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濤
(昆明理工大學,昆明650500)
提 要:華茲生是當代美國著名中國典籍翻譯家之一,也是較早將《史記》譯為樸實典雅的英文介紹到西方英語世界的杰出漢學家。華茲生《史記》英譯追求讀者審美接受與忠信的統(tǒng)一,在文本表層忠信和讀者接受之間難以取舍時,華茲生取文本深層的忠信以確?!妒酚洝吩谧g文讀者接受中的效度。雖然華茲生因可讀性而犧牲一定文本表層的忠信,進而造成原文意義信息的缺損,但卻在深層審美上忠信于原文和譯文讀者期待。華茲生努力兼顧讀者接受力的和忠信原則,他在《史記》英譯中較好地平衡讀者接受力和忠信原則的雙重限閾,有效推進《史記》西傳。華茲生《史記》英譯的成功經驗能夠為中國史學典籍英譯如何處理文學性語言差異問題提供啟發(fā)和借鑒。
華茲生(Burton Watson,1925—2017)是20世紀北美漢學界較早系統(tǒng)英譯《史記》的著名漢學家。他英譯的《史記》是質量上乘的文學性譯本,譯文流暢典雅,能較好地傳達司馬遷樸素渾厚的古文韻味,因兼具“準確”和“可讀”的優(yōu)點而深受西方讀者喜愛?!妒酚洝肺涣兄袊氖分?,不僅是重要的史學著作,更是杰出的文學名著,有“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美譽。千百年來吸引無數讀者的正是其不朽的文學價值。要在翻譯中彰顯《史記》的文學性并不容易,譯者須同時達到兩個標準:忠信地再現《史記》原作的文學價值和讓譯文讀者認可譯作的文學價值。華茲生成功地達到這兩個標準,用忠實、典雅的英文向譯入語讀者有效地傳遞出《史記》的文學藝術美,推進《史記》在英語世界的傳播。
華茲生的《史記》英譯工程是20世紀美國漢學界最重大的中國經典翻譯項目之一,在西方漢學界激起熱烈的批評反響,但意見并不統(tǒng)一。有的漢學家夸贊華茲生的譯文準確可讀,是杰出的《史記》文學譯本(Yang 1958:221,Mote 1960:72)。有的批評華茲生不夠關注文字考證,翻譯太過自由,譯本沒有詳盡注釋和參考文獻,缺乏學術價值(Dubs 1961:214,Goodrich 1962:190)。西方漢學家對華譯《史記》的討論大多局限于文字學語義考證視角,因而尖銳地批判譯本缺乏學術性。盡管有贊譽其文學性高的點評,卻很少有漢學家深入探討華茲生翻譯藝術的具體實現方式。目前為止,國內學者研究華譯《史記》的文章或是信息梳理式的概要介紹,或是分析華譯《史記》的敘事結構和宏觀翻譯策略(顧鈞2016:55)。華譯《史記》的可讀性和可靠性已得到公認,但少有文章論及華茲生如何平衡讀者接受力和忠信原則對翻譯活動的限制,最終有效地實現《史記》英譯本的文學功能。
華茲生抱持著明確的文學性翻譯目的,放棄學術型翻譯方案,選擇側重滿足受過教育的非專業(yè)英語讀者的審美閱讀需要,將可讀性視為關鍵,使用曉暢的現當代美國英語翻譯《史記》,拉近《史記》與英語讀者的文化距離,加深他們對中國歷史文化的認識,促進《史記》在海外的傳播。
接受理論也稱接受美學或讀者反映批評,是20世紀60年代末出現的一種文學批評方法,以Jauss和Iser等為主要代表。接受理論一反多數文學批評理論以作者為核心的常態(tài),集中關注讀者在作品意義生成過程中的主體作用。接受理論認為文學藝術作品的意義來自兩方面,一是作者創(chuàng)作的藝術作品本身,二是讀者完成和實現這部藝術作品的審美。讀者在整個文學過程中位居中心地位,是文學藝術作品審美價值實現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文學藝術作品要是沒有讀者的積極參與和傳遞,就不會具有歷史生命。對于長期受原文至上思想傳統(tǒng)影響的翻譯研究而言,接受理論的啟發(fā)與反思是巨大的?!敖邮芾碚撧饤壷磺髮υ奈谋局覍嵉囊辉^點,而要求在翻譯活動中既要注意原文各種信息的忠實傳達,又要考慮譯文讀者的接受能力?!保ǚ綁糁?992:27)按照接受理論的觀點,《史記》的創(chuàng)作者和譯者僅是藝術的一級,《史記》價值的實現有賴于原文讀者和譯文讀者的審美接受。
