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開明
展覽名稱:黃永玉的紫砂壺
主辦單位:中國美術(shù)館
展覽時間:2018年5月19日— 5月29日
展覽展廳:中國美術(shù)館13號至17號展廳
展品數(shù)量:181件
黃永玉:1924年出生于湖南省常德縣(今常德市鼎城區(qū)),祖籍湖南省鳳凰縣。受過小學和不完整初級中學教育,自學美術(shù)、文學。曾任小學教員、中學教員、家眾教育館員、劇團見習美術(shù)隊員、報社編輯、電影編劇等?,F(xiàn)為中央美術(shù)學院教授,曾任版畫系主任。其人博學多識,詩書畫俱佳,亦是詩、雜文、散文、小說、劇本的大家。
黃永玉是我心中崇拜的偶像,用現(xiàn)在的話說,我是他的“鐵粉”。我們相識近六十年了,記得1962年,好友溫泉源帶我到他家(中央美術(shù)學院宿舍),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情景猶如昨日。居室很小,由于我們的到來,原先在那里的客人馬上起身告辭。他走后,黃對我們說,這是我的老朋友,出了點事。后來才知他就是著名劇作家吳祖光。永玉老師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他極富個性。當收音機里正播放著一位操著官腔像是在訓話,他厲聲道,誰聽你的!立馬關(guān)掉。
黃永玉 《藤花》 紫砂
黃永玉 《野茶客》 紫砂
那時的黃永玉在我國藝壇,早已是鼎鼎大名的木刻版畫名家了,是我最喜歡的為數(shù)不多的前輩版畫家之一。他的木刻版畫幾乎每幅都很精彩,不僅題材新穎,構(gòu)圖豐滿,造型生動,裝飾韻味足,特別是畫中的刀法技巧,堪稱絕技。那幅著名的《春潮》,在洶涌波濤中,那驍勇的漁民,擲出鋒利的漁梭,刺向那翻滾的大鯊魚,看那聯(lián)結(jié)漁梭在空中飛旋的繩索,簡直刻絕了!至今也恐無人能及。據(jù)說這是黃永玉特意到榮寶齋,跟木版水印精湛技藝的刻版技師學的,用單刃刀在梨木版上刻出那變化多樣的單線,此技法難度很大,他運用在了著名的《阿詩瑪》版畫插圖上了。這套作品,被公認為是最具中國民族藝術(shù)風格的版畫藝術(shù)經(jīng)典。
幾年前,我孫子七歲,我送他上學路上看他歡快的樣子,馬上聯(lián)想到黃永玉的版畫《全家送我上學堂》,這幅畫是他1960年創(chuàng)作的,同樣運用了木版水印套色技法,畫的是土家族祖父和母親送孩子上學的情景,祖父戴著斗笠,叼著煙袋,手提飯盒,母親夾著雨傘,右手提孩子雨鞋,左手提個墨水瓶,腰間還別著水壺,孩子背著書包夾著小黑板,他們走在上學的路上。這三代人形象的刻畫都各有特點,特別是那些生活物品,斗笠、雨傘、雨膠鞋,說明當?shù)爻O掠辏埡?、水壺、墨水瓶、小黑板,說明學習環(huán)境的艱難,離家較遠,中午飯在校吃,這是當時邊遠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群眾生活的真實寫照,就是這樣艱難的情況,也比過去好多了,孩子有學上了,民族的未來有希望了,黃永玉就是土家族人,對這些更有很深感觸。他還為這幅畫配了首兒歌,我一時記不全了,便打電話問他,他卻一字不落地背下來:“爺爺七歲去逃荒,爸爸七歲去放羊,今年我也七歲了,全家送我上學堂?!边@短短的四行兒歌卻道出了社會時代的變遷。詮釋了畫的主題。
黃永玉 《將軍》(局部)紫砂
黃永玉 《江南》 紫砂
黃永玉 《蝸牛》 紫砂
黃永玉 《柘枝舞》 (局部)紫砂
