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收藏 梅景傳家

蘇州吳氏作為晚清到民國時期蘇州地區(qū)著名的收藏世家，從祖父吳大澂開始，就以所藏青銅器、玉器、書畫、碑帖、古籍、文房等聞名江南。至梅景書屋主人吳湖帆，在繼承祖父藏品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四方蒐集書畫、碑帖，因此成為近代最著名的書畫家、鑒賞家。近日，一場“梅景傳家——清代蘇州吳氏的收藏”在蘇州博物館開幕，展期將至3月11日。通過吳氏祖孫兩代人的收藏，可以進一步追尋以吳氏為代表的蘇州收藏家的日常生活與精神世界……

吳大澂的意齋，以其所獲意鼎而得名。自同治末年他放任外官后，20余年間，意齋收藏迅速增長，門類囊括吉金、古玉、書畫、碑帖、古印、封泥、文房等，琳瑯滿目。生于蘇州的吳湖帆，在其梅景書屋中，匯聚了祖父吳大瀲意齋、外祖父沈樹鏞寶董室、岳家潘氏攀古樓三宗收藏，數(shù)量遠過諸家，并多銘心絕品。

從意齋到梅景書屋，吳氏祖孫的收藏，遞相授受，歷經(jīng)百余年，間或流散，復(fù)有珠還，而今分布海內(nèi)外，為南北各文博機構(gòu)所珍藏。近期在蘇州博物館開幕的“梅景傳家——清代蘇州吳氏的收藏”將吳氏祖孫所藏重聚蘇州，讓觀眾通過對藏品的解讀，溝通古今，誠為盛事。

書畫

自吳大瀲祖父開始，吳氏一族的書畫收藏一脈相承，而屢有散佚。從意齋到梅景書屋，古物的遞相授受，其他皆守其成而已，只有書畫的鑒藏，無論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吳湖帆都后來居上，集其大成。吳大瀲、吳湖帆祖孫遞傳之物，有明沈周《有竹鄰居圖》卷、唐寅《墨牡丹》扇頁、清王翚《關(guān)山秋霽圖》軸、王原祁《仿倪瓚山水圖》軸等。自潘氏入梅景書屋的有宋葛長庚《草書足軒銘》卷。

元代倪瓚的《行書跋水竹居》卷為吳湖帆收藏中十分重要的作品。其前半圖繪部分系張大干仿造，而題跋部分自盛麟以后八家，如曹詵、陸廣、倪瓚、陶宗文等，皆為元人所題真跡。據(jù)倪云林跋語，乃為俞倬的私園水竹居而作。

饒有趣味的是，卷中八位元人題跋真跡，在乾隆八年（1743年）之際，尚屬現(xiàn)藏蘇州博物館的過云樓舊藏杰作——《元吳鎮(zhèn)與柯九思、趙天裕、趙原、顧安、張紳七君子圖》卷中之物，即該卷中喬崇修題跋指出的“右盛麟以下八人題詠”。這種真?zhèn)谓患氖侄?，為古書畫鑒定提供了一個極具啟發(fā)性的實例。吳湖帆是否僅僅出于對卷后八位元代文人墨寶的珍愛而不吝題跋，或出于別的原因，似乎很難下結(jié)論。

吳鎮(zhèn)的《多福圖》軸墨筆繪樹石叢竹，布局錯落有致，信筆揮灑，墨色淋漓，格調(diào)簡率遒勁。畫面右上草書自題五言詩一首：“長憶古多福，三莖四莖曲。一葉動機春，清風(fēng)自然足?！笔鹂睢懊坊ǖ廊藨蚰?。鈐朱文方印“梅花盒”，白文方印“嘉興吳鎮(zhèn)仲圭書畫記”。

右裱邊吳湖帆題跋：“閑情無量福，醫(yī)俗多栽竹。讀書嚼梅花，快然應(yīng)自足。丁亥大雪節(jié)，次仲圭原韻題此志感，吳湖帆?！弊篑堰咁}跋：“沈石田題梅道人畫詩云：梅花庵主墨精神，老我重修翰墨因。只恐淋漓無冶艷，淡妝端不媚時人。戲次其韻：意態(tài)蕭森迥出神，石田衣缽溯前因。珍傳五百余年后，猶有銘心刻骨人。乙酉秋日，正離亂動蕩，偶得梅道人多福圖小景，氣魄雄偉，亦道人晚歲絕詣也。丁亥潢治，識此志快，倩庵?！?/p>

碑拓

在碑帖收藏方面，吳湖帆較之祖父儼然有后來居上之勢。惟《意齋集古圖》長卷，為吳湖帆所不能及。

《隋常丑奴墓志》全稱《隋都督滎澤縣令故常府君墓志》，系常氏與妻宗氏合葬志。無撰書人名，原存陜西興平縣崇寧寺壁間，后寺廢石佚，拓本遂為世所重。清康熙、雍正間已有學(xué)人題識；乾隆、嘉慶時期，碑學(xué)興起，金石學(xué)人就此多有著錄、記述而刻意求索，奉該志書法為唐楷先聲。本冊拓本即曾為清“揚州八怪”之一金農(nóng)舊藏，由吳湖帆外祖沈韻初、祖父吳大瀲遞藏，吳湖帆、潘靜淑夫婦視若傳家重寶，迭有考證題跋、鈐印以示珍貴。特別是其外祖沈韻初亦曾關(guān)注該本暨董美人墓志；而此兩志拓本，后竟不負作為有心人和鑒藏家的吳湖帆苦心孤詣、悉心尋覓而俱為所有，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從題跋文字、填詞內(nèi)容和鐫印“銘心絕品”、“既丑且美”足見一斑。至于冊后同道觀摩題款、題跋、唱和，更見證了上世紀(jì)30年代前后堪稱最后一代老派金石學(xué)人的學(xué)識風(fēng)流。

