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蠻歷史源流考說

楊甫旺

(楚雄師范學(xué)院圖書館，云南 楚雄 675000)

“烏蠻”是西南民族歷史上的一個部落共同體，與近代西南諸多民族有淵源關(guān)系?！盀跣U”稱謂最早出現(xiàn)于《北史·周法尚傳》，只有短短的10余字﹕“嶲州烏蠻反，詔法尚便道討擊破之?！睋?jù)考，嶲州，梁武帝大同三年(537年)置，治所在今四川省西昌市。自此，“烏蠻”成為西南古代民族中最為常見的稱謂之一。

烏蠻來源是西南民族史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大凡涉及今彝語支民族的歷史與文化，都繞不開烏蠻這個話題。特別是研究西南少數(shù)民族中分布最廣、人口最多的彝族，更不能避開對烏蠻歷史流源的探討?？梢赃@樣說，西南彝族形成的歷史，就是一部烏蠻發(fā)展史，烏蠻是今天彝族形成的主源。

一、烏蠻的前世

石器時代特別是新石器時代，甘青高原氐羌持續(xù)南下、西進和再南下，與西南地區(qū)的原住民族相融合，發(fā)展成為今天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各民族的先民?？脊挪牧媳砻?，今川東、川南、滇西、滇西北的新石器文化與西安半坡、甘肅馬家窯文化屬同一文化類型，如現(xiàn)今彝區(qū)發(fā)現(xiàn)的元謀大墩子、永仁菜園子、西昌禮州等有代表性的新石器文化遺址，就明顯帶有氐羌文化特征，說明彝族先民與氐羌有密切的淵源關(guān)系。至秦漢時期，自西北南下的氐羌與西南原住民族交融，分化發(fā)展了牦牛羌、白馬羌、昆明、叟、摩沙、蜀、邛都等族群，其中的昆明、叟兩大族群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分化、重組、融合，隋唐以后成為“烏蠻”的主源。

先說昆明人。昆明人是秦漢時期西南地區(qū)最大的民族群體，《史記·西南夷列傳》說昆明人居于“西自桐師以東，北至葉榆……地方可數(shù)千里”。據(jù)考古材料，新石器時代早期昆明人就沿岷江、雅礱江及橫斷山脈的幾條大河不斷南遷，到達今川西、滇西一帶。張增祺認為，新石器時代晚期的昆明人主要分布在怒江、瀾滄江河谷，約在公元前12世紀(jì)，昆明人進入洱海區(qū)域，之后不斷東遷到達滇池以西地區(qū)。[1](P34)西漢時期，昆明人主要分布在益州郡的葉榆(今大理)、邪龍(今巍山)、云南(今祥云)、弄棟(今姚安)，越嶲郡的定笮(今鹽源)、蜻蛉(今大姚)、遂久(今永勝)、姑復(fù)(今華坪)及東漢永昌郡的部分區(qū)域之內(nèi),也有一部分昆明人進入了滇東北、滇北、川南、滇東南及黔西地區(qū)。東漢光武帝建武十八年(公元42年)，在云南發(fā)生了一場昆明人的反叛事件，《后漢書·西南夷列傳》說：“夷渠帥棟蠶與姑復(fù)、葉榆、弄棟、連然、滇池、建伶昆明諸種反叛”。既然說“昆明諸種”，說明這些地方以昆明人為主，而且有較強大的勢力。至魏晉之時，昆明人已分布在包括今四川涼山州、云南省大部分地區(qū)及貴州省西部被稱為“南中”的地域之內(nèi),成為西南古代民族中人口較多的“大種”，故《華陽國志·南中志》說“夷人大種曰‘昆’”。此時的昆明人，處于“無大侯王”[2](P364)，“隨畜遷徙，毋君長”[3](P58)的游牧生活狀態(tài)，同時“俗征巫鬼，好詛盟，投石結(jié)草，官常以盟詛要之”。[2](P364)

再看叟人，氐羌南下的一支演變?yōu)槭袢?，強大時居于今川東、川南及滇北、滇東北及黔西交界處，及秦漢時蜀人的一支被稱為“叟”?！度A陽國志·南中志》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叟反，遣將軍郭昌討平之，因開為郡，治滇池上，號曰益州?！盵2](P364)說明漢代益州郡已有叟人分布，并有相當(dāng)勢力，所以該書又云：“夷人大種曰‘昆’，小種曰‘叟’”。[2](P393)叟人與昆明人交錯雜居，且分布較廣，滇西、滇北均有叟人分布。叟人即嶲人，漢晉時期主要分布在越嶲郡，但在今川南、滇北、滇西北和滇東北等也有叟人與昆明人雜居。此時的叟人發(fā)展極不平衡，多數(shù)還過著“肉食衣皮，不見鹽谷”[4](P2856)的生活。

由此可見，正是昆明人的“東進”，叟人的“南下”，兩大族群雜居、分化、融合，在南北朝之時催生了“烏蠻”的出現(xiàn)。

前已述及“烏蠻”之稱最早見于《北史·周法尚傳》。但此時不僅僅是“嶲州”(今西昌)有烏蠻，而且對嶲州以外的烏蠻人們還知之不多，但至少在大渡河以南、金沙江以北到滇東北、黔西及保山至大理等昆明人、叟人的分布區(qū)應(yīng)均有烏蠻存在。烏，黑也。之所以被記載為“烏蠻”，它應(yīng)該是由昆明、叟融合而來的尚黑民族的一種概稱，是相對于“白蠻”而言的。