在翻譯理論領域,功能學派的學者同樣十分看重譯文在讀者中的效果,認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應心中時刻裝著讀者,把譯出讓讀者能夠讀懂的譯文作為翻譯的第一要務。德國功能學派譯學理論家Nord提出一個重要的概念——篇內一致(intratextual coherence),認為譯文應被目的語讀者理解,只有這樣它在譯入語文化語境中才有存在的意義。如果譯文不符合接受者的環(huán)境,則不會被接納。“譯者所能做并且應該做的就是創(chuàng)造一個至少對目標語文化接受者可能有意義的文本。在目標文化中,譯者的責任是使作品能被充分接受,因此,他必然要考慮目標文化群體的期望?!保ㄖZ德2005:41,167)
強調讀者中心地位的接受理論和重視譯文功能實現的功能學派的理論觀點佐證華茲生重視可讀性的必要性。譯入語讀者在《史記》的翻譯、傳播和接受的運行體系中處于十分重要的位置?!妒酚洝吩谟⒄Z世界的傳播能否獲得成功取決于譯文讀者對譯文的審美認同。《史記》英譯本只有經過英語世界讀者的審美認同才能獲得新生命,才具有確實的意義和價值。華茲生在英譯《史記》時需要充分考慮目的語文化讀者的知識基礎和閱讀期待。
譯文讀者在外國文學作品譯介到本國文化中起重要作用,完全不考慮讀者的翻譯作品不太可能獲得成功。翻譯需要將讀者接受納入目標。讀者對譯文的接受不僅包括基本理解,還包括審美理解?;纠斫馐亲g文讀者對原文字面意義和基本信息的保底理解,是對原文理解的低要求。審美理解是譯文讀者對原文美學意義的深層理解,是對原文理解的高要求。譯者在翻譯時不僅應將原文基本的語意信息準確地傳遞給讀者,更要讓讀者透過譯文欣賞到原文的主要審美特征。不論是基本理解還是審美理解,都要求譯入語讀者的接受能力達到特定條件,因此譯入語讀者的接受能力是譯者實現讀者接受目標時必然要考慮的限定條件。
讀者接受力是讀者理解文本的能力。讀者對文學文本的理解基于自身的語言能力和文學能力,包括理解作品語言的表層意義和理解作品深層的文學意義,即基本理解和審美理解。索緒爾(F.Saussure)對語言能力的理解見于他提出的抽象“語言”和具體“言語”的概念。他認為“語言是言語活動事實的混雜的總體中一個十分確定的對象。它是言語活動的社會部分,個人以外的東西;個人獨自不能創(chuàng)造語言,也不能改變語言;它只能憑社會的成員間通過的一種契約而存在。個人必須通過一個見習期才能懂得它的運用;兒童只能一點一滴地掌握它”(索緒爾1999:36)。顯然,索緒爾將“言語”看作個人經過后天學習掌握的語言能力,這種語言能力根植于所處社會的“語言”環(huán)境中。譯入語讀者的語言能力對應著制約譯者翻譯的譯入語語法規(guī)則和表達慣例,不符合譯入語語言規(guī)則慣例的譯文甚至無法保證語意信息的基本理解,也必然妨礙進一步的審美理解。與索緒爾一脈相承,美國著名文學理論家卡勒(J.Culler)在強調人的主體認識能力的基礎上提出“文學能力”的概念??ɡ照J為“文本的文學意義是由讀者的文學能力所決定的”(卡勒1991:10)。讀者在接受教育過程中接觸到文學,逐漸積累文學閱讀經驗,掌握閱讀某類文學作品的程式,方可成為具有一定文學能力的讀者。缺乏閱讀同類文學作品經驗,未能掌握特定的意義發(fā)現程式的讀者并不具備閱讀這類文學作品的文學能力,難以達成審美理解?,F實中的讀者不可能是理想型的讀者。譯入語讀者是否具備欣賞另一文化文學系統(tǒng)中的原作的文學能力,很值得懷疑。譯者若對譯入語讀者文學能力的實際情況沒有充分認識,其文學翻譯策略的具體實施極可能與譯入語讀者閱讀譯作的實際審美效果形成巨大落差。
讀者接受力必然影響翻譯活動。譯者首先也是一名讀者,規(guī)定譯入語讀者的文化語境也規(guī)定著譯者,即便譯者沒有調整翻譯以適應讀者接受力的自覺性,讀者接受力也間接影響其翻譯活動。某些譯者有意識地針對特定讀者群的接受力調整自己的翻譯,要么順應目標讀者接受力,要么挑戰(zhàn)目標讀者接受力。評價順應和挑戰(zhàn)讀者接受力的結果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順應和挑戰(zhàn)本身不能作為積極或負面評價的準則。讀者接受力間接或直接地制約著具體歷史語境下的翻譯,這也是不同的時代需要翻譯新譯本的原因所在(彭勇穗2017:87)。不同文化、不同屬性的目標讀者接受力存在差異??疾炀唧w翻譯活動對讀者接受力的理解和應對必須置于具體歷史語境下,制約不同譯者、不同翻譯工程的方式和程度各有不同表現。從譯者主觀的角度來講,最理想的讀者是接受能力與譯者接近的讀者,由于譯者語言能力和文學能力的跨文化屬性,現實中的譯文讀者往往無法具備和譯者同等的接受能力,也就是說,翻譯面對的不可能是最理想的讀者群。遇到目標讀者群接受能力較弱的情況,盡管譯者自身具備極強的語言能力和文學能力,可能仍然不得不做出“妥協(xié)式”的翻譯選擇,這一翻譯現象十分值得研究。
