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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地頭(外一篇)

      2018-04-12 16:47:20禪香雪
      雪蓮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枇杷

      老王和男人們抬著她洗過的身子進寺里去了。

      太陽像個毒火蟲,從清真寺的門外爬到門內(nèi),繞寺院角角落落爬行一周,再扭斜著爬出來,連個地縫也不錯過。房檐屋頂都吊著火熱的舌,呼扇呼扇地出悶氣。毒辣辣的光線,把整個寺院給包圍了,給滲透了,給蠶食了。腳下的土粒在熚熚剝剝地燃燒,頭發(fā)絲仿佛都給引燃了,一根一根地豎起來,朝著太陽撒歡的跑道,發(fā)出嗞嗞嗞的焦糊味兒。

      繞過跪在泥土地上的人墻,我走到屋檐下,朝寺院的門里張望。白乎乎的一片人頭,大的小的,高的低的,長的圓的,從門外的太陽底下,沿著門廊向寺院里延伸。我提起腳跟,站得更高一些,目光越過一顆又一顆頭顱,尋找同樣戴著白帽的老王。掃過來掃過去,都沒有找到。他們膝蓋下鋪著彩色的絨毛墊子。跪拜的姿勢是一律的,一動不動。

      誦經(jīng)的聲音,一會兒高上去了,一會兒低下來了。時而像纖夫的號音,時而像童子的囈語,時而像狂風(fēng)急雨,時而像和風(fēng)細雨。祈禱的人群,跟著聲音,跪下去了,站起來了,又跪下去了,又站起來了……他們的內(nèi)心,裝著真主安拉。安拉說什么,他們就做什么。安拉暗示什么,他們就踐行什么。即使太陽燒焦他們的肌膚,他們也沒有隨意地動來動去,毫無顧忌地抓頭撓耳,左顧右盼。

      矮個子跪在青石門檻外面,太陽光順著他的衣領(lǐng)往胸膛里竄,裸露的一小塊胸脯干癟黑紅,亮亮的汗珠子附著在上面,不斷生長,直到漲成一個大水泡,黏不住時,咕嚕一下,滾到他的腰腹中去了。跪坐的樣兒,像橋墩上的石獅子,紋絲不動。眼睛低垂下去,看向自己的胸口。嘴唇微微翕動,不停地咕噥著什么話。膝蓋下面,鋪著一條灰色的毛巾。毛巾原本應(yīng)該是白色的,給汗泥臟污了,看不太清暗色的花紋,浮層疙里疙瘩的,繡起了一層毛球。毛巾又窄又小,剛剛擱下他兩只并攏的膝蓋,小腿和腳尖全橫在泥地上,他似乎沒有覺察,仍直直地跪在那里,念念有詞。白色的棉布短袖,仿佛用黃泥水洗過,汗水打濕的地方,顏色更濁重了,像頑童敷上去一層稀拉拉的黃泥。黑色的長褲,沾滿白撲撲的泥灰,似乎跌倒過很多次,拍擊過很多次,再洗也無法洗干凈一般。

      兩點過一刻,走進來一位白綢衣白綢褲的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把做工考究的彩色墊子緊挨著黑污的毛巾鋪好,脫掉鞋子,站上去,祈禱一番,直直地跪下去。太陽依舊不發(fā)聲,從黑污的毛巾踅摸到彩色墊子的絨毛里,抓撲兩下,跳上中年男子的眉尖,忽閃明明滅滅的熱光。他閉著眼睛,任陽光在眼皮上彈來跳去,厚厚的嘴唇一直在動,仿佛在咀嚼東西。順著一張張臉看過去,似乎每個人都在嚼東西,是很輕很淡的那種味兒。腮幫子幾乎不動,聽不到牙齒磨碎食物的咯吱聲。

      阿訇還在誦經(jīng),跪坐的男人們,附和著他的語調(diào),站起來跪下去,再站起來再跪下去,沒有一絲焦躁與嫌惡。八九歲的小男孩,也是一臉的虔誠,做著一律的動作。剛站到清真寺門口那會兒,我還好奇地觀看他們祈禱,后來就站不住了。腿腳發(fā)麻,腳掌酸疼酸疼地抽搐。從屋檐漏下來的熱氣熏蒸得我頭皮發(fā)緊。我稍稍扭一下身子,想走出去。回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大門來,跪滿了過路的甬道。