二、隋唐時期的烏蠻分化與發(fā)展

隋唐時期，“烏蠻”之稱廣泛出現(xiàn)于漢文獻之中，并正式為尚黑民族的一種專稱，此時的烏蠻不僅分布區(qū)域廣，人口眾多，而且建立了以烏蠻為主體的南詔國。

隋唐時期烏蠻的分布，按地域可分為三大區(qū)域。

1.北部烏蠻，即雅礱江以東、大渡河以南、金沙江以北及滇東北、黔西地區(qū)?！缎绿茣つ闲U傳》說：“烏蠻與南詔世婚姻，其種分七部落：一曰阿芋路，居曲州、靖州故地；二曰阿猛；三曰夔山；四曰暴蠻；五曰盧鹿蠻，二部落分保竹子嶺；六曰磨彌斂；七曰勿鄧。土多牛馬，無布帛，男子巫髻，女子披發(fā)，皆衣牛羊皮。俗尚巫鬼，無拜跪之節(jié)。其語四譯及與中國通。大部落有大鬼主，百家則置小鬼主?！盵5](P6317)該書又進一步說:“勿鄧地方千里，有邛部六姓，一姓白蠻也也，五姓烏蠻也。又有初裹五姓，皆烏蠻也，居邛部、臺登之間。婦人衣黑繒，其長曳地。又有東軟蠻二姓，皆百蠻也，居北谷，婦人衣白繒，長不過膝?！盵5](P6317)上述烏蠻“七部落”的分布與漢晉時期越嶲郡、朱提郡的昆明、叟的地域相重合，因此，這一地區(qū)的烏蠻是由昆明、叟融合發(fā)展而來，且較為集中。

2.西部烏蠻，即今云南大理至保山北部、楚雄州西部地區(qū)。唐初，在洱海地區(qū)有六大部落即蒙舍詔、蒙嶲詔、鄧賧詔、施浪詔、浪彎詔和越析詔，除越析詔為摩些蠻外，其余均為烏蠻部落，也是由漢晉時期的昆明人、叟人分化發(fā)展而來。《云南志·六詔》說：“六詔并烏蠻又稱八詔”。[6](P29)《新唐書·南蠻上·南詔》載：“南詔……本哀牢夷后，烏蠻別種也。夷語王為‘詔’，其先渠帥有六，自號‘六詔’……蒙舍詔在諸部南，故稱南詔。居永昌、姚州之間，鐵橋之南、東距爨……?！盵5](P6267)這里所說的“八詔”，應(yīng)加上石和詔和石橋詔，分布于保山至大理、楚雄及永勝、華坪等區(qū)域，均為“烏蠻別種”。此外，在今麗江、蘭坪、劍川等地有施蠻、順蠻、長裈蠻，他們長期與蒙舍等五詔烏蠻相混合；在今楚雄州的祿豐、楚雄、牟定等地分布有白水蠻，大姚、永仁一帶有蜻蛉蠻，皆為烏蠻的一部分。

3.東部烏蠻，即“東爨烏蠻”。《云南志·名類》載：“西爨，白蠻也。東爨，烏蠻也。當(dāng)天寶中，東北自曲靖州，西南至宣城，邑落相望，牛馬被野。在石城、昆川、曲軛、晉寧、喻獻、安寧至龍和城，謂之西爨。在曲靖州、彌鹿州、升麻州，南至步頭，謂之東爨，風(fēng)俗名爨也。”[7](P47)這一區(qū)域的烏蠻主要分布在今云南滇中、曲靖、紅河州、文山州及楚雄東部一帶，在地理位置上居?xùn)|部，又以烏蠻居多，俗稱東爨烏蠻。這一時期的東爨烏蠻發(fā)展較為緩慢，還處于部落或部落聯(lián)盟的大、小“鬼主”統(tǒng)治階段?！按说炔柯?，皆東爨烏蠻也。男則發(fā)髻，女則散發(fā)。見人無禮節(jié)跪拜，三譯四譯，乃與華通。大部落則有大鬼主，百家、二百家小部落亦有小鬼主。一切信使鬼巫，用相服制。土多牛馬，無布帛，男女悉披羊皮?！盵7](P12―137)“夷人尚息，謂主祭者為鬼主，每歲每戶出一牛和一羊，就其家祭之?！盵5](P6315)東爨烏蠻盛行“鬼巫”,鬼主既是部落首領(lǐng)，又是原始宗教的祭師，農(nóng)耕還不發(fā)達，“無布帛”，但“多牛馬”，說明畜牧業(yè)在經(jīng)濟生活中占首要地位。