華茲生《史記》英譯本有著明確的目標讀者定位。20世紀50年代哥倫比亞大學狄百瑞(W.T.de Bary)教授倡導一項旨在向英語世界受過良好教育的普通讀者譯介東方經典的龐大翻譯工程,號召美國漢學家參與翻譯工作,最終完成后交由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統(tǒng)一出版,華茲生的《史記》英譯被列入其中。狄百瑞和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認為,司馬遷的《史記》不僅可作為歷史閱讀,也可作為文學閱讀,要求華茲生的譯本面對非專家的讀者大眾,語言需通俗易懂。華茲生反對用僵硬的語言翻譯《史記》,特別贊成狄百瑞和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向他提出的翻譯建議。華茲生的《史記》翻譯兼顧發(fā)起者、譯文接受者和原文作者3方的合理利益。難得的是這3方的訴求與譯者華茲生的翻譯意圖相契合,也就是說3方間并無利益沖突。這樣的情況十分少見,“如果這三個伙伴有任何利益上的沖突,譯者在必要時要介入協(xié)調,尋求各方的共識”(諾德2005:169)。
華茲生的《史記》英譯本出版于20世紀60年代初,那時美國的非專業(yè)普通英語讀者幾乎完全不了解中國文化和文學。華茲生曾因為見到現代日語版《史記》在日本的巨大需求而誤以為當時的美國也有同樣的需求,但他后來意識到,“大多數受過良好教育的日本民眾至少聽說過《史記》并對該著作的重要性略知一二,然而五六十年代的美國普通讀者對此卻是一無所知”(Watson 1995:203)。華茲生屬于有意識地考慮讀者接受力并調整翻譯策略的譯者,這不僅因為他具有成為優(yōu)秀翻譯家的天然素養(yǎng),還因為作為文學的《史記》在當時的美國乃至整個英語世界都是一個極為陌生的文本。要將陌生程度高的文本翻譯得符合讀者期待且易于接受是一個挑戰(zhàn)?!耙獪蚀_了解讀者對譯文的期望是不太容易的,因為此方面仍然缺乏廣泛的實驗類研究。譯者必須依賴自己的推測及從客戶與讀者那里得到少之又少的反饋信息。”(諾德2005:166)華茲生教學經驗豐富,他在向母語為英語的學生教授中國古代文學時發(fā)現語言文化差異對審美理解的阻礙作用,對譯文讀者的閱讀期待和接受能力有著較為客觀的認識。因此,華茲生翻譯《史記》時特別重視譯文可讀性。他在哥倫比亞大學教授中文時曾將自己的翻譯作品朗誦給學生聽,以檢驗譯文是否自然流暢。華茲生選用現當代美國英語翻譯《史記》,甚至適當采用一些簡化措施,也是出于對當時歷史語境下讀者接受力的考慮。
華茲生將《史記》看作一部極具文學性的精彩故事集,普通英語讀者的審美接受是其核心翻譯目標?!妒酚洝樊斎徊恢故枪适录?,同時還是歷史文獻,只不過華茲生的翻譯目標側重文學性,譯介策略必須切實考慮當時的非專業(yè)英語讀者對中國歷史經典的較低接受能力,因此不得不舍棄滿足專家、專業(yè)讀者閱讀期待的學術型策略。為真正突出《史記》的文學性,避免《史記》的文學功能被學術功能遮蓋,在目標讀者群的讀者接受力對審美接受目標的實現構成實際困難時,華茲生采用以下策略提升可讀性。
2.31 少用腳注
華茲生認為翻譯無法面面俱到地滿足所有類型讀者的需求,他只能選擇滿足目標讀者的需求而忽略其他非目標讀者。重學術功能的加注翻譯會給西方普通讀者帶來閱讀上的不便,甚至降低非專業(yè)讀者的閱讀欲望。如遵循某些專家學者推崇的忠實于文字表面意義的僵硬翻譯,然后在腳注里解釋字詞,《史記》的文學功能難免在譯文中喪失殆盡,會嚴重影響普通英語讀者對《史記》的審美理解和接受。為此,華茲生放棄漢學界譯注結合、注釋繁重的譯介慣例,只做少量注釋,把功夫花在譯文上,希望譯文讀者能透過譯文領略原文的文學魅力。華茲生將腳注的數量和頻率控制在最小范圍內,內容也多與翻譯有關。有時《史記》中的語碼模棱兩可,文義多重且沖突,譯者只能擇一義譯出,華茲生會在腳注中解釋無法譯出的字句含義。例如,《陳涉世家》中“死國可乎”英譯為would it not be better to die fighting for our country?華茲生加注說明另一種解釋die fighting to win a kingdom.