玉器

吳大瀲《古玉圖考》為清末至民國古玉研究的代表作。意齋藏玉雖無目錄傳世，但按圖索驥，不難見其菁華。上海博物館藏吳氏玉器數(shù)量最為可觀，如一件良渚文化時期玉琮就甚為可觀。琮為軟玉質(zhì)，通體近黑色，局部可見斑駁的蒼青色。共9節(jié)，飾抽象的神人獸面紋。一面有吳大瀲手書泥金字“組琮黃鐘律琯尺十二寸”。《古玉圖考》第55頁收錄一琮，其節(jié)數(shù)、紋樣、射口及比例均與此琮相符，書中原名“大琮”，玉質(zhì)描述為“玉色純黑”。關(guān)于其來源，據(jù)《古玉圖考》載：“（右琮二器）大瀲得自都門，為三十二琮之冠?！笨芍鋪碜员本?，被大瀲認作所藏古玉琮之最。

此琮造型及紋飾具良渚文化特征，但是射口內(nèi)凹，推測傳世過程中經(jīng)過改制。此外，反光觀察玉琮表面可發(fā)現(xiàn)黑色部分多有裂縫及舊磕痕跡，且有涂層樣的外來附著物，伴隨類似漆的光澤。個別凹坑或裂縫內(nèi)有黑色物質(zhì)聚集，并有類似漆的開裂現(xiàn)象，推測為人工染色所致。

文房

吳氏祖孫的意齋、梅景書屋，陳設(shè)精雅，諸多日用文房彰顯著主人的品位。如蘇州博物館藏宋哥窯盤，著于吳氏《百宋陶齋藏瓷》目中，碗底有吳大瀲泥金題字。同時有吳湖帆贈予女兒、女婿之明白玉雕蒼龍教子帶鉤，贈予外孫之漢見日之光銅鏡，皆吳紀(jì)群、吳思歐夫婦捐贈者。另有吳大瀲隨身攜帶之黃楊木對章，一朱一白，無邊款，惜不知為何人所鐫。

又如上海博物館藏清代丁敬銘二十八宿端硯，圓角長方形，呈紫紅色，有蕉葉白、青花、冰紋、金線、火捺等石品。硯堂為圓形，硯堂四周圍以流云紋，云紋回轉(zhuǎn)、起伏，在硯面形成高低錯落的形態(tài)，其中一塊不規(guī)則的凹處妙化為墨池，硯背琢覆手，局部亦有流云紋。硯的正背面有大小不等、色澤不一的二十八枚活眼，組成所謂二十八宿圖。硯左側(cè)隸書銘日：“二十八宿羅心胸，玄精耿耿貫當(dāng)中?！甭淇睿骸按死铋L吉句也。斯硯足以當(dāng)之。丁敬題藏?！?/p>

此硯原為丁敬所有，因正背有活眼二十八枚，丁敬以李賀《高軒過》詩中“二十八宿羅心胸，玄精耿耿貫當(dāng)中”一句喻之。道光年間，為廣東硯學(xué)家何傳瑤所藏，延請嶺南書法家張岳崧在硯蓋上作銘。清末，此硯又輾轉(zhuǎn)歸吳大瀲，成為“意齋所藏第五硯”。

青銅

吳大瀲意齋之名，源出“意鼎”，足見青銅器在其收藏中之地位。此鼎在吳大瀲去世后曾一度流散民間，為端方所得。吳湖帆以重金購歸，列入“梅景四寶”，至后得《多景樓詩冊》乃替去，而仍寶藏弗失，是為梅景書屋傳家之寶器。此器一名師眉鼎，傳清同光間出土于陜西鳳翔?？谡垩?，立耳，鼓腹下垂，下置柱足。耳高4厘米，足高7厘米，腹深12.8厘米，最大腹圍66.5厘米。重2.9千克。口沿下有分體長尾鳳紋一周，以扉界分成三段，每段內(nèi)有長鳥兩雙，均以云雷紋襯地。口內(nèi)側(cè)鑄銘文五行二十八字，記載師眉薦于王，為周客，王賞賜貝五朋，師眉為此鑄造二鼎二簋。

吳氏一門

吳氏祖孫三代俱工書擅畫。吳大瀲以篆書名世，《篆書論語》冊為其模范，晚年行書步趨黃山谷。吳本善篆書有意齋風(fēng)致，吳湖帆壯年書法徑出瘦金體。祖孫畫則皆師法“四王吳惲”，上溯明吳門諸先生及宋元各大家。

吳湖帆于畫學(xué)，能突過前人，融會古今，獨出機杼，南宗山水之外，常與潘夫人合作折枝花卉。蘇州博物館藏夫婦二人合作《花卉冊》《臨王轂祥群英卷》，一為夫妻恩愛之證，一為續(xù)補悼亡之筆，面目或相近，心境則迥異。上圖為1939年吳湖帆、潘靜淑夫婦合作花卉卷，系臨摹王轂祥本（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而來。其初弟子徐邦達舊藏王轂祥原本，潘靜淑見而愛之，遂勾臨點染，所成凡牡丹、蘭花、薔薇、梔子之屬十余種，至荷花處忽然一病不起，溘然長逝。悲惘之余，吳湖帆遂補完未竟者，有桂花、芙蓉、蜀葵、秋菊、水仙、梅花之屬。構(gòu)圖穿插有致，風(fēng)格清古冶艷。卷前引首及卷尾款題，吳湖帆皆一一摹仿，并于荷花后、卷尾處分別題記，述及合作始末甚詳。拖尾另有弟子徐邦達、王季遷鄭元素夫婦題跋，及外甥女徐玥觀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