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振偉(齊文化研究院學術研究部,山東淄博 255000)
書院之名雖始于唐代,而書院真正成為以講學、藏書、祭祀等為主要功能的教育機構,是在宋代,“自唐世李勃兄弟隱于白鹿洞,朱子因之,又與陸子會論于鵝湖,而書院之名以立。自是厥后,元明代興,各有所建?!盵1]484此言簡明扼要地概括了書院的發(fā)展歷史。自元代起,書院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普遍建立,到明清時期,書院蔚為大觀,成為教育史上不可忽視的重要現(xiàn)象。
淄博地區(qū)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本文擬就淄博地區(qū)明清時期的書院加以考察研究,理清其發(fā)展脈絡,探討書院在淄博地區(qū)文化教育發(fā)展史上起到的作用及其地位。
明初,政府提倡官學,壓制書院的發(fā)展,到明中期以后,如柳詒徵先生所言“國學之制漸隳,科舉之弊孔熾,士大夫復倡講學之法,而書院又因之以興。”書院創(chuàng)建日漸增多。白新良先生在《明清山東書院述論》一文中列舉的明代淄博地區(qū)的書院有3處,即沂水閔子書院、淄川康成書院和益都范公書院。[2]筆者據方志記載,淄川康成書院和益都范公書院史料記載不詳,都不能確認為明代所建,茲考證于后。沂水閔子書院之外,淄博地區(qū)創(chuàng)建于明代的書院尚有4處。
(1)益都白龍洞書院,約建于明正統(tǒng)至成化年間。白新良先生在《中國古代書院發(fā)展史》一書中,認為白龍洞書院創(chuàng)立于北宋,重修于元。[3]4,34據《嘉靖青州府志》記載:“白龍洞書院,在公泉峪??と藚⒄軇P讀書處。”[4]卷九.學?!断特S青州府志》有相同的記載。公泉峪位于今淄博市臨淄區(qū)南部,當時屬青州府益都縣?!肚∩綎|通志》明確稱白龍洞書院,“在縣西五十里,邑人曹凱建?!盵5]卷十四.學?!豆饩w益都縣圖志》記載:曹凱,字宗元,明正統(tǒng)十年(1445)進士,磊落多壯節(jié),歷官刑科給事中、浙江右參政等職。[6]494曹凱少年時曾在白龍洞讀書。一說,成化十年(1474),曹凱62歲致仕返鄉(xiāng),創(chuàng)辦此書院;一說,他登第后重修此書院?!豆饩w益都縣圖志》記載:“白龍洞書院,在縣西五十里公泉峪,縣人曹凱讀書處,名曰書院,實義學耳。今亦廢?!盵6]240因位于公泉峪,故白龍洞書院又稱公泉書院。后人在公泉峪修復了白龍洞書院,額曰“公泉書院”。
(2)沂水閔子書院,在縣西北閔仲山,今沂源縣境內,建于明正德九年(1514)。據《道光沂水縣志》記載,閔子書院創(chuàng)建于正德八年,“閔子書院,即閔子祠,在縣西北八十里,世傳先賢閔子騫避季氏處,因祀之。明正德八年,知縣汪淵改創(chuàng)書院。嘉靖十二年,知縣李汝楫因祠旁有子路讀書臺,并祀之,為二賢祠”;“以閔子、子路并祀其中,遂有閔仲書院之稱。”[7]卷四.禮制.書院故而閔子書院又稱閔仲書院。但《道光沂水縣志》所載《嘉靖十二年知縣李汝楫興修詳文》中明確記載:“至正德九年,知縣汪淵,為修復先賢遺跡,……以復先賢書院之舊’”。[7]卷四.禮制.書院嘉靖十二年(1533)據正德年間不遠,所述更為可靠。因而,正德八年的說法是不準確的,閔子書院應創(chuàng)建于正德九年。閔子書院是淄博地區(qū)有確切創(chuàng)建紀年最早的書院?!都尉盖嘀莞尽穼旱膭?chuàng)建者記載為“江淵”,查《乾隆沂州府志》[8]208與《道光沂水縣志》[7]卷五.職官.文職,都明確為汪淵,《嘉靖青州府志》的記載當為誤寫。