2.32 意譯專有名詞
翻譯漢語專有名詞時音譯與意譯各有優(yōu)點,但對于普通英語讀者而言,漢語的發(fā)音陌生、相似,難以分辨和記憶,如果大量使用音譯,讀者很難順暢理解譯文。翻譯中文語義明顯的地名時,華茲生多選用意譯,如“白馬渡”英譯為White Horse Ford,讀者印象深刻,可以輕松記住?!妒酚洝啡宋锔鞣N頭銜和稱謂繁雜,翻譯時需要特別注意讀者是否容易記憶,因此華茲生多用意譯,如“驃騎將軍”(霍去病)譯為Swift Cavarlry General,未音譯為Piaoji General,“太公”(劉邦之父)譯為Venerable Sire.《史記》中大部分主人公有兩個以上的頭銜,許多人物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軍銜、官位和貴族頭銜。有評論家認為司馬遷這樣安排是為突出在不同時期不同的人物性格,以通過名號尊位傳達細微的道德評判。華茲生對這一觀點表示懷疑,并認為出于可理解性的考慮犧牲這些細微差別不會對文學性造成太大損害。普通讀者通常無法記住這些陌生的名號和封爵,忠實地保留所有頭銜翻譯只會造成閱讀理解障礙,讓理清具體人物的敘事線索變得十分困難。華茲生盡可能以一個英譯名對應一位人物,但是漢高祖劉邦是個例外。劉邦從崛起到成為皇帝先后被稱為“沛公”“漢王”“高祖”,華茲生分別英譯為Governor of Pei,King of Han和Emperor Gaozu.另外,由于普通英語讀者對中國古代度量衡沒有概念,在注釋中解釋難免中斷譯文,影響閱讀體驗,碰到形式無明顯審美價值,僅傳遞基本信息的度量衡,華茲生均以英語國家度量衡替換。《項羽本紀》中有“古之帝者地方千里”“籍長八尺餘”“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其中的“里”“尺”和“金”被譯為miles,feet,catties of gold,與中國度量衡并非等值,但是譯文更順暢易讀,就讀者接受目標的實現而言適度犧牲忠實是值得的。
2.33 借用譯入語文化概念
文化隔閡是譯入語讀者難以充分理解譯文的原因之一,對此華茲生的處理靈活多樣,其中之一是借用譯入語文化概念翻譯源語文化概念,營造熟悉感,適當拉近審美距離。現舉兩個譯例展示華茲生借用譯入語文化概念降低譯入語讀者陌生感的翻譯手法。
①今誠以吾眾詐自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瀧川龜太郎1977:767)/Now with the group we have,if we could deceive people into thinking that I am Fusu and you are Xiang Yan,we could lead the world in our own tune,and there are sure to be many who will join in the chorus?。╓atson 1993a:2)
②盜蹠日殺不辜、肝人之肉。(瀧川龜太郎1977:848)/Robber Chih day after day killed innocent men,making mincemeat of their flesh.(Watson 1969:13)
“唱”“應”二字華茲生未按字面翻譯,而是創(chuàng)造性地譯為lead...in one's own tune和join in the chorus,保留“唱”的意象感,與生硬的sing和respond相比,chorus要更貼近譯文讀者熟悉的西方文化語境。據世界權威的《史記會注考證》注本解釋,“肝”為通假字,通“膾”,用mincemeat(百果餡,肉餡,一種西方家常菜肴)譯“肝人之肉”顯然不夠忠實,但英語讀者能夠更真切地讀懂盜蹠將人肉做成佳肴享用的暴虐。這兩個譯例表面上雖未按原文字面譯出,但地道的譯文表述在深層次上實現對原文的審美理解。華茲生對原文進行適當改動,借用譯入語文化概念突出文學效果,較好地解決譯入語讀者不具備理解原文所需文化背景的問題,在讀者接受力有限的條件下達成了忠實于原文深層次藝術效果的讀者接受目標。
華譯《史記》不僅流暢可讀,對原文本古文字句的忠信程度也遠超一般水準。華茲生確實在譯文讀者接受力的限制下做出一些犧牲忠信的翻譯選擇,但忠信原則一直是華茲生在翻譯中努力遵守的基本原則?!靶拧弊鳛榉g之根本,受到歷代中國翻譯家和學者們的推崇,但大師們也逐漸意識到追求絕對的“信”只能是個理想,真正的翻譯只能求得與原文近似。
現實翻譯活動中并不存在絕對的忠信。過度強調忠信,視之為絕對準則的機械做法是矯枉過正,不切實際。忠信原則對翻譯活動的具體影響有程度之分,忠信是否適度是譯者譯力的最好證明。華茲生慎重遵守忠信原則,其《史記》英譯本是值得信賴、有學術保障的文學性譯本,不冒犯忠信底線是其翻譯文采斐然的前提。