      沒有交警維持秩序,他們走進大門,很自覺地排在后面,鋪墊子脫鞋子,站上去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祈禱完畢,深深地跪下去,額頭緊緊地貼住地面好一會兒,再抬起頭來,挺直了身子。正午的太陽在他們的頭頂游來游去,透過白色的帽子,蒸燙發(fā)梢,他們絲毫不為所動,專心想著仁慈的真主,跪在那里,靜若一片秋后的草原。

      女人們坐在停尸房外面的通道,默默地等待。大部分頭上裹著或黑或白的頭巾,只露出一張臉孔,不哭也不笑。長衣長褲把她們的身體包藏得嚴嚴實實。有幾個女人跟我一樣只戴著白帽子。墻根下站著一個戴白帽的姑娘,著一身素色的綢衣,手拿一個棗紅色皮的小本,一頁一頁地翻閱。

      弄堂里很安靜,沒有擺放白花花的花圈。墻裙屋角還是老舊的模樣。聽不到一絲哭聲,甚至沒見到有人流淚。她的眾多姐妹,坐在長條凳上,表情凝滯,彼此之間也不交談,似乎在聆聽阿訇的祈禱。她們跟她像極了。鵝蛋型的臉,大大的黑眼睛,長長上卷的睫毛,濃黑濃黑的蠶眉,集合在一起,就像真主把人間最美的五官全配到她們臉上了。再看那個頭,一走進街市,你就能望得到。兩條腿筆直修長,跨出一步,相當于你走上兩大步。現(xiàn)在,她們直直地坐在那里,兩膝并攏,兩只手松松地搭放在腿上。

      她病倒之前,是個模特。我見到她的時候,她正在家里做午飯。新款的時裝優(yōu)雅地套住上身,一走一晃,帶起一股走貓步的微風(fēng)??拷?,我須得仰頭,才能看清她說話的表情。她臉孔發(fā)青,嘴唇發(fā)紫,一看就有不治之癥。走幾步,便會氣喘,呼哧呼哧地響,胸腔里像是安裝了舊風(fēng)箱,給一把病魔的大手推拉著,不能暢通地呼吸。

      她的身子骨像一副老板材,站在客廳里,直愣愣地戳向屋頂,沒有一絲生命的活氣。她給我倒水。我接水杯時,觸到她修長的手指硬硬的骨節(jié),嚇得一縮手,茶水溢出來,濺到茶幾上面。她慌忙拿起抹布,蹲下來,一遍又一遍地擦。擦完后又用手摸一摸,站起來去洗手間了。

      廚房響起切菜的聲音。我走過去想要給她幫忙。廚房的空間很小,只能容下兩個人來回忙碌。案板上擺滿切好的菜蔬和魚肉,還有蔥姜油鹽等各種調(diào)味品。有些我都說不上名兒來。她把我推出來,自己一個人在里面煎炒。轟轟轟的油煙機聲,魚肉倒入熱油鍋的爆裂聲,鐵鏟子與鐵鍋底相撞擊的聲音,淹沒了她呼哧呼哧的氣喘聲。我站在她身后,看她手腳利索地炒菜,炒出一盤又一盤飯店里才能吃到的美味,驚嘆不已。

      她是個會生活的女人。老王說,她做得一手好菜。她又是伊斯蘭信徒,心底特別善良,見誰有困難都會伸手去幫,常常把那些沒有飯吃的朋友帶到家里來,給他們做一大桌子菜。吃過之后,又不讓任何人幫忙收拾。先天性心臟病發(fā)作后,有時做好飯都沒有力氣吃了,但只要能動,她就不讓別人插手干活。

      她會做葡萄酒。每年新葡萄下來時,她買來大筐大筐的鮮葡萄,自己做酒。過一段日子,房間里滿是葡萄酒的香味。老王說著,就給我倒酒。一大桶紫色的葡萄酒,打開蓋子,滿屋子飄起濃郁的酒香味兒。她吃得很少,喝得也少。吃了一小會兒,便放下筷子,扶著茶幾沿兒站起來,叮囑我多吃點,轉(zhuǎn)身走進臥室躺下了。

      看到她病弱的狀況,我真擔(dān)心她起不來了。那次離開后,老王打電話說,她斷斷續(xù)續(xù)地住院,時好時壞,自娘胎里沒有發(fā)育健全的心臟,終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就像窗外風(fēng)雨中掛在枝頭的黃葉,被蟲子食了筋脈,再也沒有復(fù)活的元氣了。