(3)高苑崇正書院,建于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嘉靖青州府志》記載:“崇正書院,在縣治東南,嘉靖二十九年知縣葛臣建。”[4]卷九.學校雖然,嘉靖十六年(1537)、十七年(1538)朝廷禁毀書院,但“雖世宗力禁,而終不能止”。[9]608《康熙高苑縣志》記載:“功德祠,知縣齊鳴鳳建。即崇正書院舊址?!盵10]卷二.建置志.壇廟查《康熙高苑縣志》記載,“齊鳴鳳,(萬歷)十七年任(知縣)?!盵10]卷三.職官志崇正書院在萬歷年間已改建為功德祠,可能與明萬歷年間張居正毀天下書院之事件有關。萬歷七年(1579),首輔張居正輔政,“詔毀天下書院”,“盡改各省書院為公廨,凡先后毀應天等府書院六十四處?!鼻嘀莞闪謺阂苍诒粴е?,高苑縣隸屬青州府,不可能不受影響。但萬歷十年(1582)張居正死后不久,朝廷即頒旨,“凡天下書院俱準復之”。嘉靖二十九年至萬歷十七年(1589),僅僅四十年,可能崇正書院也在被毀書院之列,而沒有得到恢復。據《乾隆高苑縣志》記載:“切稽書院之設,惟前明嘉靖二十九年,邑宰葛君名臣奉禮部御史臺扎,隨于城鄉(xiāng)創(chuàng)建社學六處?!盵11]卷八.藝文志可見,高苑有書院始于明嘉靖年間。
(4)高苑高節(jié)書院。據《乾隆高苑縣志》記載,高節(jié)書院由邑人王士行(號進庵)及其弟王士尚(號月坡)捐資興建,于明隆慶二年(1568)建成,“即(魯仲連)墳域建祠宇,拓致俊彥讀書其中”,“祠堂講室各三間”。[11]卷八.藝文志《乾隆山東通志》記載:“高節(jié)書院,在縣西三里,即魯仲連祠墓也。”[5]卷十四.學?!犊滴醺咴房h志》記載:“高節(jié)祠,縣西五里,即墓前建祠,祀魯仲連,邑署正王士行建?!盵10]卷二.建置志.壇廟高節(jié)書院就高節(jié)祠而建,書院的重要功能即祭祀戰(zhàn)國時期的名士齊人魯仲連。
(5)淄川鄭公祠書院。明末清初淄川人高珩在《修梓橦山鄭公祠書院疏》中記載:“(鄭康成)祠之后,有樓巋然……已數年于茲矣……予弟某將鳩工而補其缺者……廣之以為邑士藏修之地?!盵12]363可見,鄭公祠書院因鄭公祠而建,在祠堂之后,高珩撰文之時,鄭公祠后之樓已經建成多年。《乾隆淄川縣志》記載:黌山,“山半有漢儒鄭康成祠,祠后有樓,為邑景之一?!盵12]49可見,鄭公祠后之樓至乾隆年間尚存。黌山與梓橦山在地理上是什么關系?《乾隆淄川縣志》記載:“梓橦山,南接黌山?!盵12]49兩山相連,在淄川人看來,梓橦山與黌山的地理區(qū)別并不明顯,往往混為一談。高珩《修梓橦山鄭公祠書院疏》直接說“黌山原名梓橦山”。[12]363鄭康成祠后之樓至乾隆時期仍然存在。高珩(1612-1697年),淄川人,字蔥佩,號念東,明崇禎十六年(1643)進士,晚號紫霞道人,入清后,歷官國子監(jiān)祭酒、吏部左侍郎、刑部左侍郎。據高珩生平和修建書院記文考證,鄭公祠書院創(chuàng)始年代約在明末至清初之間,在清初(約在清康熙年間)進行了重修。
