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越 江西師范大學科技學院
近幾年的環(huán)境事件中,媒體在無形中分化出了政府與民間兩支力量。一方面,傳統(tǒng)媒體在傳播活動中占據著輿論主導性地位,通過符號的賦意、加工來對社會形貌加以描摹和建構。另一方面,人們借助新媒體帶來的表達訴求的契機,簇擁其成為了他們維護、爭取自身權益的武器。而新媒體亦為符號化記憶的泛化與擴散提供助力,并對既有社會秩序與媒介生態(tài)形成沖擊。系列反PX事件折射出的是現代科技引起的價值斷裂裹挾著人們對于自然控制的不確定性,它也從嵌入媒介風險話語體系中逐漸被析出成為一個標志性的記憶符號。
社會轉型期的中國,生態(tài)焦慮和技術焦慮的疊加催生了自然風險和社會性風險效應的凸顯。媒介化社會下,人類所生存的現實世界不僅是自然世界、物質世界還是一個符號世界,媒介所制造的不僅是新聞產品,還有媒介記憶。新媒體環(huán)境中,傳播所具備的現代性帶來的實時性、超地緣性、淺層次性等使得大眾對信息的停留時間大大縮短。同時,催生了社會記憶的窄化和信息的簡約化、符號化以及片面化等現象。這些都已經決定了符號的意義方向和意圖定點,在環(huán)境傳播的語境中凸顯出符號化記憶對受眾心理的深刻影響。
隨著公眾環(huán)保意識和維權意識的增強,社會公眾的“環(huán)境敏感”助推著各地環(huán)境事件的頻發(fā),各地民間輿論的興起對社會穩(wěn)定造成了威逼之勢。在坊間被劃為危險化工項目的PX隨著各地反對聲潮的不斷擴大,妖魔化和符號化的形象日益凸顯。而這與民眾對媒體常年報道化工事件和負面新聞形成的恐懼記憶密切相關。例如媒體在大連福佳大化化學品泄漏事件的報道中,化學品、泄漏、有毒等關鍵詞的復現加深了PX的負面印象,陌生的符號代稱承載著民眾的認知與記憶儲備。
大眾傳媒借助著符號生產機制形塑著社會生活的樣貌,建構了社會生活的意識形態(tài)。傳媒不僅建立著規(guī)范的社會公共意義體系,還依此進行著有力的意識形態(tài)操縱和社會變革。隨著公民對環(huán)境要求的提高與自身權力意識的增強,環(huán)保問題在社會議題中享有的政治合法性與輿論支持度得到顯著提升。此外,以生態(tài)環(huán)境為背景的社會抗爭事件亦獲得了較為清晰的“媒體能見度”。而由此跟隨著符號風險漩渦席卷而來的還有人們的批判性修辭和對抗性解讀。
然而,在社會傳播活動中,權威群體不僅享有豐厚的符號資本,話語權往往也相應的被政府、利益集團、專家學者以及媒介控制者所掌握。普通公民的媒體發(fā)聲在與媒體公知、專家、精英們的話語較量下依舊相對無力。對于事件的親歷者和參與者來說,自我表達的愿望依舊強烈。于此,對抗性視角下的輿論開始出現轉向:即最初的環(huán)境問題從話語框架中掙脫而出,取而代之的是由環(huán)境議題向政治敏感議題的轉變,且人們的關注點也相應的轉變到貧富差距、官民矛盾、勞資糾紛等問題上。
新媒體風險語境下,信息編碼解碼的不對稱導致了傳播效果的裂變。傳統(tǒng)媒體強硬的官方主流敘事亦變相剝奪了民眾的話語資格,民眾表達訴求渠道發(fā)生堵塞,進而引發(fā)一系列社會問題和敏感事件。究其內在原因并不僅是單純性質的環(huán)境訴求問題,而是與紛繁復雜的社會訴求交織在一起。環(huán)境事件中的傳媒報道多維度的展現了中國轉型時期的社會話語體系,而符號化記憶中的反PX事件也展現了穿插在社會格局和歷史譜系下的多方利益博弈。
紓解媒體事件中的二元對立情緒,理性的賦權式的公民參與就變得頗為重要?!皡⑴c式發(fā)展傳播是草根接受者與信息提供者之間,透過發(fā)展傳播的中介,所展現的一種雙向、動態(tài)的互動。”(1)“權力中的轉移使被邊緣化的群體得以發(fā)聲,為他們提供時間和空間來表達他們的焦慮,定義他們的問題,規(guī)劃他們的解決方案并且使之產生作用。”(2)然而,在參與式傳播中的新媒體雖然具有跨越時間空間和擺脫社會常規(guī)宰制的能力,但在實踐中依舊存在著嚴重的媒介鴻溝。在系列反PX事件中,專家的科普與民眾的認知間知識鴻溝效應顯著,雙方群體的符號化記憶有著各自的形成規(guī)律卻也因不同的境遇存在著對立與分野。
在此對立場域中,媒介更需要從常人視角的主流意識貫徹普世價值觀念以及獨立報道和寫作,進而分化或是虛化對立方的記憶界限。拋棄整齊劃一的報道模式與框架,打撈那些被大意識形態(tài)所壓制的獨立的個體。在處理方式上,媒體與政府間所達成的參與式民主在賦權的基礎上應積極重塑社會公民的身份。如在知情權的問題上應做到信息的及時公開,同時賦予群眾切實的參與交流與實地體驗的權利。依此建立的以對話和參與為基礎的紓解機制無疑將改善弱勢群體長期處于不利位置的處境,以及改善社會領域和媒介生態(tài)中二元對立的意識形態(tài)問題。建設PX項目需要公民的參與,也只有在公民積極參與的前提下,其帶來的經濟成果才能轉變?yōu)楣窆餐瑒?chuàng)造的結果。