      她走的那天,是周四凌晨。先一天,她剛從醫(yī)院回到家。周三晚上,天陰沉沉的,仿佛給長安城扣上一口大鍋。她收拾衣物,整理床褥,似乎有預(yù)感一般,反復(fù)給老王交代后事。躺下后,翻來覆去不能入睡。站起來走一陣子再躺下,還是睡不著。夜半鐘聲響起時,窗外閃過一道明晃晃的電光,緊接著,巨炮炸響的雷聲就響起來了。她趕快穿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那些都是她新買的衣服。

      她的心臟在雷電的炸鳴中轟然崩潰。暴雨啪啪啪地滑過窗戶時,她平靜地睡著了。手里抓著一本老王沒有校對完的文稿。她死在星期四的潘閃日,葬在星期五的主麻日,應(yīng)該是主對她最仁慈的寬恕。后來報紙公布,那天晚上,雷電共響了282次。這個數(shù)字是個什么概念,老王給我說他還沒有破解。不過,這應(yīng)該與她的離去有著某種靈魂深處的通應(yīng)。

      伊斯蘭教徒要做禮拜。平日在家里做,每個周五在清真寺集體做禮拜。教徒死去要速葬薄葬。下葬前要做站禮,站禮選在午后舉行。如果適逢周五,儀式就會很隆重。主教會安排把站禮和集體禮拜放在一起舉行。

      老王和那些男性親戚抬著她進去一個多小時了,儀式還沒有結(jié)束。大門口匆匆忙忙走進一老一少兩個人,好像是父子。他們沒有帶墊子,也沒有拿毛巾,脫掉鞋子,直接光腳站在地上。照樣一通祈禱,然后跪下,額頭貼緊了地面。

      清真寺大門的門樓下,有五六個乞丐。他們或白發(fā)須髯,或拄著拐子,或手腳殘疾,一律都戴著白帽。有的跪著,有的坐著。那對父子剛從地上抬起頭來,儀式便結(jié)束了。門口的乞丐也都站起來,退到兩側(cè)站好,默然不語。參加禮拜的人往出走時,有的會掏出零錢給他們一人一張地發(fā)過去。

      老王說,她生前每個周五都會來這里參加禮拜。每次出門都會裝好一卷零錢。

      最后出來的十多個人抬著她的尸體上了車。沒有漢族人沉重耀眼的棺罩,沒有嗩吶鑼鼓的吹拉彈唱,仿佛她疾病發(fā)作,蓋著一張布單子,躺在一副擔(dān)架上,正去往醫(yī)院救治。

      正午過后,城市像是被熱氣充飽的氣球,走到哪里都彌漫著甩不掉的熱浪??照{(diào)半天啟動不起來。老王坐在車里,眼睛腫得像兩顆燈泡,明晃晃地亮。他蜷縮在座位里,像個受傷的孩子,打不起精神來。原本沒休息好的老王,坐在木條凳上,守了一夜的靈。瘦骨嶙峋的樣兒,經(jīng)不起這樣的打擊與折騰,愈發(fā)地憔悴了。

      車子慢行了一個多小時,趕到伊斯蘭公墓。墓地在山頂平坦的地方,沒有大門。一眼望去,密集的墓碑整齊地豎在太陽下,散著烏黑的亮光。墳頭上大都插著一根樹枝。這墳?zāi)沟母窬?,像?guī)整的北方小城,東西南北的方向,一瞅太陽就辨得清楚。墓碑上方有一行符號文字,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中間一行用漢字刻著亡故者的名字。其它地方,跟漢人的墓碑一樣,刻著親人的名字。

      她被抬進去,靠近公墓的最里面。挖開的墳?zāi)梗瑳]有見到一塊磚瓦。墓道外,全是黃燦燦的泥土。墓道大約有兩米長,底部拐進去有一穴僅能躺下一人身體的洞子。不遠處,一幫農(nóng)村人,拄著鐵锨,裸露著黑烏的頭,站在那里觀望。

      剛下過雨,墓地被午后的太陽一蒸,像開鍋的饅頭,呼呼地冒著熱氣。這塊公墓好像開發(fā)沒有多久,墳頭上沒長起一棵大樹。很多墳頭還是新鮮的黃土,給前兩日的暴雨淋透了墳脊,裂著深深的溝子。雨水可能都滲透到亡者的身體里去了。