從明代書院發(fā)展史看,書院大量的創(chuàng)建是從明代中期開始的,如沈德符所說:“自武宗朝王新建(王陽明封新建伯)以良知之學行于江浙兩廣間,而羅念庵、唐荊川諸公繼之,于是東南景附,書院頓盛?!泵鞔衅谝彩菚喊l(fā)展的高峰期,“當正德間,書院遍宇內?!盵9]608從淄博地區(qū)的書院情況看,大多創(chuàng)建于正德以后。雖然明代嘉靖、萬歷、天啟年間曾三次大規(guī)模禁毀天下書院,但最嚴重的當屬天啟年間魏忠賢主導的禁毀書院風潮,天啟之后,加之明末清初的兵燹戰(zhàn)亂,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動蕩,直接導致了淄博地區(qū)書院的消亡。
進入清代,順治一朝,淄博地區(qū)無一所書院建立,這與明清易代之際,統(tǒng)治者的高壓政策有關。而在進入康熙朝后,清代統(tǒng)治日趨穩(wěn)固,逐步加大文化方面的建設,“我朝愛養(yǎng)黔黎,崇儒重道,務敦風化,將以媲隆前古,而遠復三代之盛,屢詔天下興修學校、長毓人材,內自京師,外至府州縣衛(wèi),有司奉行文教,莫不粲然復興。”[13]543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達一百三十余年之久,書院創(chuàng)建數量在歷朝居首,特別是在乾隆元年上諭,將書院比之為“古侯國之學”,“書院之制,所以導進人材,廣學校所不及”,[14]卷二十.乾隆元年六月甲子確定了書院發(fā)展的基調后,書院發(fā)展迅速。
(1)沂水閔子書院,在縣西北閔公山,康熙六年(1667),沂水縣儒學訓導陳經綸重修。據《道光沂水縣志》記載,“訓導陳經綸督率林前林后四社,重修瓦房三間,草房十四間,基地四畝五分。乾隆三年,紳士又捐修。”[7]卷四.禮制
(2)淄川般陽書院,在縣學明倫堂名宦祠右?!肚∽痛h志》記載:“康熙三十一年(1692),邑令周公統(tǒng)創(chuàng)建?!盵12]103《道光濟南府志》記載是康熙二十八年(1689)。據《乾隆淄川縣志》收錄周統(tǒng)所撰《特建般陽書院記》,當以康熙三十一年為準。般陽書院在創(chuàng)建后,“歷年久遠,漸就荒廢?!盵12]103之后,乾隆十四年(1749)重修。同治光緒年間,書院遷建于西華門外。
(3)臨淄稷門(聞韶)書院?!睹駠R淄縣志》記載:“書院,舊在西關,原名稷門。知縣朱而锜有記。清嘉慶間,知縣郝玶改名聞韶。”[15]107創(chuàng)建未詳何年,朱而锜任職也未詳何年,其記文也未收入縣志。乾隆《大清一統(tǒng)志》對稷門書院的創(chuàng)建年代則明確記載:“臨淄縣稷門書院,本朝康熙三十三年(1694)建。”[16]卷一百三十四《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在記載稷門書院的同時,“稷門書院,在臨淄縣治”,也記載了聞韶書院,“聞韶書院,在臨淄縣治西?!盵17]卷一百七十兩者地址并不相同,這不免與《民國臨淄縣志》的記載有所抵牾。郝玶任臨淄知縣時間是在嘉慶元年,書院改名時間,應在嘉慶元年(1796)至十年(1805)之間。