南詔是以洱海區(qū)域烏蠻為主體建立的地方民族政權(quán)。隋唐之際，洱海周邊及永昌(今保山)有烏蠻“六詔”，各詔之間的兼并和爭奪異常激烈。發(fā)源于巍山壩子的蒙舍詔經(jīng)過幾代人的經(jīng)營與發(fā)展，“部眾日盛”，最后南詔王皮羅閣在唐王朝的力挺和烏蠻“三十七部”的支持下統(tǒng)一了洱海地區(qū)的“五詔”。唐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唐王朝封皮羅閣為“南詔王”，建立了地方民族政權(quán)，史稱“南詔國”。從文獻記載來看，唐、南詔時期的烏蠻主要分布在南詔國境內(nèi)，只有少數(shù)散居于唐王朝統(tǒng)治之下，且當(dāng)時的烏蠻是以“姓”為紐帶的血緣族群。如“勿鄧地方千里，有邛部六姓……皆烏蠻?！钟欣跣U二姓，雷蠻三姓，夢蠻三姓，散處黎、嶲、戎?jǐn)?shù)州之鄙，皆隸勿鄧。勿鄧南七十里，有兩林部落，有十低三姓、阿屯三姓、虧望三姓隸焉。其南有豐琵部落，阿諾二姓隸焉?！盵5](P6317)說明南詔境內(nèi)的烏蠻除了“詔”之外，“姓”還是其劃分部落的主要依據(jù)，血緣關(guān)系是維系部落內(nèi)部及外界的紐帶。

南詔建立后，為了加強對洱海地區(qū)烏蠻的控制，把鄧賧詔、浪穹詔等烏蠻、白蠻約20余萬人徙往永昌，后又把滇西的數(shù)萬戶遷到洱海地區(qū)的西爨故地?！缎U書》卷六拓東城說：“貞元十年(公元794年)南詔破西戎，徒施、順、摩些諸種數(shù)萬戶以實其地?！蓖瑫硭囊噍d：“南詔既襲破鐵橋及昆池等城，凡虜獲萬戶，盡分隸昆川左右及西爨故地。”[7](P47)這種民族大遷徙是痛苦的，它打破了原有的人口分布格局，使烏蠻開始由以血緣為紐帶的部落集團向以地緣聚居的民族集團轉(zhuǎn)變，加速了各地烏蠻的分化、重組和融合，促進了東、西烏蠻的交往、交融和發(fā)展，為產(chǎn)生了新的民族成分和新的民族分布體系創(chuàng)造了條件。

南詔大規(guī)模移民改變了烏蠻的地域分布和經(jīng)濟、政治和文化狀況，約近一個世紀(jì)后的南詔后期，這些互遷至爨區(qū)的烏蠻及烏蠻別種，打破地域、血緣界限，不斷重組、分化出一些小部落，散居到鄰近之地另立門戶，這從東爨烏蠻的區(qū)域政治組織“部”的出現(xiàn)可以得到印證。部的范圍相當(dāng)于一個縣，是一種封建領(lǐng)主統(tǒng)領(lǐng)的政治單元，在東爨烏蠻的分布區(qū)域，出現(xiàn)了“三十七部”的記載，這三十七個部是由東爨烏蠻不斷分化、融合而來的。據(jù)《元史·地理志》載，實際不止三十七部，[8](P256)因為各部都處于不斷兼并、分化、重組之中，極不穩(wěn)定，所以文獻中的“三十七部”只能是一個概數(shù)。

根據(jù)尤中先生的考證，東爨烏蠻“三十七部”分別是(1)白鹿部，在今云南楚雄市；(2)羅部，在今楚雄州武定縣；(3)華竹部，在今楚雄州元謀縣；(4)洪農(nóng)碌勸部，在今昆明市祿勸縣；(5)法塊部，在今昆明市祿勸縣東部；(6)普摩部，在今曲靖市越州鎮(zhèn)；(7)哈迷部，在今紅河州開遠市北部；(8)于矢部，在今貴州省普安市；(9)羅雄部，在今曲靖市羅平縣；(10)夜苴部，在今曲靖市富源縣亦佐；(11)納垢部，在今曲靖市馬龍縣；(12)羅伽部，在今玉溪市澄江縣；(13)陽城堡部，在今昆明市晉寧縣晉城；(14)落蒙部，在今昆明市石林縣；(15)落溫部，在今曲靖市陸良縣；(16)師宗部，在今曲靖市師宗縣；(17)彌勒部，在今紅河州彌勒縣；(18)維摩部，在今文山州丘北縣至硯山縣之間；(19)嶍峨部，在今玉溪市峨山縣；(20)休臘部，在今玉溪市通?？h西部；(21)嵩明部，在今昆明市嵩明縣；(22)寧部，在今玉溪市華寧縣；(23)王弄部，在今文山市回龍鎮(zhèn)；(24)強現(xiàn)部，在今紅河州蒙自市與屏邊縣之間；(25)仁德部，在今昆明市尋甸縣；(26)羅部，在今楚雄州祿豐縣羅茨一帶；(27)屈中部，在今紅河州開遠市；(28)步雄部，在今玉溪市江川縣；(29)強宗部，在今玉溪市澄江縣陽宗鎮(zhèn)；(30)休制部，在今玉溪市；(31)阿寧部，在今昆明安寧市；(32)彌鹿部，在今紅河州瀘西縣；(33)因遠部，在今玉溪市元江縣因遠；(34)阿月部，在今文山州馬關(guān)縣；(35)吉輸部，在今紅河州彌勒縣境；(36)邑市部，在今昆明市石林縣和宜良縣之間。[8](P257)

從南詔境內(nèi)外烏蠻的分布區(qū)域、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的狀況來看，處于南詔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地帶的洱海及周邊的烏蠻，地理位置優(yōu)越，加之白蠻的南下西遷，使洱海地區(qū)烏蠻的社會經(jīng)濟得到極大的促進和發(fā)展，經(jīng)濟文化較為發(fā)達；而地處南詔邊緣的烏蠻，因受重視和開發(fā)不夠，加之地理環(huán)境所限，其經(jīng)濟文化不發(fā)達，社會發(fā)展較為緩慢。特別是東爨烏蠻，由于長期受制于南中大姓，后又在“部”的分割領(lǐng)制，其社會經(jīng)濟較為落后。此外，在唐王朝境內(nèi)還有部分烏蠻分布，唐王朝或?qū)ζ鋵嵭小傲b縻”統(tǒng)治，或設(shè)置郡縣直接對其管理，其社會經(jīng)濟也發(fā)展極不平衡。