      老王第一個下到墓道里。他們抬起她,一點點地往下放。據(jù)年歲大的人說,她洗過澡,用五層白布裹著,不用放進棺材,直接放進墓洞。她生前說,伊斯蘭教徒,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去,融入泥土,就是進入了天堂。真主在那里,會引你走上去天堂的路徑。

      眾人把她放進墓洞,老王小心地幫她整理好頭部,就上來了。又下去了兩個人,用泥土封住洞口。她終于走上了她大半生一直禱告要去的天堂。親人們鏟起三鐵锨土撂下去,退到一邊了。拄著鐵锨的農(nóng)村人圍上去,她一鐵锨,他一鐵锨,紛紛揚揚的黃土不一會兒就填滿了墓道,隆起了一個土丘。

      阿訇在念經(jīng),超度她的靈魂。眾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她墳頭的周圍,目送她一點一點陷入泥土更深的地方去了。太陽的火輪偏向了西方,一寸一寸地引導(dǎo)著她去往西天的世界。快要立秋了,蟬兒也聞到了死亡的氣息,異乎尋常地鳴叫,和著阿訇的經(jīng)音,鉆進泥土的縫隙里,追隨著她的亡魂,修度她來生再走一遭塵世的機緣。哪怕是修成一棵小樹,也會有觀風(fēng)看雨的情致啊。

      墳頭立起來了,眾人都返回了。老王給墳頭插了一棵小樹。他渾身上下沾滿濡濕的泥土。臉上灰暗暗的,沒有一點血氣。他站在墳前,讓我給他留張影。我剛舉起相機,那些扛著鐵锨的人,都向他伸出了粗糙的手掌……

      枇杷時刻

      走出酒店,就看見天橋口的臺階邊坐著一位婦女,腳前擺著一籠金黃的枇杷。她把手搭在籠沿上,摸了一圈,又伸進籠里,摸出一個枇杷,舉起來看了看,又放進去。暮色模糊了她的年齡,燈光照出了她滿臉的疲憊。她坐在城市明明暗暗的光影里,弱得像夏日凝滯不動的悶空氣。稀稀拉拉的行人偶爾有幾個問問價錢,也是邊走邊問,似乎問問而已,并沒有秤上幾斤的打算。

      籠里的枇杷有的跟雞蛋一樣大,有的比雞蛋略小一些,但比我以前見過的枇杷大多了。每年六月高考前幾天,學(xué)?;▓@里一南一北兩棵枇杷樹,掛滿黃澄澄的果子,太陽光一照,像一樹一樹被綠葉襯托的橙色瑪瑙。照完畢業(yè)照的高三學(xué)生,手伸到瑪瑙堆里,摘一顆撕掉皮兒放進嘴里吮吸,還不忘把另一只手再伸上去。

      學(xué)生離開校園休息的那幾天,閑來無事,我獨自一人走到枇杷樹下,仰頭看熟得更黃更亮的枇杷,全長在高處。伸出手臂,跳幾跳,怎么都夠不著。吃的欲望一旦被勾出來,口水就在嘴里打轉(zhuǎn)轉(zhuǎn)。這學(xué)生吃到的枇杷,到底是什么味兒?

      今年夏天,我沒帶高三。整日忙忙碌碌地備課上課,竟忘記枇杷的成熟了。忽而有一天,走進辦公室,辦公桌上擺著一大束淺黃色的果子,棗子般大小。我摘下一顆嘗嘗,淡淡的甜里透著微微的酸。果子太小,核兒很大,薄薄一層果肉,酸甜味兒還沒等仔細品咂透徹,就從舌尖上消盡了。繼續(xù)摘,繼續(xù)剝皮,一口氣吃掉十幾顆,依然沒有過癮。總覺得這枇杷的味兒淡了些,與我理想中的枇杷,差距甚大。

      教學(xué)歸有光的《項脊軒志》,帶學(xué)生們讀“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毙目偝背钡?,像是要潮出一股子眼淚來。在歸有光敗落的家里,他的妻子曾親手種下一棵枇杷樹。可惜,樹栽下去沒多久,妻子就死了。妻摸過的枇杷樹日日生長,直至枝繁葉茂,亭亭如蓋。多年以后,歸有光回到家里,徘徊于庭樹下,睹物思人,枝枝葉葉都是妻子生前的味道,即使枇杷黃透,太陽給它鍍上一層金光,歸有光看到的又怎能不是一樹的傷味啊?