(4)新城崔公書院?!睹駠匦扌鲁强h志》所載李振先《道光建立書院考棚記》記載:“始新城書院,建于崔君懋,繼之者李君閎中,規(guī)模略備,薪餼有資?!盵18]258可見,新城書院始自崔公書院?!兜拦鉂细尽穼Υ薰珪旱陌l(fā)展脈絡記述比較清楚:“崔公書院,在縣治東。康熙二十八年(1689),知縣崔懋建義學于此。置田四十四畝,縣人即以為懋生祠。未幾,學廢??滴跷迨荒?1712),知縣李閎中復立之?!∈四?1753),知縣張若本以其地建關帝廟,乃于其西改建崔公祠,祠后立崔公書院,分經蒙二館?!盵19]371可見,崔公書院原為義學,稱書院是在乾隆十八年后。《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則認為,“崔公書院,在新城縣城內,本朝乾隆十九年建?!盵17]卷一百六十二時間推后了一年。
(5)新城許公書院。雍正元年(1723),知縣許養(yǎng)秀建,地址不詳。《道光濟南府志》稱其為書院,而《民國重修新城縣志》稱其為許公義學。
(6)新城龍眠書院,在荊家莊,知縣張若本建,據《民國重修新城縣志》所載張若本任職時間考證,創(chuàng)建時間當在乾隆十八年(1753)左右。
(7)新城繩公書院,乾隆二十二年(1757),知縣繩武立,在崔樓洪福寺?!睹駠匦扌鲁强h志》記載,繩武為滿洲正黃旗人。
(8)高苑長樂書院。乾隆二十二年(1757),知縣張耀璧建,在縣城北門外。據《乾隆高苑縣志》記載:“時闔邑有興建四門之舉,眾輸踴躍,尚有羨余,適北關何氏宅待價欲售,輒以青蚨一百五十五千購焉,顏曰‘長樂書院’”[11]卷八.藝文志,長樂書院正是用建城門的余資購置房屋興建,并購置了書田五十畝,用作生徒膏火。
(9)新城正蒙書院?!睹駠匦扌鲁强h志》記載,在夏莊,知縣劉大紳建。據劉大紳任職時間考證,創(chuàng)建時間大約在乾隆五十年(1785)左右。(劉大紳任新城知縣時間在乾隆四十八年至乾隆五十一年)
(10)博山范泉書院。乾隆二十九年(1764)借地創(chuàng)辦,始有其名。《民國續(xù)修博山縣志》記載:“博邑分自雍正之十二年,邑宰侯公曾建有范泉書院。但地系借用,不久即廢”,[1]484“范泉書院在城東關外怡園舊址,乾隆五十七年(1792),知縣武億創(chuàng)辦,建講堂四楹,顏曰‘知困知不足之室’,齋八間,為每月課士之所?!盵1]218邑宰侯公是乾隆二十九年任博山知縣的侯作吳,曾建范泉書院,辦學不久即廢。乾隆五十七年,知縣武億在縣城東關外怡園東偏創(chuàng)建范泉書院。
(11)沂水沂藍書院。創(chuàng)建時間至遲在嘉慶初年。《道光沂水縣志》記載:“沂藍書院,西北鄉(xiāng)白馬社,織女洞南,迎仙觀東偏。嘉慶二、三年間,呈請前任府洪、前任府張俱準,分廟產之半作義學膏火?!盵7]卷四.禮制可知,嘉慶初年,沂藍書院得到迎仙觀的一半廟產,而且時人視之為義學。
(12)淄川翼經書院。清中期淄川紳士陳士隆就黌山鄭康成祠所建,實則義學?!缎y(tǒng)三續(xù)淄川縣志》記載:“(陳桾)次子監(jiān)生士隆并慷慨好義……就黌山鄭康成祠中設立義學,特建東西學舍,捐地二百余畝,以充經費。中丞琦侯賜匾曰‘好義可風’。學施(使)何仙槎先生題匾額曰:‘翼經書院’。”[20]481何仙槎即何凌漢(1772-1840),道光二年(1822)曾任山東學政。從何凌漢任職山東時間來看,翼經書院定名在道光初年。
(13)新城崇新書院,在縣署西,道光十四年,知縣李振先捐建。據《民國重修新城縣志》所載李振先《道光建立書院考棚記》:“凡始于道光甲午年孟冬月,告成于丙申年仲夏月?!盵19]259可知,崇新書院始建于道光十四年(1834),建成于道光十六年(1836)。