三、宋元時期烏蠻的重組與融合

宋元時期是烏蠻進一步重組和分化的重要階段，烏蠻的組合更加細化，分布格局基本定型，特別是“羅羅”稱謂的出現(xiàn)，標(biāo)志著今彝語支民族的初步形成。大致來說，宋代的烏蠻主要分為兩大區(qū)域：北部為宋朝統(tǒng)治下的成都府路、梓州路的烏蠻羈縻州，即今四川省境內(nèi)及黔西；南部為大理國轄下的烏蠻各部，即今云南省境內(nèi)及黔西。

宋代成都府路的黎州是烏蠻的集中分布區(qū)之一。唐大足元年(公元701年)首置黎州，宋代仍置黎州，轄今漢源、石棉、甘洛等地?！端问贰ばU夷列傳四》載：“黎州諸蠻，凡十二種：曰山后兩林蠻，在州南七日程；曰邛部州蠻，在州東南十二程；曰風(fēng)琶蠻，在州西南一千一百里；曰保塞蠻，在州西南三百里；曰三王蠻，亦曰部落蠻，在州西百里；曰西箐蠻，有彌羌部落，在州西三百里；曰凈浪蠻，在州南一百五十里；曰白蠻，在州東南一百里；曰烏蒙蠻，在州東南千里；曰阿宗蠻，在州西南二日程。[9](P14231)上述諸蠻均為黎州烏蠻的不同部落，其中以勿鄧、兩林、風(fēng)琶三部落最大。

勿鄧原是邛部六姓中的一姓烏蠻，分布在今四川越西。宋代是勿鄧部又被稱為邛部川蠻，其內(nèi)部也有眾多的支系，酋長稱“大渡河山前邛川六姓鬼主”。[9](P14232)兩宋時期，勿鄧部的勢力有所擴大。“邛部于諸蠻中最驕悍狡譎，招集蕃漢亡命，侵攘他種，閉其道以專利。”[9](P14231)并將周邊其他一些勢力較弱的烏蠻部落納入其統(tǒng)治。南宋“寧宗嘉定九年(公元1216年)，……邛部川……遂起兵攻兩林蠻，滅之?！盵10](P12590)于是，勿鄧部的勢力擴至兩林蠻境內(nèi)。在北宋和南宋初期，勿鄧部得到了中央政府的認可和扶持，雙方政治經(jīng)濟聯(lián)系十分密切，在南宋晚期的嘉定九年，勿鄧歸屬大理國，大理國設(shè)建昌府管轄之。

兩林部是烏蠻的一個重要分支，主要分布在今涼山州布拖及其周邊地區(qū)，為宋朝的羈縻地之一。“兩林地雖狹，而諸部推為長，號都大鬼主”，轄有“十低三姓、阿屯三姓、虧望三姓”。[5](P6317)兩林蠻內(nèi)部有眾多支系，有“百蠻”之稱。南宋寧宗嘉定九年(公元1216年)，兩林蠻被邛部川蠻滅掉。

風(fēng)琶蠻又作“豐琶”，《宋史·蠻夷四》載：“風(fēng)琶蠻，黎州西南一千一百里”。約在今攀枝花米易縣境。風(fēng)琶蠻為叟人、僰人的后裔，轄有“阿諾兩姓及諸蠻部落”，宋景德年間，風(fēng)琶蠻與宋朝建立了羈縻關(guān)系。

除上述黎州烏蠻之外，宋朝境內(nèi)還一些較大的烏蠻部落，如嘉州虛恨蠻、敘州烏蠻、瀘州烏蠻等?！疤摵扌U”是宋代活動于今峨邊一帶的“烏蠻別種”。“虛恨乃烏蠻之別種，所居高山之后，夷人以高為虛，以后為恨，故名焉。其地東接馬湖，南抵邛部川，北抵中部，地方三百里，疆落數(shù)十?！盵11](P30)虛恨蠻為漢晉時期叟人后裔，明代發(fā)展為木瓜夷，清代為赤夷，近代黑彝甘蒲啻部分。[12](P143)

兩宋時期，敘州的烏蠻主要為“馬湖蠻”“南廣蠻”“石門蠻”，合稱“敘州三路蠻”。“馬湖蠻”在敘州西北，因酋首為董氏，又稱“董蠻”?！督ㄑ滓詠沓半s記》載：“馬湖蠻者，西爨昆明之別種也。……西爨之地，在唐為殷、馴、聘、浪四州，其酋姓董氏，隸戎州都督府。”[11](P883―884)“南廣蠻”在今四川小高縣、筠連至云南鹽津、鎮(zhèn)雄一帶。“石門蠻”在今云南昭通、會澤、巧家一帶，為“叟”的后裔，其俗“椎髻、披氈、佩刀，居必欄棚，不喜耕稼，多畜牧。其人精悍善斗，自馬湖、南廣諸族皆畏之?！盵9](P14238)