對原文本準確而深入的理解是忠信的必要條件。華茲生的翻譯建立在對《史記》深入系統(tǒng)研究的基礎上,一流的學術研究產出一流的譯文,能保障譯文忠信于原文的可信度。1956年,華茲生以司馬遷研究為題獲得哥倫比亞大學博士學位。1958年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由其博士論文修改而成的專著《司馬遷:中國偉大的史學家》(Ssu-Ma Ch'ien:Grand Historian of China,1958),這是北美漢學界首部系統(tǒng)研究《史記》和司馬遷的學術論著。為確保可靠性,華茲生參閱多種權威的《史記》原文版本,特別是1934年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出版、由國際著名《史記》研究泰斗、東方學家瀧川龜太郎(Takigawa Kametaro)編撰的《史記會注考證》。該書匯集中國傳統(tǒng)權威的《史記》三家注,綜合明清兩代金陵書局本和在日本流傳的宋以前的《史記》版本,又有瀧川氏以“考證”補充注釋而成,是《史記》問世兩千年來注家、學者研究之大成。嚴謹深入的學術研究和權威的參考文獻是華茲生《史記》譯文忠信于原文的重要保障。
華茲生使用自然流暢的當代美國英語翻譯《史記》,常常被貼上“歸化”的標簽。歸化相對于異化而言往往給人不尊重原作內容形式的印象,但這種判斷不一定在所有翻譯現象中都成立。實際上華茲生是一個極為尊重原作,特別是原作文學風格的譯者。華茲生認為翻譯《史記》的真正困難并非理解古文,而是如何讓譯文忠實得像中國和中華文化語境下讀者理解的那樣(Watson 1995:203),即如何達成讀者接受的忠信。翻譯自由度是想要更好地把握忠信程度的譯者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有學者認為翻譯不可避免地存在語意流失,譯者可以通過標新立異的翻譯讓譯文變得更有趣以彌補損失。華茲生不贊成譯者在翻譯中過度發(fā)揮自由度,認為過于標新立異的翻譯與譯者應有的倫理道德不符,會給譯作貼上拙劣的“擬作”標簽。為不觸碰翻譯倫理的底線,華茲生堅持譯者在翻譯時要反復自問是否還能找到更準確、更巧妙的語詞翻譯原文,相當慎重地在忠信前提下行使翻譯的有限自由。
直譯是華茲生最常用的翻譯手法。華茲生格外注重原文句式結構,從其《史記》英譯文句式可以清晰看到忠信于原文的顯著特征?!叭魏稳酥灰獙⑷A茲生的翻譯與《史記》原文進行對照都會對他譯文的精確性感到震驚?!保╓ang 2012:178)華茲生發(fā)現按照《史記》古漢語句式選詞及排列詞序經常能取得不錯的直譯效果。中國古文言簡意賅、高度凝練,華茲生在翻譯時盡可能地剔除非必要單詞,譯出的英文簡潔,不僅字面緊貼原文,古樸典雅的文風也頗得司馬遷古漢語散文的真意。以下舉例造表以示分析。
③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瀧川龜太郎1977:771)/Duke Xiao of Qin,relying upon the strength of the Hanggu Pass and basing himself in the area of Yongzhou,with his ministers held fast to his land and eyed the house of Zhou.(Watson 1993a:10)
表1 賈誼《過秦論》中原文句式與華茲生英譯文的對照
④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與。(瀧川龜太郎1977:1356)/But Bai Gui delighted in watching for opportunities presented by the changes of the times.What others throw away,I take;What others take, I give away. (Watson 1993b:438)
表2 《貨殖列傳》中原文句式與華茲生英譯文的對照