(14)青城崧青書院,在縣治東南昭文門內,據《民國青城續(xù)修縣志·崧青書院記》記載,同治三年(1864)以練勇余資創(chuàng)建。兩年后,因經費拮據而停辦。
(15)臨淄聞韶書院,在縣治東南,龍華觀西、文廟東,同治十三年(1874),知縣衛(wèi)桂森創(chuàng)辦?!睹駠R淄縣志》記載:“同治十三年,知縣衛(wèi)桂森于城內龍華觀西建設書院一處,仍額之曰聞韶書院……自是聞韶書院,有新舊二所?!盵15]107此為新聞韶書院,臨淄人以城中書院稱之,而舊聞韶書院仍存在,以西關舊書院稱之。新建聞韶書院的原因在于,“縣境貧瘠,故無書院??h令課士,輒于縣署招集,地狹人眾,每遇風雨祁寒,咸稱弗便。(王)秬香倡議建修,請于邑令,以龍華觀西隙地為基址,首捐二百緡,以為之倡?!盵15]193此處提出“故無書院”,是因為雖然西關聞韶書院還存在,但已經近于荒廢,“聞韶書院,舊在西關市廛中,地近囂塵,幾于荒廢?!盵15]212西關聞韶書院近乎荒廢,使得時人認為有必要再修建一所書院。光緒二十一年(1895),知縣藍沂華將西關聞韶書院遷建于城中聞韶書院。[21]
淄博地區(qū)的書院在清代發(fā)展迅速,共計有15處,與明代相比,書院的數量、辦學規(guī)模等達到一個新的高度。誠如嘉慶年間任職博山縣儒學訓導的張榜所言,“迨明之季,東林黨議起而天下之書院幾于盡廢,我朝右古尚文,各省上憲以及郡縣之良有司,無不仰體壽考作人之至意,而書院之設,遂遍宇內矣。”[1]484清代淄博地區(qū)的書院幾乎是在明代書院幾乎盡毀的情況下發(fā)展起來的,其發(fā)展大致可分為四個時期,康熙至乾隆年間,計有十所書院創(chuàng)建;嘉慶至道光年間,計有三所書院創(chuàng)建;同治至光緒時期,淄博地區(qū)有二所書院創(chuàng)建??梢?,順治朝是書院的沉寂期,康熙、雍正、乾隆朝是書院的全面大發(fā)展期,嘉慶、道光、咸豐朝是相對低落期,同治、光緒朝是書院恢復發(fā)展,快速變化,并最終改制期。與鄧洪波先生所言中國書院的發(fā)展時期大致相同。[22]484-485
在明清地方志中,記載有一些創(chuàng)建年代不詳的書院,分別是淄川張先生書院、青城松山(培風)書院、淄川鄭康成書院、益都縣顏神鎮(zhèn)范公書院、益都縣顏神鎮(zhèn)舊學、沂水閔子騫書院。
(1)淄川張先生書院。《乾隆淄川縣志》記載:“張先生書院,元長白先生張臨讀書處也。長白山之東南麓,有泉湛然。涓涓注山下,冬夏不竭。(張)臨沒,門人肖像祀之。李憲撰碑文,明嘉靖中,鄉(xiāng)人于此立社?!盵12]59據《康熙長山縣志》記載:“張臨,字慎與,苦志力學,淹貫經史,授徒于長白山,因以自號,人亦呼為長白先生?!庇钟涊d:“韓志云,鄒平東七里鋪有書院,長白山頂亦有祠?!盵23]卷六.人物傳長白山是淄川與鄒平、長山二縣的界山,鄒平之書院可能與淄川張先生書院有關。該縣志中收錄了張臨于元至治元年(1321)所撰《增修范公祠記》一文,至治為元英宗年號(1321-1323),從中可以推知,張先生書院大概建立于元代,為私人講學之所,至明代已無存,以至于“文像久不存,土人訛為張祥院云。”[12]59