宋代的瀘州大致包括今四川瀘州、宜賓南部及滇、黔交界一帶?！端问贰ばU夷四》載：“瀘州西南徼外，古羌夷之地，漢以來王侯國以百數(shù)，獨夜郎、滇、邛都、嶲、昆明、徙、笮都、冉瓏、白馬氏為最大?！盵9](P14243)北宋中期，烏蠻是瀘州東南部最強大的族群。慶歷初，這一帶為“烏蠻王子”得蓋所據(jù)，“得蓋愿得州名以長夷落”。于是宋朝“詔復(fù)建姚州，以得蓋為刺史，鑄印賜之。得蓋死，其子竊號‘羅氏鬼主’。鬼主死，子仆射襲其號，浸弱不能令諸族”。說仆射之后這一地區(qū)的烏蠻各部又陷入了紛爭，其中又以晏子部和斧望個恕勢力較強，“烏蠻有二酋領(lǐng)：曰晏子，曰斧望個恕，常入漢地鬻馬?！踅?，擅劫晏州山外六姓及納溪二十四姓生夷。夷弱小，皆相與供其寶”。[9](P14244)此后“羅氏鬼主”發(fā)展為“羅氏鬼國”，成為擺脫北宋羈縻的地方民族政權(quán)。

據(jù)地方文獻記載，宋代的烏蠻大多分布在大理國境內(nèi)。大理國建立后，烏蠻是其轄境內(nèi)人口最多的民族，又都分布在以滇池和洱海東部為中心的地區(qū)，所以大理國以烏蠻各部為基礎(chǔ)設(shè)置了“部”，“部”成為大理國的府、郡之下縣一級的烏蠻自治地方。與南詔國時期相比，大理國時期的烏蠻有了更大的發(fā)展，分化、重組的步伐加快，形成了勢力相當(dāng)?shù)摹皷|爨烏蠻三十七部”。

北部烏蠻：大理國時期，北部烏蠻包括建昌府(駐今四川西昌市)、會川府(駐今四川會理)、東川郡(駐今云南會澤)轄下的20個部。其中，建昌府有烏蠻十二個部，即虛恨部，在今四川省峨邊縣境內(nèi)；邛部，在今四川省越西縣東北；勿鄧部，在今四川省昭覺縣境內(nèi)；落蘭部，在今四川省瀘沽縣；阿都部，在今四川省美姑縣；沙麻部，在今四川省金陽縣北部；兩林部，在今四川省布拖縣；科部，在今四川省寧南縣；風(fēng)琶部，在今四川省普格至德昌一帶；巴翠部，在今四川德昌縣東南部；屈部，在今四川德昌縣城南。會川府有烏蠻三個部，即絳部，在今四川會東昌；黎彄部，在今四川會理縣黎溪；麻籠部，在今四川會理縣城東。東川部有烏蠻七個部，即烏蒙部，在今云南昭通昭陽區(qū)；烏撒部，在今貴州威寧縣；易娘部，在今云南彝良縣；茫布部，在今云南鎮(zhèn)雄縣；易溪部，在今貴州敘永縣與黔西交界處；阿頭部，在今貴州赫章縣；畔部，在今云南會澤縣。由于東川郡對烏蠻七部的控制較為松散，因而除畔部外都處于相對獨立發(fā)展?fàn)顟B(tài)。

中部烏蠻：主要分布在弄棟府(駐今姚安縣)、威楚府(駐今楚雄市)、石城郡(駐今曲靖市麒麟?yún)^(qū))、善闡府(駐今昆明市區(qū))，轄有烏蠻三十二部。弄棟府轄境有眾多烏蠻后裔，但大理國時期的弄棟府轄地比南詔要小得多，僅領(lǐng)今永仁、大姚、姚安及今攀枝花市仁和區(qū)的一部分。威楚府轄有烏蠻十三部，即白鹿部，在今云南楚雄市；華竹部，在今云南元謀縣；羅婺部，在今云南祿勸縣北部；洪農(nóng)碌券部，在今云南祿勸縣；掌鳩法塊部，在今云南祿勸縣東部；羅部，在今云南祿豐縣羅茨；馬籠部，在今云南新平縣漠沙鎮(zhèn)；羅盤部，在今云南元江縣；因遠部，在今云南元江縣因遠壩；步日部，在今云南寧洱縣；思摩部，在今云南思茅市；羅陀部，在今云南思茅市南；步騰部，在今云南景洪市北部普文。威楚府是在原南詔拓東節(jié)度西部、弄棟節(jié)度南部、開南節(jié)度的基礎(chǔ)上設(shè)置的，轄地較廣，民族眾多，但以烏蠻為主。善闡府境內(nèi)有烏蠻八部，即嵩盟部，在今云南嵩明縣；羊林部，在今云南嵩明縣楊林鎮(zhèn)；陽城堡部，在今云南晉寧縣晉城鎮(zhèn)；阿寧部，在今云南安寧市；羅伽部，在今云南澄江縣；強宗部，在今云南澄江陽宗海一帶；步雄部，在今云南江川縣；落蒙部，在今云南石林縣。石頭郡轄內(nèi)有烏蠻十一部，即落溫部，在今云南陸良縣；普么部，在今云南曲靖市越州鎮(zhèn)；羅雄部，在今云南羅平縣；納茍部，在今云南馬龍縣；磨彌部，在今云南宣威市、沾益縣、富源縣境內(nèi)；新丁部，在今云南尋甸縣境內(nèi)；于矢部，在今貴州盤縣、普安、晴隆一帶；彌鹿部，在今云南瀘西縣；師宗部，在今云南師宗縣；彌勒部，在今云南彌勒縣；夜苴部，在今云南富源縣。中部32部的民族多數(shù)是現(xiàn)代彝族的先民，如善闡府轄內(nèi)烏蠻八部基本都是由徙莫袛蠻演化、發(fā)展而來，他們是近代彝族撒尼、撒梅、撒摩都的先民。

