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樟村的澡堂

鄒欣怡

霧氣蒸騰，溫暖的燈光使浴室亮堂起來，我瞇著眼，思緒回到下樟村的澡堂。

我已經(jīng)很少回老家了，尤其是外婆也從老家出來后，一般只有每年清明才回去。

老家下樟村是深山里的一座古村落，留在那里的大多是外婆輩的老人。走在老家的街道上，外婆和每位鄉(xiāng)親熟絡(luò)地打招呼，一會兒便會收到無數(shù)吃午飯的邀請。我看見外婆像久旱逢甘霖的稻子，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迅速煥發(fā)光彩。而外婆回到下樟村，每次必做的事就是去澡堂洗一次澡。她總說在那兒洗完澡就能活過今年，活到明年再回老家的時候。骨子里的堅持慢慢成了信仰，我想外婆的根在這座高山上的村莊里，在氤氳著濕氣的溫泉澡堂里。

這次回老家，外婆拽著我說，在澡堂里洗一洗能洗凈身體上的污濁。我第一次跟隨外婆和媽媽來到公共大澡堂。站在澡堂前，我歪著頭審視著這棟有著幾十年歷史的老建筑。時光的流逝沒有為它帶來歷史風(fēng)韻，徒增破舊之感。澡堂里是溫泉水，這里不收費，也無人管理，村民們只是靜靜地享受大自然的饋贈。

澡堂里的燈光昏黃陰暗，燈泡也已經(jīng)發(fā)黑。我似乎聞到飛蛾的焦煳味，聞到腐朽的黏濕的味道。池子非常簡陋，由沙石混著水泥澆筑而成，而且看上去并不干凈，邊緣也已經(jīng)磨損。

我還發(fā)現(xiàn)這里沒有單獨的淋浴間，只有一個大池子，以及放在門后用來裝衣服的竹籮筐，一時不知所措。外婆和母親卻很快融入熟悉的溫泉中?？粗刈永锏泥l(xiāng)親，我猶猶豫豫地站在原地，最終還是走到一個角落，默默地脫掉衣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鉆進(jìn)池子?？伤疁靥珷C了，我沒忍住大叫一聲，跳了出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緩慢地再進(jìn)入池子，我漸漸適應(yīng)了，放松下來環(huán)視四周：外婆和一位奶奶在聊天，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女孩靜靜地在角落里洗頭發(fā)，還有不愿洗澡到處亂逛的孩子。褪去所有掩飾，鄉(xiāng)親們在這個公共澡堂里坦誠相見，和和氣氣。或許，這座澡堂在默默守護(hù)著大山里人們的自在和純樸，以及流淌在血液中的濃郁的情感。

此后，我也愛上了下樟村的澡堂。若多年以后，我能回想起下樟村里那個不太干凈的澡堂，也許我也能在繁忙的快節(jié)奏生活中找到一絲自由的味道。

佳作點評

公共澡堂簡陋破舊，卻是外婆的信仰?！拔摇备ハ丛璧倪^程，其實也是洗滌靈魂的朝圣”之旅。在那里：“我”不僅真正感受到澡堂里蘊(yùn)含的山里人的自在與純樸、溫情與坦誠，更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卸下偽裝，坦誠相見，或許，我們都能找到最好的自己，獲得心靈的自由。文章用細(xì)膩含情的語言娓娓道來，先抑后揚(yáng)，讓讀者也在不知不覺中愛上澡堂，審視自己。

（鄔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