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般生命的昂揚

過了農(nóng)歷冬至，天氣一天比一天寒冷了。住在鄉(xiāng)下的老姑幾乎是天天都要打來電話叮囑我多添加衣服，出門別忘了戴口罩……每次接完老姑的電話，我的心里都要掀起層層漣漪，久久的無法平靜……

老姑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nóng)民，不到十歲就失去了母愛。那時候爺爺看見嗷嗷待哺一幫的兒女，再加上思念奶奶過度，急火攻心，不久雙目失明，所有的做飯，洗衣服就落在了老姑剛剛十歲稚嫩而又瘦弱的肩上。

奶奶的不幸離世給整個家庭帶來了無比的悲痛。那時候我的老叔才剛剛?cè)珰q，幾乎是天天吵著鬧著找媽媽。老姑就天天把我老叔背在背上，白天逗他到雞窩里找雞蛋、聽蟋蟀唱歌，晚上抱著他到窗外看星星找月亮……有時，我老叔哭著哭著就趴在我老姑身上睡著了，老姑就輕輕的把他放到炕上，顧不得擦去臉頰上的串串汗珠，急忙趿拉著鞋，給一家人點火做飯。

每到春耕和秋收的時候，老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和我的父親及叔叔們一起下地干活。當時，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家里種了許多辣椒、菇娘兒，成熟的時候摘下來拿到營城礦里的市場去賣，換取一家人的柴米油鹽等生活必需品。在摘辣椒、菇娘兒的時候，由于老姑天天都要比家里人早起來做飯，根本就睡不好覺，有時摘著摘著就不知不覺地躺在地壟溝里睡著了，當爺爺喊著老姑的乳名，匍匐著身子摸索著找到睡得香甜的老姑時，爺爺干癟渾濁的眼眶里流下的心酸的淚滴！

奶奶去世的時候，爸爸剛剛結(jié)婚。因為那個年代的人想法太俗，由于我大爺爺沒有兒子，就央求我爺爺把我的爸爸過繼給了他。所以說我有兩個爺爺，那時候我爸爸還得要撫養(yǎng)我大爺爺?shù)摹?/p>

每到接近年關(guān)的時候，老姑就要和我媽媽一起給一家人在如豆的油燈下做鞋，媽媽剪鞋樣，老姑紡線，有時我們睡到半夜了，還能看見老姑和媽媽坐在炕梢低頭做鞋，在昏黃的油燈照射下，老姑和媽媽做鞋的影子一會兒在紙棚上，一會兒在墻壁上，飄忽不定，一刻也不會靜止……

爺爺雖然雙目失明，但他老人家心地善良，親友家有個大事小情的爺爺是從來都到場的。爺爺外出的時候，老姑都要拿著一個樹棍兒叫爺爺攥在手里，她在前面小心翼翼的領(lǐng)著爺爺當“向?qū)А?。有時爺爺走著口渴了，老姑就攙扶著爺爺小心的坐在路邊，用她的小手給爺爺掬一捧山泉水喝，餓了，爺倆就坐在路邊吃從家里帶來的玉米面餑餑……

斗轉(zhuǎn)星移，光陰荏苒。在苦澀年華磨礪中，老姑轉(zhuǎn)眼間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老姑處的對象也是一個憨厚樸實的農(nóng)民，他的妻子剛剛因病去世，扔下了一個步履蹣跚，牙牙學語的男孩。當時我爸爸和大姑都不同意這門婚事，見我老姑執(zhí)意的要嫁給我姑父，大姑氣得捶胸頓足，還一個勁地說，你不聽話，以后就別蹬我家門一步！爸爸也好言相勸，你進了門就給人家當繼母，你這生活壓力和責任得有多大啊，你可一定要想好……可老姑就是聽不下去，留著淚對姐姐哥哥們說，我從小也沒有了媽，知道失去母愛的孩子是多么渴望有一個媽媽在生活中關(guān)心、照料自己……結(jié)婚那天，大姑和親友誰都沒有送老姑步入婚姻的殿堂，是他自己拿著包走進姑父家的。結(jié)婚以后姑姑無微不至的照顧姑父和前妻才幾個月的兒子，姑姑心腸特別的好，對這個孩子就像親生一樣，細心呵護，擦屎端尿……再后來姑姑就有了自己的骨肉，姑姑也生了個兒子，姑姑家倆個孩子了，孩子一天天的長大，相繼上了小學和中學，姑姑是嘔心瀝血，含辛茹苦。辛辛苦苦的把這兩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了，并先后給兩個兒子一視同仁的結(jié)了婚。大兒子結(jié)婚后不久又離婚，姑姑和姑父又歷盡千辛萬苦，后來又給他成了家。為了使大兒子大兒媳能一心撲實的過日子，老姑又把家里的家當全部給了她這個毫無血緣的兒子……

現(xiàn)在我的姑姑雖然已經(jīng)是六十多歲的人，但她每天還用自己的雙手精心侍弄家里家外。因為過度的勞累，身體也每況愈下，但老姑仍廢寢忘食的種地忙碌，幾乎天天都沒有休息的時候。我特別心疼我的姑姑，我每次看姑姑去，都要給她買衣服，買她愛吃的香蕉……每當我勸老姑要多注意身體時，老姑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就會擠出苦澀的笑：大侄女，你沒有看見大地里的苦菜花了嗎？它迎著冰凌而出，在漫山遍野開放著黃色的花朵，而且是年年不息，春風吹又生……老姑樸實而又蘊含生活哲理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已經(jīng)感動得淚眼婆娑，情不自禁的撲進了老姑的懷里……

我的親親老姑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