南部烏蠻：主要分布在秀山郡(駐今通?？h)和最寧府(駐今開遠市),轄有烏蠻六部，其中秀山郡有寧部，在今云南華寧縣；嶍峨部，在今云南峨山縣；阿僰部，在今云南建水縣；納樓部，在今云南建水縣官廳鎮(zhèn)。最寧府是大理國后期從秀山郡分立而設(shè)，境內(nèi)民族以百越后裔僚人和烏蠻為主，烏蠻部落有哈迷部，在今云南開遠市；舍資部，在云南今蒙自市。

總之，大理國時期烏蠻的分布基本狀況是：北部是集中分布區(qū)，中部是主要分布區(qū)，越往南分布逐漸遞減，反映了大理國時期烏蠻逐漸南遷的基本事實。

元朝是一個短命的王朝，但它對烏蠻的治理和烏蠻自身的分化、整合卻又是劃時代的。忽必烈滅大理國后，為加強對烏蠻的控制，在原烏蠻“部”的基礎(chǔ)上設(shè)置了萬戶府、千戶所、百戶所，元朝建立后又廢萬戶府﹑千戶所、百戶所設(shè)置路、府、州、縣，并根據(jù)西南民族地區(qū)的特點，設(shè)立了宣慰司體系，從而奠定了宋元以后西南民族地區(qū)行政區(qū)劃的基本格局，同時也促進了烏蠻后裔在元代以后逐漸演變、發(fā)展為現(xiàn)代西南民族分布格局中的各個單一民族。

蒙古軍隊征服西南地區(qū)的大多數(shù)烏蠻各“部”后，仿照蒙古軍隊的組織形式，在烏蠻各部的分布區(qū)設(shè)立萬戶府﹑千戶所﹑百戶所,任命烏蠻的上層貴族擔(dān)任萬戶長﹑千戶長﹑百戶長,從元憲宗三年(公元1253年)至七年(公元1257年)短短的幾年內(nèi),在烏蠻分布區(qū)設(shè)置了萬戶府、千戶所、百戶所等十處。

公元1274年,元朝設(shè)立云南行省,把云南納入了全國統(tǒng)一的行政區(qū)劃。在建立云南行省的同時,便是用路、府、州、縣的地方行政設(shè)置取代了萬戶府、千戶所的軍事組織?！对贰さ乩碇舅摹份d：“云南諸路行中書省,為路三十七，府二，屬府三,屬州五十四,屬縣四十七,其余甸寨軍民等府不在此數(shù)。馬站七十四處,水站四處?！盵13](P589)元朝還在路府州縣之上又設(shè)立宣慰司,使烏蠻分布區(qū)的路府州縣隸于宣慰司之下。宣慰司是元朝實施羈縻制度的變體，是介于行省和路之間的分治機構(gòu)。《元史·百官志》載：“宣慰司，掌軍民之務(wù)，分道以總郡縣，行省有政令則布于下，郡縣有請則為達于省，有邊陲軍旅之事，則兼都元帥府，其次則止為元帥府。其在遠服，又有招討、安撫、宣撫等使，品秩員數(shù)，各有差等?！盵13](P2308)對宣慰司官員的任用，“從宣慰都元帥、宣撫、安撫……諸官，都毫無例外地大批地引用土人為官”，“元代設(shè)立土官確已形成了‘一代之制’”。[14](P135)而從地方文獻記載來看，元朝前期及中期的宣慰使任命基本以流官為主，而后期則以土官為主，但總體上實行的是土流合治。

元代的烏蠻隨著從“部”到萬戶府、千戶所、百戶所到路府川縣和“宣慰司”的層層推進，除羅羅斯宣慰司的烏蠻還較為集中之外，其余烏蠻被分散后于各地的路府州縣，從而徹底打破了烏蠻以血緣關(guān)系集族而居的分布狀況，轉(zhuǎn)化為以地緣關(guān)系的散居或雜居，烏蠻的聚居區(qū)域基本固定下來，加速了烏蠻內(nèi)部的分化、結(jié)合，產(chǎn)生了眾多的支系，奠定了今天烏蠻后裔彝族的分布格局。

四、明清時期的烏蠻進一步分化融合與彝語支民族的形成

隨著明、清王朝在西南烏蠻地區(qū)行政設(shè)置的完備和各種民族政策的執(zhí)行，烏蠻民族分化、融合的步伐不斷加快，演至清代，歷史文獻對烏蠻及烏蠻別種后裔的記述更加細化和詳盡，雖然由于各地烏蠻的地理環(huán)境和歷史演化進程不同，烏蠻內(nèi)部的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差異較大，地方史志和漢文獻對民族名稱有各種記載，但除了有的志書繼續(xù)記稱為烏蠻者外，更多的則以更加具體、明確的民族稱謂來記述，如羅羅、撒彌、羅婺、羅武、爨蠻、喇烏、母雞、山蘇、車蘇、樸拉、普特、扯蘇、利米、聶素(蘇)、馬喇、阿成、阿戛、普岔、孟烏、普馬、舍烏、孟人、披夷、魯兀、麥岔、土人、個倮、羅緬、苦蔥、臘欲、臘兔等等。即便是在羅羅內(nèi)部，也有黑羅羅、白羅羅、妙羅羅、魯屋、大羅羅、小羅羅、普拉羅羅、阿者羅羅、葛羅羅、撒完羅羅等，說明屬于不同區(qū)域的烏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發(fā)展極不平衡，并已向著單一民族的方向發(fā)展。

