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緣傳》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研究

周永研

摘 要： 《醒世姻緣傳》中動詞重疊現(xiàn)象已經大量出現(xiàn)，我們在窮盡搜集該書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用例的基礎上，對其重疊格式﹑重疊特點等進行了重點考察，對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形式進行了系統(tǒng)的分析歸納。通過比較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醒世姻緣傳》中的動詞重疊有自己的特點。在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中，“ABAB”類格式最多，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極少帶賓語。

關鍵詞： 《醒世姻緣傳》 動詞重疊 語法結構 語法意義

《醒世姻緣傳》是一部口語化程度較高的長篇小說，故事發(fā)生地主要是山東濟南府繡江縣明水鎮(zhèn)，全書具有濃郁的鄉(xiāng)土氣息?！缎咽酪鼍墏鳌反蠹s成書于明末清初，上承《金瓶梅》，下啟《紅樓夢》，是反映從明末到清中葉大約一百多年間語言事實的重要研究語料。該書的寫作較多地使用了山東中部方言，晁瑞（2014）對該書的方言有較為全面的研究。

能夠重疊是漢語動詞的一個重要特點，而且重疊形式多種多樣。動詞重疊研究是近代漢語語法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醒世姻緣傳》出現(xiàn)了大量的動詞重疊現(xiàn)象。王寶利（2008）對明清小說動詞重疊V1V1V2V2式進行考察，研究對象涉及了《醒世姻緣傳》，但不夠系統(tǒng)全面。賀衛(wèi)國（2004）對《醒世姻緣傳》動詞重疊進行過系統(tǒng)考察，其著重點在單音節(jié)動詞方面。秦存鋼、于亞楠（2008）對《醒世姻緣傳》動詞重疊進行過系統(tǒng)考察，指出“要對動詞重疊格式的發(fā)展演變有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和認識，就應該關注《醒世姻緣傳》，并作進一步的研究”?？上У氖窃撐难芯恐会槍Α缎咽酪鼍墏鳌分械膯我艄?jié)動詞，沒有涉及其中的雙音節(jié)動詞。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形式出現(xiàn)的時間較晚，徐正考（1996）認為元末明初的《水滸傳》中開始出現(xiàn)。于江（2008）認為雙音節(jié)動詞最早出現(xiàn)在明代初期或早于明代的作品中。為了完整呈現(xiàn)漢語動詞重疊式發(fā)展的面貌，我們選擇《醒世姻緣傳》的雙音節(jié)動詞作為研究對象，在窮盡式搜集該書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用例的基礎上，對其重疊格式、重疊特點及重疊條件等方面進行了分析歸納研究。

《醒世姻緣傳》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共出現(xiàn)150多次，具體可以分為“AABB”類、“ABAB”類、“ABOAB”類、“AB了AB”類、“AB一AB”類五大類。此外，還有一些不完全重疊格式，如“AB了一AB”類、“AB了一B”類，“AB一B”類，“AB一A”類，等等。

為了行文方便，我們用“V”代表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的原動詞，用“O”表示賓語，用“C”表示補語，用“AB”表示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的原動詞。本文所引例證均出自翟冰（1997）校點的《醒世姻緣傳》。

一、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語法結構分析

（一）“AABB”類

這種重疊式，古已有之，其原始形式是什么，所表示的語法意義是什么，這些問題遠不像“ABAB”式那樣明了。太田辰夫（1987）認為，《史記·李斯列傳》中的“戰(zhàn)戰(zhàn)栗栗”是由雙音節(jié)動詞“戰(zhàn)栗”重疊而成?！癆ABB”重疊式在《形式姻緣傳》共出現(xiàn)62次。