符號化記憶的固化,依賴于記憶形成之初脫離語境化的認知經驗。PX的妖魔化與其被置于負面報道的話語框架密切相關,致使PX的低毒化合物屬性被負面語境所遮蔽。危險、毒性等負面詞匯和概念,建構起了PX特有的、恒定的身份位置,不實謠言催生出社會政治性恐慌。而謠言是社會環(huán)境與社會心理作用下的產物,路易斯?懷特認為:“那些聽到謠言的受眾通常會根據其本土語境下的意義以及最近的歷史來理解謠言”。(3)所以,謠言的產生有著其有利的語境。新媒體在弱化符號化記憶的過程中,需要樹立客觀的話語立場并明晰報道的話語傾向,以期還原事件語境給群眾以客觀認知事件全貌的機會。
隨著媒介技術的革新與發(fā)展,單一的傳播模式轉向多級,禁錮的輿論環(huán)境逐漸開放,輿論環(huán)境日益寬松,民眾輿論表達訴求高漲。新媒體的產生改寫了傳統(tǒng)的傳播秩序與傳播格局,拓寬了輿論表達的話語空間,更顛覆了傳統(tǒng)話語表達的等級制度。但反觀新媒體時代下的傳播活動,信息的傳播語境與傳播道德正經歷著信息洪流沖擊所致的腐蝕與消解。PX事件下,新媒體的話語環(huán)境多充斥著非理性的情緒言論。而此種非理性的言論與恐懼往往在媒體的辟謠報道中得以復制而逐漸放大進而演變成為空前的輿論事件。所以,規(guī)范、整頓媒體輿論語境有助于肅清謠言凈化輿論生態(tài)。
符號資本是對賦予對象身份地位名聲榮譽的一種認可,具有賦予對象合法性的效能。布爾迪厄認為,“符號資本的運作,是由社會場域建筑的制度和社會行動者共同參與的,并以對符號的信息認知方式存在。借助具體的符號,符號資本的象征權力將世界的區(qū)分原則和被合法化的世界觀輸入給行動者,并作為交流和認知的結構被內嵌入行動者的身體,成為內在的感知體系,指導人們的價值判斷標準?!?4)當下政治經濟社會賦予了媒體符號資本并使之合法化,但在如今的市場化運作體制中,這種信譽和認可正逐漸被蠶食。媒體需解決現今面臨的市場競爭下的不當手段、追求新聞時效性下的信息泛濫以及受傳者角色互換下的謠言叢生等問題。至此,規(guī)范媒介的公共話語表達,構建公眾與專家平等溝通的互動機制是重建雙方信任關系、實現二者間有效溝通的關鍵。
而平等溝通的前提需要共通的話語體系做保障,大眾傳媒則理應承擔起普及科學知識的責任與義務。同時,作為社會公器的媒體須秉承真實、客觀、公正的新聞原則、提升媒介知識素養(yǎng),在逐步取信于群眾、領引社會輿論的過程中重新樹立媒介的合法性符號資本。系列反PX事件表明,“風險傳播的重點在于‘專家對非專家的傳播’,即信息富有者對信息貧乏者自上而下的教育?!?5)“風險社會中人們一方面質疑科學的普遍合法性地位,另一方面又必須舉起科學的大旗來解決應對風險??茖W作為非政治領域,獨立于合法性程序之外、不受公眾影響的傳統(tǒng)觀點和做法,因為封閉的科學決策過程與公眾的民主價值取向是沖突的,這在很大程度上導致公眾對政府及專家共同體的不信任,使科學決策失去合法性?!?6)專家的研究與公眾的生活以及現實的社會環(huán)境問題存在割裂,冷冰冰的科學術語在知識傳播效果層面實則并不理想。于此,建立公眾與專家共通的話語體系,完善知識傳播的技巧和方法,幫助專家學者更好的呈現自己的科研理念和知識觀點是讓公眾了解科學的重中之重。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社會集體的符號化記憶來源于情感紐帶聯結的共識與認同,且記憶的存活旨在集體中的個人與個人情感信仰之間擁有的一種同質性和一致性。而這種共同性的構建和形成得益于媒介化社會的信息傳播機制,并滲透于社會化個體作為社會成員的集體意識當中。系列反PX事件依托群體的符號化記憶,以非理性的表現方式呈現出來,是表達集體意見、顯示集體意志、彰顯集體力量的社會集群行動。傳媒對公眾輿論及群體心理的引導是一個長期的過程,要達到共建和諧社會的目標必須經歷一個社會動員和媒體科普的過程??梢?,當下媒體在公眾領域的引導層面和實踐層面面臨著復雜的現實困境。其中包含政治因素、體制問題以及社會動因等,這都涉及到當下轉型期國家和群眾的生存發(fā)展現狀。傳媒干預和基層政府治理因在重塑公信力的前提下雙管齊下,進而有效紓解符號化記憶所帶來的弊端,助力社會群體的理性表達。
注釋:
(1)WHITE A S.Involving People in Participatory Process[C]//WHITE A S.Participatory Video:Images that Transform and Empower.London:Sage,2003:33-62.
(2)TOHOMAS T,PALOLOM.Participatory Communication:A Practical Guide[M].Washington,DC:The World Bank,2009.
(3)卡普費雷.謠言:世界最古老的傳媒[M].鄭若麟、邊芹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1.125.
(4)Bourdieu,Pierre(1989).Social Space and Social Power.Sociological Theory,7 No.1(June),18-26.
(5)郭小平.風險社會的媒體傳播研究:社會建構論的視角[M].北京:學習出版社,2013.152、340.
(6)張燕.風險社會與網絡傳播[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