從分布區(qū)域來看，明、清烏蠻主要分布在云南省的云南府、臨安府、曲靖軍民府、澄江府、廣西府、尋甸軍民府、武定府、元江軍民府、麗江鶴慶軍民府、北勝州、者樂甸長官司等；四川省的建昌衛(wèi)、會川衛(wèi)、越嶲衛(wèi)、黎州、馬湖府、烏蒙府、東川府、烏撒府、鎮(zhèn)雄府、永寧宣撫司等地；貴州省的黎平府永寧州、黔西畢節(jié)衛(wèi)和赤水衛(wèi)、安順州寧谷司、普安州、鎮(zhèn)寧州、永寧州等，基本上囊括了今天西南地區(qū)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各民族分布的區(qū)域。

至明代，“烏蠻”這一稱呼逐漸被“羅羅”取代，成為今彝語支各民族的專稱。“羅羅”之稱始見于元代。李京《云南志略》載：“羅羅即烏蠻也?！皂樤?今貴陽)﹑曲靖﹑烏蒙(今昭通)﹑烏撒(今威寧)﹑越嶲(今西昌)皆此類也?！盵15](P128―129)羅羅即南詔、大理國時期的烏蠻。李京所記述的這部分羅羅，僅是指在貴陽以西經(jīng)滇東北至四川涼山一帶的烏蠻，范圍還比較狹窄。這一部分烏蠻中包含了南詔時期北部“烏蠻七部落”之中的“盧鹿蠻”?！氨R鹿”讀音稍輕即為“羅羅”。至元十二年(公元1275年)，元朝于黃毛梗以西的涼山地區(qū)，在烏蠻落蘭部土酋建蒂并有諸部的基礎(chǔ)上設(shè)置羅羅斯宣慰司，后朝廷逐漸把羅羅斯宣慰司境內(nèi)的主體民族烏蠻稱作“羅羅”，而后又用來泛指羅羅斯宣慰司周邊、甚至西南地區(qū)與落蘭部同屬烏蠻的族群。天啟《滇志·種人》中將烏蠻稱爨蠻，“爨蠻之名，相沿最久，其初種類甚多，有號盧鹿蠻者，今訛為羅羅，凡黑水之內(nèi)，依山谷險阻者皆是?！盵16](P994)因此，“盧鹿”宋元時期以“烏蠻七部落”自稱，至明代已演化為西南地區(qū)烏蠻統(tǒng)一的專稱。

明代的烏蠻大多數(shù)已被納入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行政體制中，對國家、民族的認同進一步加深，但由于各地自然環(huán)境的隔離以及與漢族接觸程度的不同，各地烏蠻之間的不平衡性也在拉大，區(qū)域性特征更加明顯，生產(chǎn)生活方式的變化使不同支系之間有了差異，“名號差殊，語言嗜好”不同，其內(nèi)部又有白羅羅、黑羅羅、撒彌羅羅、干羅羅、妙羅羅、羅武、摩察、普特、母雞、樸拉、扯蘇、土人等自稱和他稱，并成為今天彝族的直接先民。如臨安府、澄江府、云南府等的烏蠻已基本納入郡縣統(tǒng)治，受漢文化影響較深，“漸習(xí)王化，同于編氓”，[16](P995)而在邊遠地區(qū)的烏蠻則不同，“其在蒙自、定邊，尚稱頑梗；……在江川、大理、姚安，皆稱撒馬都，大抵寡弱易治?！盵16](P995)