      歸有光是蘇州人,想這枇杷是南方果木,喜得光熱,在北方的園林里,如何能長出一顆顆汁液飽滿的果實?日后又發(fā)現(xiàn),在楊凌,枇杷竟是被當作一排排行道樹栽種于坡頭坡尾或是花園小徑的旁邊,作為風(fēng)景看,雖然還有人在六月麥黃時摘食,我卻喪失了再去品嘗的欲望。

      再逢枇杷,是在翻越秦嶺以后來到的安康。婦女籠里的枇杷比我曾經(jīng)見到的枇杷大好多圈。該是樹上自然黃熟的枇杷。皮兒輕輕一撕,就揭下來,果肉厚一些,汁液濃一些,甜味重一些,沒有絲毫的酸味兒。咬一口,甜汁兒在牙齒里里外外跳躍,香透了兩頰。

      吃過晚飯,我原本想獨自一人去江邊走走,看看漢江夜景的動態(tài)感與靜態(tài)美。沒想著買東西,身上僅裝了幾十元錢,其它行李一律放在酒店??吹竭@更加水潤更加飽圓的枇杷,又動了吃枇杷的心思。雖不是歸有光蘇州的枇杷,亦有江南水果的正味兒吧。

      婦女說每斤8元,我想到要去游玩,不便攜帶,先買一斤吃吃,如果味道好,回來再買。挑揀時,發(fā)現(xiàn)婦女手邊有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更大更勻稱更黃亮的果子。我伸手掏,她說是別人挑的,后來又不要了。還補充說,都是瀛湖邊的枇杷,越小越好吃。

      我提著稱好的枇杷朝漢江方向走。走上天橋,回頭一看,婦女守著她的枇杷籠孤零零地坐在臺階一角,沒有人再去買她的枇杷。我想,回來時如果她還在,我就買一大袋子。天橋上有擺地攤的,賣著零碎的日用品,也很少有人光顧。四面都是燈火,高樓射出來的,商店透出來的,路燈落下來的,交匯在一起,閃閃爍爍,幽幽魅魅。我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光影里走著,邊走邊吃枇杷。

      路上不認識一個人。我提著兩個小袋,一個裝著枇杷,一個裝著垃圾。吃一顆,枇杷這袋的分量輕一些,垃圾那袋的分量重一些。枇杷的水分很足,吃過四五顆,我的兩手沾滿汁液,黏糊糊的,但我沒停,依舊邊走邊吃。一斤枇杷,估計不是一棵樹上結(jié)的,味道不完全一樣。有的甜味淡點,有的甜味很重,有的帶點酸味兒。有的扁一些,有的圓一些。圓的比扁的味兒濃。有的水分飽滿,有的果肉薄薄一層,裹著一個大大的褐色核兒。走過兩個紅綠燈的路程,一斤枇杷就被我吃光了。扔掉垃圾袋,裝起空空的枇杷袋,舔舔黏糊糊的手指頭,甩開臂膀朝江邊走去。

      出門時已經(jīng)九點,買枇杷吃枇杷消去大抵半個小時。沒帶手機看不到時間的流逝,走在陌生的大街上竟有些惶然。問旁邊走路的小姑娘,說再直走一會兒就到了。

      到第三個十字路口,有個女子,站在路邊,腳邊依次擺放著六個盒子。走近一看,盒子上印著“瀛湖枇杷”四個大字,墨綠的底盒上掛著金黃的枇杷,格外誘人。我問她是賣還是買。她說自家地里的,是賣。枇杷熟了,有上千斤。女子個頭不高,身子骨單薄,說話柔聲細語。她說枇杷成熟期半個月就得賣完,今年網(wǎng)上銷售很快。不過,外省市的訂單摘果子時不能熟到十分,七八分才能郵寄。眼前的這六盒都已熟透,不宜長途運輸,全是安康朋友訂的單,他們一會兒來取。女子說起她家枇杷的銷售輕松得像是跟我這個陌生人聊天。而那個提一籠枇杷的婦女為何想不到這個方法?