(2)青城松山(培風)書院?!肚∏喑强h志》記載:“節(jié)孝祠,原在官署西北舊松山書院?!盵24]320《民國青城續(xù)修縣志》記載:“縣治之東,明倫堂后,為書院故址,名曰松山,后改培風?!膹U已久,屋宇全無。”[25]555對于松山書院地址的記載并不相同,松山書院在清乾隆年間已移作他用,創(chuàng)始年代當在清乾隆以前。
(3)淄川鄭康成書院?!都尉缸痛h志》記載有康成書院,創(chuàng)始時間未載,對書院的時代也表示疑惑,“康成書院,在縣東梓橦山十里許。書院之設,不知起于何年。豈鄭公關中得道東歸,其齊地生徒講道而設耶?抑后世尚詩書、崇道術,據黌山勝景追述而設哉?今鄭公曬書臺之殘碣僅在,而書院蕩然不存矣?!盵26]卷三.書院康成書院在明嘉靖時期已然不存,書院創(chuàng)建年代不詳?!肚∽痛h志》記載:“鄭康成書院,黌山之陽,為邑景之一?!盵12]59高珩《修梓橦山鄭公祠書院疏》中有言:“山之腰,有康成故祠?!薄肚∽痛h志》記載有“鄭康成祠,邑東黌山之陽,祭以春秋二仲月?!盵12]104康熙四十七年(1708),淄川知縣韓遇春見鄭公書院破敗不堪,想重修鄭公書院,于是向當地紳士募集資金。蒲松齡代他撰文,廣為宣揚,即《代韓公募修鄭公書院疏》,文中記載了當時鄭公書院的情況,“淄有黌山,昔漢司農鄭公康成,讀書于此?!谇镲L雨,久沒居廬,四壁荒涼,僅存院落。”[27]112重修情況,因無史料記載,無法得知。
(4)益都縣顏神鎮(zhèn)范公書院?!都尉盖嘀莞尽酚涊d:“范公書院,在神顏鎮(zhèn)秋口,址尚存。宋范文正公微時讀書處?!盵4]卷九.學??梢婎伾矜?zhèn)范公書院在明嘉靖年間已經不存。《康熙青州府志》有相同的記載,《咸豐青州府志》記載:“舊志有……范公書院在顏神鎮(zhèn)。”當是依據《嘉靖青州府志》和《康熙青州府志》而言?!都尉盖嘀莞尽匪郧锟?,當為秋谷口。《康熙顏神鎮(zhèn)志》記載:“秋谷,即荊山之麓也。舊傳范文正公讀書處,因建祠于此。〈章丘縣志〉云,公讀書長白醴泉寺中,公母嫁齊,居秋口,相去百里,往來省親,寓跡于此,后知青州。秋口即秋谷也?!盵28]卷一.古跡明嘉靖年間時任通判和清《游范泉詩》:“龍泉之東秋谷口,瀉出寒流漱瓊玖?!盵1]527秋口當為秋谷口之省。乾隆十五年(1750),時任登萊青道沈廷芳《修復范公祠記》記載:“博山縣城東,東山之秋谷,有泉焉,范文正公微時讀書其上,后人名之曰范泉,筑堂曰范氏書堂,祀公。”[1]478范公書院當在此處。
(5)益都縣顏神鎮(zhèn)舊學。《嘉靖青州府志》記載:“顏神鎮(zhèn)舊學,宋元設山長以主守之。今殿廡俱存?!盵4]卷九.學校與之印證的是《康熙顏神鎮(zhèn)志》記載:“文廟,在西門內,廳署之西南。相傳創(chuàng)自宋,元設山長以主之,年代莫考。石馬村古佛院碑載,至元二十五年,益都縣顏神鎮(zhèn)教諭鄭琥書。恐即是。”[28]卷三.建置顏神鎮(zhèn)舊學建立應不晚于元至元二十五年(1288)。山長在宋元時期是書院主持者的稱呼。宋理宗景定四年(1263),“詔吏部諸授書院山長者并視為官學教授。”[29]132山長成為正式的學官。《元史》記載:“命于禮部及行省及宣慰司者,曰學正、山長、學錄、教諭,路州縣及書院置之……縣設教諭一員,書院設山長一員。”[30]235書院成為官學系統(tǒng)的一部分?!度障屡f聞考》記載:“書院之設,莫盛于元,設山長以主之,給廩餼以養(yǎng)之,幾遍天下?!盵31]83元時,顏神鎮(zhèn)未設縣,舊學主持者為山長,可推知,舊學當時應為書院,只是書院之名已無從考證。