清代西南地區(qū)羅羅的分布區(qū)域沒有大的變化，只是地方文獻對羅羅各支系的記述和分類更加詳細，如黑羅羅，《滇南志略·云南府》載：“黑羅羅為滇夷貴種，凡土官營長皆其族類，……男子青布纏頭，或帶箬帽，布衣氈衫，如亦以青布蒙首，布衣，披羊皮，纏足著履，語言、飲食頗類齊民”。[17](P45)看來昆明一帶的黑羅羅已有明顯的漢化傾向，至少“言語、飲食頗類齊民?！倍蠖ǜ暮诹_羅，“黑者為大姓，其人深目長身，黑面勾鼻，薙髭留髯。其俗尚鬼，又名羅鬼……死則均集所屬，皆披甲馳馬而往祭，以錦瑕氈衣裹尸焚于野，招魂而葬。性最蠻，主雖酷虐亦不肯二”。[18](P52)說明貴州畢節(jié)等地的黑羅羅受漢文化影響較少，還保留了烏蠻的傳統(tǒng)習(xí)俗。又如白羅羅，“白羅羅于夷種為賤……居處依山箐，或居村落；男子以布蒙首，短衣，胸掛繡囊，著草履，婦女垂髻，蒙以青藍布，綴海貝、錫鈴為飾，纏足著履……其語言、飲食、輸賦稅均類齊民?！盵18](P45)說明今昆明的白羅羅漢化程度比黑羅羅更深，已基本漢化。水西、永寧州等地的白羅羅與黑羅羅同俗，“人死，以牛馬皮革裹而焚之。居普定者為阿和，其俗相同，多以販茶為業(yè)。”[17](P80)再如羅婺、樸喇等，羅婺主要分布在武定、祿勸，“男子髻束高頂，戴笠披氈，衣火草布，……有屋無床鋪，以松葉籍地而臥；婚姻喜慶之事，結(jié)一松棚為宴，葬用火化；腰刀長槍，行坐不釋，嗜酒好斗，狡猾難活。”[17](P46)但漢文化因素也不少，“知倫禮，頗華風(fēng)。”[17](P81)阿迷州(今開遠市)樸拉“山居火耕,遷徙靡常,衣麻,披羊皮,駑矢隨身,專記仇殺,能毒人,其有恩者,淡然不忿?！盵17](P117)而廣南府(今文山州)樸拉“居高山峻嶺,男子束發(fā),裹頭,插雞羽,著青布衣,披羊皮,刀耕火種,數(shù)易其土以養(yǎng)地力；祭用牛、羊、豕，名曰三樂。”[17](P284)母雞，分布在以臨安府(駐今建水縣)為中心的滇東南，“白母雞，樸直小心，不能受屈，種旱稻、雜糧、棉花等物，居瘴地，衣服自為織染，飲食更屬淡薄；始不用謀，財禮以牛，多至五六只；喪不用棺，無論山坡俱橫葬?！倍昂谀鸽u，性如桀獸，居山負險，出入挾弓弩，臥以牛皮，四季擁爐以度長夜，種蕎烏食?！盵17](P107)

此外，還有爨蠻、妙羅羅、魯屋羅羅、普拉羅羅、阿者羅羅、阿蝎羅羅、個倮、葛羅羅、盧鹿蠻、撒完羅羅、子間、撒彌、阿車、喇烏、山蘇、普特、扯蘇、黑乾夷、聶素、阿素、阿度、馬喇、利米、阿戛、阿成、普岔、孟烏、普馬、臘兔、甘人、孟人、披沙夷、披夷、舍烏、野蠻、臘欲、普利、魯兀、阿曬、土人、麥岔、羅緬等均有較為詳盡的記載。

前已述及，“羅羅”最初只是對烏蠻中的“盧鹿蠻”的專稱，至明清時期則用來專指今所有的彝族先民，成為眾多共源于烏蠻的彝族先民的概稱。明、清時期的各種羅羅及其不同支系，最后發(fā)展為現(xiàn)今西南地區(qū)彝族的各支系。

五、結(jié)語

考古材料表明，烏蠻的起源是多元的，但其主源是西北南下的氐羌民族與西南土著混融而成的昆明人、叟人，正是昆明人的“東進”和叟人的“南下”，加上漢晉時期郡縣制的推動，最終在魏晉南北朝后期出現(xiàn)了西南地區(qū)新的民族族體——“烏蠻”。因此，烏蠻是昆明、叟經(jīng)過長期分化、重組、融合的產(chǎn)物。隋朝時期，烏蠻發(fā)展迅速，成為西南地區(qū)人數(shù)最多、分布最廣的民族群體，具體是：分布在雅礱江以東、大渡河以南、金沙江以北到今滇東北、黔西地區(qū)的被記載為北部“烏蠻”；聚居于今云南大理州至保山市北部、楚雄西部的被記載為西部“烏蠻”；居于滇中﹑曲靖、紅河等的被記載為“東爨烏蠻?！逼渲?，以西部烏蠻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程度最高。此時的烏蠻已開始突破血緣的局限向地緣分布變遷，并不斷發(fā)生分化、組合和融合。南詔是以烏蠻為主體建立的地方民族政權(quán)，并使烏蠻獲得了廣大的發(fā)展空間，烏蠻演化成為彝語支民族先民的分野更加明晰。宋、大理國及元朝時期，烏蠻集團分化、融合的步伐加快，“部”和路府州縣的設(shè)置徹底打破血緣關(guān)系的局限，基本形成了烏蠻后裔在今西南地區(qū)的分布格局，并不斷有烏蠻及烏蠻別種向著單一民族發(fā)展。明、清時期，烏蠻集團進一步分化、發(fā)展和融合，各民族名稱的記載更加具體、明確，而且這種融合、重組與歷史上的漢族融入烏蠻的“夷化”不同，轉(zhuǎn)變?yōu)闉跣U及其后裔的大量漢化，即部分烏蠻融入漢族、白族等民族之中。特別是到了清代，烏蠻及烏蠻別種的分化發(fā)展?jié)u次形成了今天漢藏語系藏緬語族相關(guān)民族如彝族、哈尼族、傈僳族、納西族、拉祜族、怒族、獨龍族、基諾族、阿昌族等，而概稱“羅羅”的各種不同支系，則最后演化、發(fā)展為今天西南地區(qū)彝族的各支系。

從烏蠻的發(fā)展來看，在其不斷分化、重組、融合的過程中，同源異流、同源同流、異源同流始終是其發(fā)展的主線。烏蠻各“姓”“部”從血緣部落到地緣族群的分化、發(fā)展，實際上是民族交往交流和民族認同的不斷擴大與包容，深刻揭示了我國各民族形成過程中的兼容并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民族是在交往交流交融中發(fā)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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