我雖與永玉老師相識多年,但我們見面的時候卻不多,就像老師自己談,他結(jié)識李可染先生多年,卻只去過他家一次?!盀槭裁粗灰淮??只是不忍心。一個老人有自己特定的生活方式,創(chuàng)作氛圍,一種藝術(shù)思路的邏輯線索。不光是時間問題??腿藖砹?,真誠地高興;客人走了,再回到原來的興致已不可能。不是被惡意地破壞,不是干擾,只是自我迷失。我也老了,有這種感受,不能不為他設(shè)想。”他說的也是我心所想,我們的心靈竟這樣地相通。除此之外,我還有另一思慮,他學識淵博,我學識粗淺,他的很多知識我是夠不著的,談不到一起恐面臨尷尬。我雖去他那里幾次,但都不是我單獨一人。每次都受益匪淺。聽他饒有風趣的談吐,知道許多奇聞軼事,更感受到他為人治學態(tài)度的厚道嚴謹。特別是他那做事不斷,充盈著創(chuàng)造活力的精神狀態(tài)。世上藝術(shù)家少有。他不僅創(chuàng)作不斷,而且總有新的絕活突現(xiàn)。怎會想到他從意大利帶回他創(chuàng)作的琉璃藝術(shù)品在榮寶齋展示?他常說“我沒有一天閑著”“我每年都想做有意思的事?!边@也許是因循著他表叔沈從文的說法:“我們這里的人只想做事”這點,作家李輝先生說得精辟:“‘我們這里的人只想做事’的確,我接觸的許多先生,無論在任何環(huán)境里,哪怕身處逆境,做事一直是他們心中所系。做事,讓他們內(nèi)心沉穩(wěn)而從容,文化的一點一滴,其實就是在做每一件事情的過程中的積累,延續(xù)。正是如此,他們的生命才沒有荒廢,才在文化創(chuàng)造中安身立命。”黃永玉不正像一個盛滿了文化瓊漿的神奇寶瓶嗎!瓶里源源不斷地倒出芳香四溢的玉液,潤澤人們的心田。
黃永玉 《憂樂共賞》 紫砂
黃永玉 《憂樂共賞》(局部)紫砂
這不,我剛接到他兒子黑蠻兄給我寄來的請柬,他要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黃永玉的紫砂壺”展覽,請柬是他的一幅畫,十分別致,中間畫著他雙手張開提著紫砂壺,前面擺著一排紫砂壺,題字更有趣:“年紀大了,活得好好的,空耗著雙手總是愁人的,所以找了這些事來做,您有空請來看看。黃永玉敬約二〇一八年五月十九日時年九十五歲真誠地辭謝花籃和花圈永玉再叩”。這是奇跡!國內(nèi)藝壇少有,國際藝壇更不多見。95歲的老人啊,這種創(chuàng)造力,這種精、氣、神實為罕見。不久前中央美術(shù)學院100周年院慶,慶祝會場他站頭排,腰板挺直,精神矍鑠。
黃永玉如此超強的生命力從何而來?憑我淺薄學識,恐難說清。僅知他少年離鄉(xiāng),四處漂泊,飽嘗艱辛,這磨礪了他堅韌意志。特別是在那國難當頭,流離動蕩歲月中他身邊的愛國志士、文化前輩影響著他,加深了他的家國情懷。同時也飽覽祖國山河,吸允祖國母親豐富的文化乳汁,充實著他的知識儲備。在福建泉州他有幸遇見弘一法師,受他指教,法師臨終還給他留下墨跡:“不為自己求安樂,但愿眾生得離苦”。這些文化養(yǎng)料,滋養(yǎng)鑄就了他仁愛的藝魂。他風趣地說:“我死后的墓志銘都已想好:‘愛,憐憫,感恩。’”他的一切創(chuàng)造都是對祖國文化養(yǎng)育之恩的反哺。記得幾十年前他就發(fā)出“民間美術(shù)是母親”的感慨。湘西,黃永玉出生的地方,也是“我們這里的人只想做事”的地方,這里的人民為家鄉(xiāng)走出這位不斷做事,95歲還做出奇跡的游子而感到驕傲自豪,聽,他們在唱新民歌:“湘西在哪里?在阿公的故事里,在阿婆的織錦里,在沈從文的小說里,在黃永玉的繪畫里。”這是故鄉(xiāng)親人對赤子黃永玉的最高褒獎!我衷心地祝福恩師健康長壽,贊他,做事不斷人不老!
黃永玉 《酒中八仙》 紫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