(6)沂水閔子騫書院?!兜拦庖仕h志》記載:“查本縣沂源鄉(xiāng)西北九十余里壽圣寺,有閔子騫書院,先年沉湮”;“本地有閔子遺跡,其山遂名閔公山,乃先賢講學之地?!盵7]卷四.禮制閔子騫書院為紀念閔子騫而建?!兜拦庖仕h志》所載《嘉靖十二年知縣李汝楫興修詳文》中說:“瑯邪(琊)郡邑曰‘沂水’,有山號曰‘閔公’,中有招提,亦謂之‘閔公院’,自朱梁乾化、后唐天成間始建置,逮周世宗以無名廢?!盵7]卷四.禮制文中提到的“招提”當為壽圣寺,從宋元豐八年碑文看,壽圣寺始建于五代時后梁乾化年間,至后周世宗時廢棄,閔子騫書院當創(chuàng)建于五代時期。
太平天國運動在清廷傾盡全國之力剿滅后,于同治二年(1863),出于底定人心的目的,下詔清理因戰(zhàn)事而流失的書院財產,恢復辦學。同治時期一度被稱為“同治中興”。同治光緒時期,書院發(fā)展迅速。青城崧青書院因練勇余資而創(chuàng)辦,淄川般陽書院也迎來黃金發(fā)展期?!缎y(tǒng)三續(xù)淄川縣志》記載:淄川般陽書院,“自殄滅劉逆后,查抄從匪逆產,并歸書院,收租歲入漸充,乃不拘正附課名目”[20]431,在圍剿劉德培起義過程中,淄川知縣林士琦查抄起義者資產,并劃撥給般陽書院,使得書院迎來了發(fā)展的一個黃金期,生員限額也被取消,從學生員大幅增加。光緒元年(1875),博山知縣王維鶴同紳民在縣城東南隅創(chuàng)立講舍五間,樂育堂三間,考棚六十間,大門、映壁、點名廳、鼓樂樓俱備。[1]226臨淄城中聞韶書院在光緒十一年(1885)建設考棚東西各十楹。[15]107淄川般陽書院在光緒十六年(1890)建設考棚十余間。[20]430書院的繁榮發(fā)展,如回光返照般在清末曇花一現(xiàn),但在改制為學堂的命令下達之前,并未出現(xiàn)窮途末路、瀕臨衰亡的跡象。
光緒二十四年(1898),光緒帝在維新派的推動下,下令“將各省府廳州縣現(xiàn)有之大小書院,一律改為兼習中學西學之學校”[29]2470,但維新隨之失敗,收效甚微。光緒二十七年(1901)清廷改革科舉制度并再次下令書院普改學堂,“著將各省所有書院,于省城均改設大學堂,各府廳直隸州,均設中學堂,各州縣均設小學堂”[29]2489,全國至少有1600余所書院改制為大、中、小三級學堂。光緒三十一年(1905),科舉制度被正式宣布廢除。科舉制度的廢除使得以科舉為目標的書院最終壽終正寢。如《宣統(tǒng)三續(xù)淄川縣志》所說:“迨后科舉廢,考課停,書院亦遂作罷?!盵20]431統(tǒng)計數據表明,改書院為學堂的工作在清末已經基本結束,有少數書院要延至民國初年才被改作各級各類學校。據方志記載,淄博地區(qū)的書院改學堂的情況如下:
臨淄新聞韶書院在光緒二十九年(1903)改建為縣立高等小學堂[15]108;高苑長樂書院在光緒二十九年[32]卷八十九(一說光緒三十一年[33]430)改建為高等小學堂;淄川般陽書院在光緒三十年(1904)改建為官立高等小學堂[20]450;青城崧青書院舊址在光緒三十一年(1905)改建為縣立高等小學堂[25]490;新城崔公書院在光緒三十一年改建為高等小學堂[18]66;博山范泉書院在光緒三十一年改建為官立高等小學堂[1]218,博山考院改建為公立高等小學堂[1]226;臨淄西關舊聞韶書院舊址在光緒三十二年(1906)改建為城立第一高等小學校[15]109;新城縣考院(崇新書院)在光緒三十年改建為高等小學堂[34]343,光緒三十二年改建師范傳習所[18]66;沂水閔子書院和沂藍書院在清末廢科舉后停辦。
