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看媽媽的孩子

1.小球的兒童宣言

在蘇爺爺不斷催促下，蘇家、袁家兩部車下午兩點多就上路了。

從溪湖上了高速公路，果然車子就多起來了，還好，還算通暢。

袁爸爸心情很好，一路上跟孩子說話，其實都是小球在回應，袁式杰都默不作聲，偶爾回應小球的話；不過，兩個小孩對話起來，就有說有笑。

袁爸爸問：“你們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想過，想做的事很多呢！”小球說，“例如做一個街頭魔術師，到全世界的大城市去表演。”

袁式杰說：“你不是說要當程序設計師嗎？騙我！”

“沒騙你呀，我也想過要當程序設計師呀！我要設計老師機器人、爸爸機器人、媽媽機器人……因為有的老師很爛，有的爸爸不像爸爸，有很多人沒有媽媽！對了，等我做出了機器人媽媽，第一個就送給小杰，好不好小杰？”

小球講了一大串，袁爸爸聽了，覺得意有所指，就轉(zhuǎn)移話題：“那小杰你呢？長大了想做什么？”

“呃……不知道?！眹肃榱税胩?，袁式杰才說出三個字。

“你不是說要做運動選手嗎？你的體能那么棒！”

“我現(xiàn)在不想當運動員了嘛！”

“為什么？你不要一直以為運動員都不傷腦筋喔！現(xiàn)在的運動員不一樣了！我是不行，要不然我會想做一個了不起的運動員！”小球?qū)\動一直懷有很大的熱情。

“要當你去當呀！我就是不想當運動員，我不想像我爸爸！”

本來談到運動，袁爸爸很有話說的，自己的孩子不想當運動員，他覺得有些失落，聽了兒子的話，他又沉默了。過了很久，他低著嗓子說：“小杰，爸爸讓你覺得很丟臉嗎？小時候你不是很崇拜爸爸嗎？現(xiàn)在，爸爸對你不好嗎？為什么你都躲著爸爸，從來不正面跟爸爸說話了？你看看小球，他們家多好呀！一家人都和和樂樂的?！?/p>

車上的空氣變得很沉悶，小球看到袁式杰低著頭，袁爸爸開車，直直看著前方的車子，小球有點困擾地抓抓頭，硬著頭皮說： “叔叔，我是小孩子，可以說一些小孩子的真話嗎？你不要生氣喔！”

“你說，沒關系！”袁爸爸說。

“我覺得如果大人沒有做到真的愛自己的孩子，他就只是名義上的爸爸，我們小孩子也就只是名義上的孩子。世界上很多大人，只會假裝愛孩子，什么事都不跟孩子商量，我們孩子就只能跟大人保持遠遠的距離?！毙∏蚪K于很正經(jīng)地說完這段話。

車上又陷入沉默。這時到了竹東，車子很多，車速變慢了。

還好袁式杰有小球一路陪著，他就怕跟爸爸獨處，沒話可說，太尷尬了。

2.袁爸爸路上的急轉(zhuǎn)彎

袁爸爸說車子要加油，就下交流道（注：高速公路或國道的下支路，也叫輔路或匝道）進入關西休息站，提議讓孩子先下車，他去加了油再過來會合。小球反對，說：“我們陪你加好油，再一起去上廁所，我們家都是這樣的?！?/p>

袁爸爸就依他，加過油，上了洗手間，他讓孩子到商店去買些東西上車吃，自己回了幾則短信，跟蘇家通報彼此行程。袁式杰幫爸爸買了一杯熱咖啡。拿著熱咖啡，三個人又上路了。

“剛剛，聽了小球的話，我想了很多。小球的話簡直就是全世界最嚴正的兒童宣言??！”一上路，袁爸爸就拉回原來的話題，“我想請教小球，你說說，你們家跟我家有什么不一樣？”

這一問，小球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要從哪里說起。

“怎么說呢？真的有很多不一樣，例如：我們都很愛家里的人，爸爸很愛媽媽，媽媽很愛爸爸，我們都愛爸媽，爸媽也都很愛我們。”

