)心深處覺得自己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再也不想淪為和別人一樣。所以，只要這些在酒店大堂的外國男人能帶給她不一樣的異國情調(diào)，她就什么都無所謂。可自從馬丁走后，阿三就再也沒有愛過誰了，這雖是酒店大堂的邂逅的弊病，更多的卻是阿三從內(nèi)心里排斥愛情，一個人再怎么堅強(qiáng)再怎么有信念，同樣的傷痛狠狠地承受過兩次就會學(xué)乖，就不會再有勇氣去嘗試，在這方面阿三還是理智的。然而這樣的理智背后還隱藏著迷茫。阿三不明白什么是愛情，得出了“你不愛我，我就更不愛你”的邏輯，順著這種的邏輯，她得出了自己只愛比爾的結(jié)論，既然太多經(jīng)歷讓她搞不明白什么是愛情，她就覺得最初的愛才是真正的愛情，又因為要保護(hù)最初的愛情，她之后就誰都不能愛了，連馬丁都不能愛了。

阿三需要外國男人給她不斷的異國情調(diào)，又因為不能再愛而恨這些外國男人，于是便會有一些惡作劇，卻不能過分而失去這些精神支柱。看似逍遙奢靡的生活中，阿三還是痛苦著?？伤謱幙蛇@樣痛苦著也不要失去一直苦苦追求的異國情調(diào)，因為失去就意味她要喪失了精神支柱，如果活得跟其他女人一樣，那么對她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她根本就沒辦法那樣生活。她已經(jīng)深陷泥沼，不能自拔，可就算是從這個泥沼中掙脫出來，她也沒辦法適應(yīng)外面的環(huán)境生活，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她都在這個泥沼中太長時間的，長到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三

“比爾”是精神武器。

阿三認(rèn)識比爾的時候，或許不曾想過認(rèn)識這樣的一個男人到底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墒钦娴暮捅葼栐谝黄鹆?，阿三就開始意識到，和比爾在一起是自己顯得不一樣。一個生活在中國20世紀(jì)90年代的青年女性，在受到改革開放以來不斷涌入中國的新奇的事物和思想的影響，想要擺脫中國傳統(tǒng)的壓抑女性的各種道德意識的束縛，想要向西方女性學(xué)習(xí)。阿三是師范大學(xué)的學(xué)生，算得上知識分子，她所受得的新事物和新思想的熏陶是更甚于一般女性的，所以當(dāng)她有機(jī)會擺脫束縛的時候，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付出一切代價。

她首先做的就是丟棄身體的羞恥感，在性方面盡量大膽，她要用身體纏住比爾。一開始她成功了，比爾成功被她吸引了，可是阿三或許忘記了，外國人在性方面比中國人要開放多了，特別是一個外國男人，阿三再怎么大膽開放，也只能成為比爾的一個理想的性伴侶。之后的馬丁和酒店大堂的各式各樣的外國男人都是如此。只是阿三把這點忽略了，而且在比爾那她已經(jīng)使自己的身體精神化了，她需要外國男人成為精神支柱，所以她利用這種精神大膽開放身體，使得精神身體化了，這樣，身體和精神就成了一個循環(huán)。身體讓阿三獲得精神支柱，精神又支撐阿三開放身體。

阿三在進(jìn)入勞教農(nóng)場之后，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是一個表現(xiàn)良好的女犯?？蛇@表現(xiàn)良好就阿三自己來說，只是一種精神麻木的表現(xiàn)。那時候的阿三是在用比爾、馬丁、酒店大堂的外國男人們停留在她意識上的精神鴉片在過活，她還是覺得自己和其他女犯是不一樣的，即使同樣被稱為“娼妓”，她卻是從不收錢的，只是和外國男人做愛，所以她是看不起其他女犯的，也不想和她們有什么交集，她只是做好自己的事，那只是阿三的皮囊在活著?？墒钱?dāng)一個價格只是一碗陽春面的妓女幾次和阿三提到阿三和她們是不一樣的時候，阿三就開始覺醒了，她的魂回來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再在勞教農(nóng)場待下去，她會垮掉。所以，她聽從了陽春面的意見，逃離了，在一個雨夜逃出了勞教農(nóng)場，當(dāng)她在疲憊不堪地在雨中看到柏樹幻化出的人形，想到比爾，她那樣堅信，“一切都是不平凡的，絕不會落入平凡的結(jié)局”。

對阿三來說，這樣的結(jié)局說不上是喜還是悲。她愛比爾，堅定地愛著，甚至覺得因為愛著比爾而不能再愛其他人。可她需要存活，她在許多外國男人之間過著有性無愛的日子，也在他們中間尋找著比爾的影子。如果阿三一開始認(rèn)識的不是比爾，而是其他什么名字的外國男人，阿三還是會愛上那個男人，也就是說，阿三只是愛上“比爾”這個代號，而隱藏在“比爾”之后的卻有很多東西，阿三強(qiáng)烈需要的并且沒有辦法脫離的是“比爾”帶給她的不一樣，所有阿三碰觸過的外國男人都被冠上“比爾”這個代號，他們的不同只是出場順序不同而已。從比爾到最后出現(xiàn)的那個艾克，每一個男人都是阿三這一時期生活的精神支柱。誰是比爾？連阿三自己面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也只是回答“比爾是銅像”，銅像總是具有某種精神上的象征意義的?！氨葼枴边@座銅像，就是阿三所謂的沖突壓抑女性道德規(guī)范的“精神武器”，正因為有了“比爾”這個“精神武器”，阿三才能如此異端追求她的“異國情結(jié)”，而不理會世人的正常評判標(biāo)準(zhǔn)。

參考文獻(xiàn)：

[1]王安憶.我愛比爾[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4.1.

[2]馬新莉.從《我愛比爾》解讀王安憶對生命本體的自我透視[J].雞西大學(xué)學(xué)報，200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