在清末的書院改制過程中,書院被強制改建為各級學堂,使得蓬勃發(fā)展中的書院戛然而止。如鄧洪波所言,“改書院為學堂并不是書院改革的唯一選擇”,“書院并不是天生與新學、西學位敵,凡一切有用之學皆書院分內之事?!盵35]事實證明,書院在改建為學堂后,一段時期內,只是換了一個名稱而已。以臨淄聞韶書院為例,《民國臨淄縣志》記載:縣立高等小學校,“數年之中,雖有學堂名稱,而察其內容,因陋就簡,功課除國文外,科學幾于全無?!盵15]108據臨淄知縣孫震《改修聞韶書院碑記》:“夏間所建小學堂,移置東偏院焉?!?該碑刻現(xiàn)立于臨淄區(qū)齊都鎮(zhèn)中心學校,已錄入全國第一次可移動文物普查數據庫。)當時縣立高等小學堂并未占據書院的全部,而只是使用了書院的東偏院,主體建筑仍為書院所用,書院并沒有全部改建為小學堂,小學堂在一段時間內與書院并存。學堂的經費來源仍舊是來自書院的學田地租和官紳的捐款。淄川般陽書院在改學堂后,西式的教學內容并沒有與書院的原有教學形式產生排斥反應。知縣陳爾延,“奉札創(chuàng)辦官立高等學堂,因就般陽書院添建房舍,延請中西教習,教習未到之先,每日親至學堂,教諸生筆算數學,口講指畫,娓娓不倦,諸生樂于聽受?!盵20]450雖然教學內容增加了西學內容,但教學方式還是書院的講學方式。臨淄知縣王揚芳在學堂仍然采用書院考課的制度,“時學堂初建,風氣未開,揚芳以實學課士,親定甲乙,所獎拔者,皆一邑知名士?!盵15]148可見,書院不僅可以與新學、西學共存,還可以借用書院講學的形式彌補學堂教學方式的不足。章太炎對新式學校攻擊最烈的是其教育方式:“專重耳學,遺棄眼學”,其根本缺陷在于立制者過求速悟,乃至鼓勵偷懶僥幸,培養(yǎng)不肯虛心切己體察窮究的惡習,于治學為害甚大。[36]96-97在這方面,書院的教學方式完全可以矯正這種新式學堂教學的缺陷。
雖然書院存在眾多的不足,但書院為現(xiàn)代教育提供了眾多可資借鑒的教育經驗。錢穆先生曾說:中國傳統(tǒng)教育制度,最好的莫過于書院制度。錢穆于1949年南赴香港,創(chuàng)辦新亞書院,親身實踐書院教學,如今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為其前身)依然施行書院式教學,并躋身世界名校之列。有研究者認為,古代書院那種私學傳統(tǒng)的丟失,使得中國現(xiàn)代教育的功利性更加明顯,這對于國家的文化傳承,思想創(chuàng)新無疑是負面的。書院引導世俗,教化風氣,傳播知識的功能的缺失,也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37]
書院作為古代教育的一種形態(tài),雖在明清時期,不免官學化,但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教育模式,值得我們深入地去研究,取其精華,古為今用,為當今的教育注入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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