以上兩表直觀地顯示出華茲生對譯文句式程度極高的忠信。對照表1原文與譯文的字詞及語序,可看出華茲生將有具體意義的漢語實詞或小單位的詞組盡可能譯為英語詞組,如“據”(relying upon)和“周室”(the house of Zhou),在詞組層次實現譯文語序與原文語序的基本一致。譯文用詞節(jié)約,僅使用少量介詞、連詞、定冠詞和人稱代詞以維系文法。表2的譯例更是將對原文句法和語序的忠信做到極致,幾乎字字貼合原文?!皹酚^時變”的翻譯尤為難得,只有嚴肅對待原文,為追求忠信而充分發(fā)揮英文語言能力,才有可能得此佳譯。如此譯法不僅忠信于原文語言的表面形式,藝術風格也得以保存,同時仍然不失為自然流暢的英文。需要強調的是,華茲生英譯《史記》句式上的忠實并非如他所說那般偶然。華茲生在句式風格忠信上取得的成功源自他對《史記》原文本發(fā)自內心的崇敬和尊重,這是他有意識地抵抗譯入語語法結構表達定式的內在動機,充分證明忠信原則深刻地烙印在華茲生的譯者意識中。
華茲生盡力彌合兩種語言文化差異造成的理解壓力,在此過程中讀者接受力與忠信原則的沖突讓讀者接受目標的實現極具挑戰(zhàn)性,但華茲生仍然出色地達成文學性翻譯目標,實現讀者接受力與忠信原則雙重限閾的辯證統(tǒng)一。
從對翻譯的制約作用來看,讀者接受力拉扯譯文背離原文,忠信原則正好相反。譯者的翻譯同時受到讀者接受力和忠信原則的雙重限閾制約,前者對應譯入語讀者與譯文本的關系,后者對應譯文本與原文本的關系。這兩個相互矛盾的限閾確實讓譯者的翻譯活動成為一場緊張持久的博弈,但平衡并非絕無可能。同時處理好這兩對關系需要譯者探索這兩重限閾各自的底線和各自最基本的利益所在。忠信的審美接受是譯入語讀者和原文本之間共同的利益基礎,也是譯者需要努力的方向。有觀點認為,譯文本離譯入語讀者越近,離原文本就越遠。在讀者接受力和忠信原則雙重限閾壓力下,譯者充分發(fā)揮主體性仍然有可能做到讓譯文本同時靠近譯入語讀者和原文本,或者說,譯者將譯入語讀者和原作者的共同利益基礎內化為譯文本自身利益,就有可能實現將譯入語讀者和原作者同時拉向譯文本的目標。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表述,現實中這種多重主體性共融于譯文本建構有程度之分且無法達到理論上的完美,但華茲生取得的成就仍然值得欽佩。
華茲生《史記》英譯不僅體現出對源語文本的忠實,還充分考慮到目的語讀者的接受效度,在翻譯中較好地協(xié)調原文作者、譯者、譯文接受者(讀者)及翻譯發(fā)起者(委托者)之間的關系,平衡源語文化和譯語文化的差異。在忠信和讀者接受力雙重限閾下,華茲生很好地平衡忠于原文和順應讀者接受力較低的矛盾,其《史記》英譯文呈現出“準確”和“可讀”兩個關鍵特征,說明華茲生實現較高的忠信與讀者接受效度。忠信效度要融入讀者接受效度才有意義。華茲生的《史記》英譯本正是在目標讀者的審美接受和文化解讀的主要訴求基礎上來體現對原文本的忠信。為適應普通英語讀者較低的接受能力,華茲生強調譯文的通順易懂,以《史記》最基本且重要的文學價值和詩學特征為主要忠信對象,容忍適度的淺層不忠,追求以讀者審美接受效度為評判標準的深層忠信。
華茲生的文學性翻譯目標是使不具備相關語言及文學能力的普通英語讀者順暢地欣賞司馬遷《史記》最本真的文學藝術美。為此,華茲生的翻譯策略既需要達到較高的忠信程度,又不得不為較低的讀者接受力做出一些妥協(xié)。雙重限閾提出的雙重要求極難得到兩全,取舍是平衡的關鍵,但華茲生仍然在很多方面同時實現讀者接受與忠信的統(tǒng)一。
4.21 華茲生《史記》英譯本的體例結構
《史記》體例分為本紀、表、書、世家和列傳5部分,共計130卷。華茲生選譯83卷,其中全譯71卷,節(jié)譯12卷。華茲生《史記》英譯本在完整性上似乎對忠信原則有所冒犯,但卻取舍有道,總體上確保目標讀者對譯本的忠信接受。華茲生沒有翻譯《史記》部分章節(jié)的原因主要出于對譯者能力、目標讀者接受力和譯本完整性的考慮。華茲生既是翻譯家,同時還是一位出色的漢學家,他對全譯《史記》的挑戰(zhàn)性有著理智的認識,明白以其一人之力難以逾越其中的某些困難。比如,翻譯《史記》“書”體中的《天官書》記錄中國古代星象研究成就,“列傳”體中的《扁鵲倉公列傳》涉及諸多古代中國醫(yī)藥術語,要求譯者擁有相關領域的專門知識,華茲生自知力有不逮?!妒酚洝肥且徊堪_萬象的宏大史書,對于普通英語讀者而言,最有吸引力的是其中精彩跌宕的人物傳奇,華茲生選擇翻譯的正是這些最能展現《史記》文學魅力的篇章。盡管并非全譯,但華茲生《史記》譯文本整體性極佳。為了讓譯入語讀者讀到內容獨立完整的《史記》譯本,華茲生舍棄前漢時期的“世家”體篇章,將翻譯范圍限制在秦朝和漢朝,最大限度保證讀者對這兩個時期《史記》篇目的完整體驗。司馬遷開創(chuàng)性的五體結構在華茲生的譯文中均有體現,除翻譯最主要的本紀、世家、列傳和書,華茲生忠實地譯出為歷史敘述提供時間維度的年表。華茲生還將《史記》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中所譯篇目的概要文字截取譯出,分別放置在所涉篇章正文前,讓譯本讀者對《史記》原文本體例的內部連貫有所了解。另外,華茲生還按傳主獲得的道德評價為選譯篇目分類添加大標題,為普通讀者閱讀這些相對分散的人物故事提供便于整體性理解的結構。顯然華茲生對譯文本的整體性有著高度自覺性的構想。譯文本構建的符合普通英語讀者文學能力的解讀模式相較于原文本的多元解讀模式或許會有縮減,但華茲生選擇構建《史記》在源語語境下受到廣泛認可的文學文本形象,傳達《史記》最經典的闡釋意義,且這種保全原文本核心價值的忠信與譯入語讀者理解力相適應。