      女子告訴我,今年的枇杷就要賣完了。每年盛期還可以親自去采摘,邊吃邊摘??上?,我忙著其它事情,不能親自體驗采摘枇杷的樂趣了。正在悵惘時,女子說,我給你拿一個嘗嘗,盒子裝得滿。打開盒子,挑出一個最大的給我,我揭開皮兒,的確更甜,更水,果肉更厚。明年想找個機會來采摘,就讓女子加了我的微信。吃過枇杷,拍拍黏糊糊的手,繼續(xù)朝江邊走。邊走邊讀,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那悠長的一聲“矣”,又讓我生出絲絲縷縷的感慨來。返回時,如果婦女還在,我就買她一籠的枇杷,帶回給家人吃。

      江邊停滿車輛,我一層一層走下去,一層一層人露出來。有觀景的,有吃燒烤的,有打麻將的,有快步走路的,有悠閑散步的,更吸引我的是江邊的三五個浣衣女人。她們坐在水泥地上,衣袖擼起,褲腿高卷,兩腳踩進水里,兩腿之間擺著個小搓衣板,一大籠臟衣服放在旁邊。身子一弓一弓地搓洗,時不時舉起一根木槌敲敲,聲音木遠,越敲越淡。這夏日的衣衫,不知能敲出多少泥灰?

      穿粉色襯衫的女人正洗著忽然跳起來,貓著腰用木槌在水里撥拉。走近一看,竟是個小螃蟹,它被撥離水面后跑得挺歡,但還是被女人撥進盛著水的塑料袋里。問她干啥用。她說給孩子玩。前幾天就答應(yīng)給孩子逮的。

      抬頭一看,水面很寬,很靜,落滿燈光的水流得繽紛斑斕。沒有波濤洶涌,沒有波瀾起伏,像是一群水仙子穿著彩衣集體去趕趟兒,不得不跟著隊伍朝前走,卻又是悠閑自在地趕趟兒。漢江大橋穩(wěn)穩(wěn)地屹立于平靜的水面,上下連接的水泥柱不是慣見的粗壯石柱,而是很多個W拼接起來的圖案,燈光打上去,像一副插進水中的油畫。

      剛下過雨,河水不是很清,但女人們還是愿意坐在江邊洗衣服。她說,夜里沒事,坐在這里可以乘涼,可以和陌生人聊天,時不時地還能給孩子抓幾只螃蟹玩。要不然,坐在家里不是看電視就是玩手機。

      一陣微風(fēng)吹來,河邊生起透心的涼意,月亮從橋頭上冒出來,柔和的金色比滿河的燈光更讓人心暖。河邊的行人漸漸稀少,估計有十點了,我一層一層爬上大橋口,穿過橋洞子,往回走。手心里黏黏的枇杷汁在河里洗干凈了,一摸口袋,裝枇杷的紅袋子還在,賣枇杷的婦女不知還在不在天橋口,我加快步伐朝天橋口趕。

      月亮懸在馬路兩側(cè)高聳的樓群中間,看我趕路。我走她亦走。月亮該知道我心思的,我走多快她也走多快。城市刺眼的彩光都隱去了。我的意識里只有枇杷,是天橋口婦女的那一籠枇杷。她在那里,還是走了呢?

      昨夜住在曲江邊的芙蓉坊,雨下了一夜。清晨起來,拉開窗簾,對面曲江公館9號別墅的門前,一樹星星點點的金黃被雨水沖洗得逼眼,仔細一看,是枇杷,是生長在秦嶺以北的小小枇杷,是中看不中吃的風(fēng)景枇杷,比起天橋口婦女的枇杷,甜味兒定是太淺太淡了。

      走上天橋,步子更快,心里更期待。摸一摸,紅塑料袋還在,我掏出來捏在手心里。望望天橋上的月亮,更近更柔和。馬路上的車輛跑得靜寂無聲,喧鬧的街市沉靜下去了。一排地攤無影無蹤,斑駁的暗影漏出幾分詭異。我站在樓梯口,往底下看,空蕩蕩的天橋入口,沒有一個人經(jīng)過。我的腳步不再輕快,一階一階挪下去,只看到地面上零零散散落著幾塊枇杷的黃皮兒……

      【作者簡介】禪香雪,原名高鳳香,供職于陜西省楊陵區(qū)高級中學(xué),陜西省特級教師,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西北大學(xué)作家班學(xué)員,入列2016年陜西啟動的“百優(yōu)計劃”。楊凌示范區(qū)文聯(lián)副主席、作協(xié)副主席,《楊凌文苑》雜志副主編。作品發(fā)表于《人民文學(xué)》《美文》《散文選刊》《黃河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延河》《延安文學(xué)》《齊魯晚報》《文化藝術(shù)報》等省內(nèi)外報刊。公開出版發(fā)行散文集《寸寸青絲愁年華》《溫一壺月光》二部、教育教學(xué)隨筆集《高三教師日記》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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