①臥榻中，睡著一個病夫，塌趿著兩只眼，咭咭咕咕。（2/12）①

②哭哭啼啼的不住。（36/274）

③奈不過人們拉拉扯扯的，再沒得打個心滿意足的。（90/739）

除了以上例子，書中還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如：

唧唧噥噥（2/12） 哼哼唧唧（3/17） 絮絮叨叨（8/55）

收收拾拾（9/63） 央央插插（10/72） 挨挨擠擠（12/88）

喃喃吶吶（13/100） 谷谷農農（13/100） 亂亂烘烘（18/138）

掩掩藏藏（19/143） 淹淹纏纏（21/159） 拉拉扯扯（22/167）

恓恓插插（22/170） 義義合合（22/171） 滔滔滾滾（23/176）

說說笑笑（24/185） 滉滉蕩蕩（25/188） 嚷嚷刮刮（27/207）

游游衍衍（31/241） 踉踉蹌蹌（32/245） 唧唧哼哼（33/255）

招招架架（34/264） 躲躲藏藏（40/308） 都都磨磨（48/370）

丟丟秀秀（48/371） 咕咕噥噥（64/491） 偷偷伴伴（68/521）

縷縷道道（74/568） 赤赤哈哈（79/607） 罵罵刮刮（80/612）

冒冒失失（82/630） 吵吵鬧鬧（84/645） 打打括括（84/645）

停停當當（86/649） 咭咭聒聒（88/675） 唉唉哼哼（96/740）

（二）“ABAB”類

這是一類比較常見的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形式，在元代雜劇和“三言”話本中最早發(fā)現(xiàn)這樣的用例。

1.ABAB不帶賓語類

①只是你大爺虛的極了，多服幾劑，保養(yǎng)保養(yǎng).（2/14）

②奶奶可也查訪查訪，就聽他的說話？（43/333）

③你）搖擺著支架子，可也該尋思尋思，這榮耀從那里來的。（56/435）

④狄老爺，你務必替俺辯白辯白。（96/742）

除了以上例子，書中還有很多這樣的例子，如：

告訴告訴（3/19） 騎拉騎拉（19/142） 掏嗤掏嗤（21/162）

豫備豫備（30/233） 拾掇拾掇（33/254） 托生托生（33/255）

告訟告訟（46/354） 縮搭縮搭（49/376） 商議商議（55/421）

洗刮洗刮（57/440） 教誨教誨（58/448） 擦刮擦刮（58/448）

彈掙彈掙（60/465） 安排安排（67/514） 撰換撰換（71/545）

游蕩游蕩（77/596） 收拾收拾（78/598） 照管照管（81/626）

鋪排鋪排（84/645） 插補插補（85/655） 打聽打聽（85/657）

提掇提掇（86/661） 算計算計（86/661） 躲閃躲閃（97/746）

這種雙音節(jié)重疊，發(fā)展之初，應該以不帶賓語為常。徐正考（1*/996）認為《水滸傳》中V1V2V1V2式前面不能加修飾語，后面不能帶補助語、賓語。

2.“ABAB”帶賓語類

這種形式在文中出現(xiàn)得不多，如：

①如今端午到了，小鴉兒媳婦每日進來助忙，咱也與他兩匹夏布，教他扎刮扎刮衣裳，好叫他替我們做活。（19/143）

②叫他們自己耕種著吃，也是你爺做官一場，看顧看顧族里人。（22/165）

（三）“ABOAB”類

文中這種形式不是很多，如：

①我拿票子到他家呼盧他呼盧（10/77）

②我感他這情，尋思著補復他補復（30/234）

③你叫了他來，咱查考他查考。（67/518）

④好央他松放我松放兒。（82/631）

⑤就是我也好可以特故作威，鎮(zhèn)壓他鎮(zhèn)壓。（97/747）

（四）“AB一AB”類

“AB一AB”中的“一”不能認為是數(shù)詞，而應該是一個助詞，有沒有這個“一”，其所表示的語法意義基本都是一樣的。

①如今就到家堂內老爺爺面前著實與他禱告一禱告。（3/17）

②若是偶因氣滯，把那血脈閉塞住了，疏通一疏通自然好了，并不是都治不得。（8/56）

③這既是江右的高人，我煩他與我推算一推算，若是命宮注定如此，我只得順受罷了，連背地里抱怨也是不該的了。（61/466）

④只道是他自己錯誤，被了湯火，怎么是被婦人燒的？見教一見教，倒也廣一廣異聞。（97/752）

類似這樣的在文中還有：

留戀一留戀（8/61） 準備一準備（11/84） 攛掇一攛掇（22/173）

愛惜一愛惜（26/200） 蹭蹬一蹭蹬（33/251） 忖量一忖量（62/479）

（五）“AB了AB”類

“AB了AB”應該是“ABAB”的完成體?！傲恕辫偳对谥丿B動詞中，表示動作行為的實現(xiàn)。于江（2008）指出這種動作的動詞重疊表達方式清代初期才使用，以后有所增加。在《醒世姻緣傳》中這種形式只有三例，如：