“我不愛小杰嗎？我一個單親爸爸做得不夠多嗎？我工作賺錢，東奔西跑不是為了他嗎？”說著說著，袁爸爸有些激動，他不是生氣，而是悲傷。

“叔叔，我沒有說你不愛小杰，你當然是愛他的！可是你怎么愛的，你知道嗎？你買一個便當回家丟給他當晚餐，你給他五十塊錢要他自己去買早餐，你帶回兩件T恤回家說給他穿，這是你的愛嗎？我們家不是這樣的。我鞋子壞了，媽媽會約個時間陪我去買；姐姐要回來，我們陪著爸爸去車站接她；媽媽買菜，爸爸喜歡陪著去；爸爸去運動，我們也常常陪他去跑步。我們家的愛就是‘陪陪陪’，用時間去陪，愛都是這樣陪伴出來的，不只是‘給給給’。多陪陪小杰，每一個人都需要有人陪，做爸爸不也需要有人陪嗎？”

小球說完，對著袁式杰吐吐舌頭。袁式杰沒有表情，他怕爸爸生氣，怪他在外面亂講他的壞話。

可是袁爸爸沒有生氣，他抽了一口氣，說：“小球，難怪人家都叫你‘怪誕小球’，說得好呀！我想起來曾經(jīng)陪小杰媽媽去買嬰兒衣服，那時候小杰還在肚子里，我們正為他的出生做準備，多幸福??！小杰剛學走路的時候，全家在公園的草地上，我叫著：‘小杰過來，爸爸抱抱！’他就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媽媽叫著：‘小杰過來，媽媽抱抱。’他又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很少有這樣的畫面了。真的，家人少了陪伴，結(jié)果是整個家庭都賠進去了呀”！袁爸爸說著，言語間有些感慨。

突然，袁爸爸減速，緊急把車子停在路肩，袁式杰和小球都直坐起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袁爸爸忙著打開手機，好像要打電話求救。

3.袁式杰就是不想去見媽媽

“哇，叔叔不要這樣嚇小孩！很危險呢！”小球看袁爸爸低頭看手機，車子就停在高速公路的路肩，左邊車道的大車小車疾馳而過，感覺很危險。

“是啊，我還要再嚇嚇你們喔！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小杰的媽媽！”

“我媽媽？！”袁式杰聽到“媽媽”兩個字，禁不住站起來大叫。小球本能地抱住他，畢竟這是在車上?。?/p>

“剛剛你媽媽回復了，同意我們?nèi)タ此?。我找了很久，終于給我找到了！哈哈，以前看得都煩了，現(xiàn)在要見個面竟然還要她同意。昨天南下時，我就一直在找她，通過很多人去找呢！”

小球看著袁式杰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不是驚喜，而是驚嚇，嚇得亂成一團。驚嚇之后，他的臉上不是高興，也不是悲傷，而是用直直的眼神瞪著爸爸的椅背，然后憤怒起來，吼道：“我不要！我不要！”

這時，袁爸爸的車子從大溪交流道滑出高速公路，他扭過頭，詫異地說：“你不是想見媽媽嗎？現(xiàn)在我聯(lián)系上了，怎么又不想見了？”袁爸爸總以為他做的就是對的，就像他以為他愛小杰的方式都是對的。小球覺得袁叔叔又做錯了。

“袁叔叔，千萬不要去！你不能讓小杰這樣去看他媽媽呀！”

“小球，連你也反對？！”袁爸爸說著，把車子停在路邊。袁式杰打開后車門，奪門而出。車外有一條小路，他沿著小路跑，跑過一片樹林，跑過一棟紅瓦屋，跑過一塊菜園，菜園旁邊有一方池塘。

小球也跑了過去，心里想著這時候應該去陪陪小杰，也想著這些大人怎么凈做些蠢事，這樣的大事都不先跟孩子商量。

袁爸爸也跟在后面跑，他想著的是：這孩子又跟我鬧脾氣！我這樣做不是為了他嗎？他不是想見媽媽嗎？我好不容易聯(lián)系上，并且說孩子想見媽媽，他媽媽才答應的。小球在一棵樹下追上了袁式杰，袁式杰一邊踢打著樹，一邊哭了起來。小球還從來沒有看到袁式杰——他心目中的運動英雄這樣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