4.22 重復語“曰”字的翻譯
《史記》中無處不在的“曰”字是中國早期敘事話語的固定模式。華茲生常常變化形式翻譯原文中的“曰”,譯為he said或he asked saying等。地道的文言文允許這種一成不變的固定表達模式,地道的英文則提倡形式多變的表達。如通篇使用同一英語詞匯翻譯“曰”,除字面意義不會有其他價值,只會讓西方讀者覺得司馬遷說話像個愚笨的學童(Watson 1993a:xix)。這與華茲生想通過英譯讓英語世界讀者領略司馬遷的大文體學家風采的初衷背道而馳。華茲生在充分考慮譯入語讀者接受力和目的語文學傳統(tǒng)適應的基礎上采用變化的譯語翻譯“曰”字,雖在字面上失去表層忠信,但植根于上下文的靈活英譯形式成功展現出敘事語境中敘述者內心的微妙情感,做到在深層審美上忠信于原文和譯文讀者的期待。舉例如下。
⑤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蓋有許由冢云。
孔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
其傳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也。
伯夷·叔齊叩馬而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芍^孝乎。
太公曰。此義人也。(瀧川龜太郎1977:846-847)
The Grand Historian remarks:When I ascended Mount Chi I found at the top what is said to be the grave of Hsu Yu.
Confucius said,“Po Yi and Shu Ch'i never bore old ills in mind and hence seldom had any feelings of rancor.”
The story of these men states that Po Yi and Shu Ch'i were elder and younger sons of the ruler of Ku-chu.
Po Yi and Shu Ch'i clutched the reins of King Wu's horse and reprimanded him,saying,“The mourning for your father not yet completed and here you take up shield and spear—can this conduct be called filial?”
The king's counselor,T'ai-kung,interposed,saying,“These are righteous men.”(Watson 1969:11-13)
例⑤中5個“曰”字的英譯按順序分別為remarks,said,states,reprimanded him,saying,interposed,saying,符合人物的具體行動和心境,避免機械地使用say,讀來生動活潑。這是譯者在尋求符合譯入語文化世界的鮮活方式向英語世界的普通讀者傳達《史記》的藝術之美,意味著對原文的深層忠信與尊重。華茲生不盲目臣服于原文固定模式權威,通過建立與原文和譯文讀者的雙向對話關系探索讓《史記》這部中國古代歷史經典在英語文化下保持生命力的有效途徑,實現多方共贏。
4.23 文化負載詞的翻譯
“如果目標語文化一般認為譯文應是對原文的直譯復制,譯者就不能夠毫無理由地意譯。協(xié)調兩種文化之間的差異是譯者的責任,而這種協(xié)調并不是把某種文化理念強加于另一種文化群體。”(諾德2005:166)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是《史記》翻譯的難點?!妒酚洝钒姸嘀袊鴤鹘y(tǒng)文化概念,涉及社會習俗和宗教信仰等各個方面。隨著時間的發(fā)展和空間的變換,文化負載詞原來的意義生成網絡已經發(fā)生變化,逐字逐詞的字面翻譯已經無法在新語言文化環(huán)境下恢復文化負載詞的初始意義。注釋是實現文化負載詞理解的實用途徑,但讀者只有打斷閱讀后才能在注釋中找到解釋。為避免譯文讀者閱讀《史記》時遭遇這類理解滯后,華茲生堅持在行文中為讀者解惑,讀者甚至不會發(fā)現這些困難的存在。華茲生常采用凸顯核心意義的文化翻譯法,忠信于文化概念的主要含義,且譯文讀者易于接受。較高的忠實性和譯文讀者閱讀的實際理解效果是華茲生文化負載詞翻譯的兩個關鍵目標。試以“黃帝”和“社稷”兩個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為例進行分析。