①晁大舍將晁住娘子打發(fā)了打發(fā)，各自去安歇。（19/144）

②唐氏打發(fā)小鴉兒出去，也不刷鍋做飯，只梳洗了梳洗。（19/145）

③他卻不進城里去住，依舊還在明水莊上，略略的將祖居修蓋了修蓋，規(guī)模通不似個宮保尚書的府第。（23/176）

二、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的語法意義分析

動詞重疊的語法意義是漢語語法研究的重點之一，也是頗有爭議的問題，不能一概而論。下面我們根據(jù)《醒世姻緣傳》的語言實際，分析該書中動詞重疊所具有的幾種主要語法意義。

（一）表示動作行為的時短量少

①叫他寫休書！我就走！留戀一留戀，不算好老婆。（8/61）

②他卻不進城里去住，依舊還在明水莊上，略略的將祖居修蓋了修蓋，規(guī)模通不似個宮保尚書的府第。（23/176）

③這里再也沒有別人，這是晁住那砍頭的瞎話，奶奶可也查訪查訪，就聽他的說話？（43/333）

（二）表示動作行為的強調

①那告狀的挨挨擠擠，不下數(shù)百余張。（12/88）

AABB式重疊“挨挨擠擠”強調人特別多，擠得非常厲害。

（三）表示動作行為的長久反復

①[計氏]打發(fā)老計父子去了，在房收收拾拾，恰象真?zhèn)€回去一般。（9/63）

②他把生活故意不替你做完，或把田禾散在坡上，或捆了挑在半路，游游衍衍，等那日色一落，都說：“日色落了，你難道還好叫做不成？”（31/241）

③艾前川自己已是又焦又悔，怎又當?shù)脗€老婆走在耳朵邊唧唧噥噥個不了，千聲罵是“貪心的狠忘八”，萬聲罵是“喂不飽的狠強人”。（67/514）

④晁夫人歡歡喜喜的囑咐，晁梁合媳婦、春鶯哭哭啼啼的聽聞。（90/696）

（四）表示感情色彩的不喜歡

①至于人家的小婦，越發(fā)又多了一個大老婆礙眼，若說有光明正大的布施與他，這是確然沒有的事，只是偷偷伴伴，掩掩藏藏，或偷主母的東西，或盜夫主的糧食，填這兩個盜婆的溪壑。（68/521）

顯然，句中的“偷偷伴伴”、“掩掩藏藏”均含“不正經、令人討厭”的色彩。

三、結語

在《醒世姻緣傳》中，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的出現(xiàn)頻率明顯高于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重疊式可以帶補語、帶“著”等。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在清以前，以不帶賓語的為常見?！缎咽酪鼍墏鳌分?，雙音節(jié)帶賓語也不多。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醒世姻緣傳》出現(xiàn)的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根據(jù)其形式可以分為5格式，“AABB”類，“ABAB”類，“AB了AB”類，“ABOAB”類，“AB一AB”類。雙音節(jié)動詞重疊是在早期的運用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其中“ABAB”類、“ABOAB”類、“AB一AB”類主要表示未然的動作行為，明代或明代以前已見使用，多用于對話中，常在孤立的單句中作謂語，主要表達說話者的主觀意愿，突出行為的動態(tài)性，而且例用較多?！癆B了AB”類用來表示已然的動作行為，清代初期開始使用，多出現(xiàn)在非對話的陳述句中，主要描寫連續(xù)動作或伴隨動作，而且例句不多。從語法功能看，《醒世姻緣傳》中的動詞重疊主要擔當謂語，其次是充當狀語，充當其他成分的比較少見。

總的來說，《醒世姻緣傳》中的動詞重疊有自己的特點，并在動詞重疊的發(fā)展演變過程中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要對動詞重疊格式發(fā)展演變有比較全面的了解和認識，就應該關注《醒世姻緣傳》，并對其動詞作進行深入系統(tǒng)的研究。

注釋：

①2/12，前為回數(shù)，后為頁碼，下同。表示該詞在齊魯書社1993年版《醒世姻緣傳》第2回，第12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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