華茲生用Yellow Emperor翻譯“黃帝”,看似簡單卻蘊含著對文化負載詞語意和譯文讀者接受度的雙重考慮。一些漢學家認為用Yellow Emperor翻譯“黃帝”有誤導性,應譯為Illustrious Theocrat(杰出的神權政治家)。華茲生則認為,盡管theocrat的文字學語意考證較為準確,但學術性過重,可能給英語讀者造成理解障礙,讓他們產生不必要的困惑。他的《史記》譯本側重文學性,針對英語世界的普通讀者而非專家,所以在翻譯時盡量不使用文學價值不高且會讓讀者產生陌生感的詞匯。Yellow對中華文化的象征是得到公認的,不論是中華文化內部的認同度還是在國際上的識別度都十分高。用Yellow Emperor譯“黃帝”可達到字面上的忠信,與讀者接受力相符,并且yellow形象具體,比抽象形容詞illustrious具有更豐富的聯想義。“社稷”是《史記》中的高頻詞?!吧纭睘橥辽裰?,“稷”指谷神之名。古代君主都祭社稷,后來就用“社稷”代表國家。華茲生沒有把“社稷”直譯為God She and God Ji,然后依賴加注解釋幫助讀者理解。他將“社稷”譯為Sacred Altars of the Soil and Grain(土地和谷物的神圣祭壇),增加“社稷”文化涵義中最為關鍵信息,altar(祭壇)、soil(土地)和grain(谷物)讓原文表層語碼下含而不露的文化信息顯露在譯文表層,將文化負載詞的深奧蘊意融化在字里行間,是既忠信又可讀的佳譯。
華茲生對《史記》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將譯語詞匯的選擇放到原語詞匯語境下考慮,以傳達原語文化負載詞語意為首要考量,在譯文中使用非隱含意義的語言顯示原文詞匯的隱含意義,并充分考慮原文用詞與含義在譯入語語言和文化體系中的適應度,以最簡明扼要的忠信表達方式促成譯入語讀者對《史記》文化負載詞的基本理解。
辯證地看,忠信原則可在一定程度上容忍對讀者的考慮??勺x的忠信可作為評價好譯文的一個標準?!白g文應當是一篇獨立而又和原文相似的藝術作品,或是原文的一種蛻變,可在目標文化中生存。譯文應當再現原文的文學結構,讓譯文讀者了解原文的體裁、藝術價值和語言美感?!保ㄍ希?17)在跨文化交際中,譯者處于一個兩難境地:要么對原文和原文作者負責,亦步亦趨地傳達原文意義,這會讓異國讀者在閱讀譯文時感到障礙;要么對目標語讀者負責,充分考慮譯文讀者接受力,這又會對原文進行改寫,悖逆忠信原則。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機械死板地忠信于原文,只會抹殺譯者的主觀能動力和讀者的積極接受力,不利于譯本在目的語文化中流傳。譯者在翻譯時應充分關注語言和文化的接受度,減少因語言文化差異造成的理解障礙,要敢于摘掉套在譯者頭上死板忠信于原文的緊箍咒,不做原文意義的機械復制者,要充分發(fā)揮譯者的主動創(chuàng)造力,靈活對接目的語文化讀者,讓譯本在目的語文化語境下獲得新生。
華茲生在讀者接受力和忠信原則雙重限閾下發(fā)揮譯者主體性,成功實現《史記》英譯的可讀性忠實。在極力確保譯本可讀性效度的同時,自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譯本忠信于原文的信度。對《史記》原文部分內容的刪減、重排及翻譯時對文化概念的借用并沒有影響《史記》在英語世界的傳播,這是譯者在考慮譯文讀者接受力上做出的抉擇?!坝薮赖摹艺\’可能會導向‘叛逆’,而巧妙的‘叛逆’可能會顯出忠誠,這也許就是‘相似處猶顯平凡,不相似處倒見魅力’的翻譯辯證法。”(許鈞2003:7)華茲生將忠信的《史記》英譯和接受同構視為《史記》文化傳播的終極目標,譯文既適應譯入語讀者的接受力又較好地保留《史記》的文學精髓,做到忠信于原文,有效實現可讀效度與忠信度的統(tǒng)一。探討華茲生在讀者接受力和忠信原則雙重限閾下對《史記》的成功翻譯能夠為從事中國史學典籍英譯的譯者處理文學翻譯中的語言文化差異提供啟發(fā)和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