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兒權益的民法保護

陳強

一、胎兒權益基本問題概述

（一）胎兒的法律定義

縱觀我國法律條文，胎兒的概念一直未能被確定，我國眾多學者在研究胎兒民事權益保護問題時，都嘗試過給其下一個準確的定義，然而學者們從事研究時的角度各不相同，因此對“胎兒”一詞的法律定義也是眾說紛紜。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尤其是各國近些年來人權觀念的覺醒，我們有必要對胎兒的概念認真進行界定，以期更好地對其民事權益進行保護。而筆者以為，我國臺灣法學家胡長清針對“胎兒”所下的定義，在目前的法學界依舊是比較權威的。即“胎兒者，乃母體內之兒也。即自受胎時起，至出生完成之時止，謂之胎兒”。[1]

（二）胎兒的法律人格地位

若要對胎兒的權益進行保護，首先得確定其在法律上的人格地位?？v觀我國關于胎兒的法律規(guī)定，從施行多年的《民法通則》到新出臺的《民法總則》，無疑都可以看出我國是將出生作為獲得民事權利能力的必要條件。對于胎兒這種特殊主體，《民法總則》也是建設性地運用“視為”這一措辭來表達胎兒具有民事權利。這在某種意義上也就表明，胎兒在總則條文規(guī)定的幾種情形之外，是不被視為具有民事權利能力的。筆者認為，隨著社會的飛速發(fā)展，胎兒因為交通問題、環(huán)境問題、醫(yī)療事故遭受侵害的案例已經(jīng)隨處可見，如果不能對胎兒的法律人格予以明確，是不利于保護其合法民事權益的。[2]

二、我國胎兒權益保護的現(xiàn)狀

（一）法律規(guī)定

在《民法總則》頒布前，如果對我國現(xiàn)有的民事立法進行檢索，會發(fā)現(xiàn)直接涉及胎兒保護的僅有一個法條，即《繼承法》第28條以及相關司法解釋。該法條規(guī)定：“遺產分割時，應當保留胎兒的繼承份額。胎兒出生時是死體的，保留的份額按照法定繼承辦理?！边@就是學者們稱之為“留而不給”的“特留份制度”，法條受制于嚴格的權利能力制度，并沒有賦予胎兒直接的繼承權，僅對其期待的繼承利益做了保護，只有當胎兒出生后才有權繼承預留的份額。除此之外，民法再無關于胎兒保護的法律規(guī)定，我國的立法嚴重滯后于社會現(xiàn)實和司法實踐的需要。

新出臺的《民法總則》第16條規(guī)定，胎兒只要活著出生的，即被視為有民事權利能力。這不可謂不是我國胎兒權益保護的一大進步，胎兒的民事權益，終于得到法律的直接保護。然而，我們也可以看出，這樣一個列舉式的保護模式，對胎兒民事權益的保護依然不夠全面，仍亟待完善。

（二）司法現(xiàn)狀

《民法總則》頒布前，我國司法實踐中關于胎兒民事權益保護的案件早就已經(jīng)層出不窮，呈現(xiàn)出數(shù)量越來越多、類型越來越復雜的特點。在這些案件中，有的涉及胎兒的人身利益，有的涉及胎兒的財產利益，案由包括醫(yī)療損害賠償、人身損害賠償、精神損害賠償、侵權行為等不一而足。社會生活中要求保護胎兒民事權益的現(xiàn)實需要越來越多與我國民事立法上少之又少的規(guī)定，讓法官在裁判此類案件時陷入兩難的境地。如果嚴格按照《民法總則》規(guī)定裁判案件，則無法保護胎兒權益，如果保護胎兒權益，又處于無法可依的境地。盡管近幾十年來，司法實踐中保護胎兒民事權益的案件也不在少數(shù)，然而由于法官法律素養(yǎng)的不同及自由裁量權過大，難免會出現(xiàn)同案不同判的現(xiàn)象，要求在立法層面落實胎兒保護的呼聲日益強烈。

《民法總則》施行已有半年之久，可以預見的是，對于以后的司法裁判，法官總算有了可以引用的法條，但也可以看出，在僅僅只有第16條的規(guī)定的情況下，胎兒民事權益保護的任務依然是任重道遠。

三、我國胎兒權益保護的若干建議

（一）我國應采取的保護模式

縱觀世界各國針對胎兒權益的立法，基本可以分為兩種模式：一種是總括主義立法模式，另一種是個別主義立法模式。絕對主義立法模式下胎兒權益得不到任何保護，不符合時代進步潮流，已經(jīng)不為各國所采，在此不做討論?？偫ㄖ髁x和個別主義兩種立法模式無所謂優(yōu)劣，各國采取何種立法模式，是由本國的國情、社會發(fā)展狀況、文化心理、歷史背景等決定的。二者的區(qū)別在于：總括模式保護更全面，個別模式保護更明確更具體。筆者認為，個別模式的方式并不能將所有侵犯胎兒權益的行為都囊括其中，畢竟立法者的精力和概括力都是有限的，即使其殫精竭慮也難以窮盡列舉，難免有所疏漏，要使立法條文具備長盛不衰的生命力，必須探求立法的目的。

《民法總則》已經(jīng)頒布，而分則如何進一步保護胎兒的權益，依然是學者們關心的問題。就《民法總則》第16條的規(guī)定來看，我國在立法上采用的模式是個別保護主義。筆者認為，個別主義立法模式符合我國當前的國情，胎兒民事權益保護在過去幾十年都屬于空白狀態(tài)，如果驀然采用總括保護主義，勢必會讓大量胎兒民事權益案件涌入法院，而我國在這之前并無處理此類案件的經(jīng)驗，如此必然適得其反。而采用個別保護模式，從遺產繼承、遺贈權益保護，逐漸試水，到最后對胎兒各方面權益進行保護，是符合法律的發(fā)展規(guī)律的。因此，為了順應人情和民法進步的潮流，主張我國從個別保護主義逐漸過渡到對胎兒的全面保護，是符合歷史進程的。

所以，筆者以為，我國未來的民法分則部分在規(guī)制胎兒保護問題時應當充分考慮立法的目的，從胎兒遭受侵害情形的多樣性和復雜性出發(fā)，為了實現(xiàn)對人的全面保護，對胎兒享有的具體權利及其實現(xiàn)方式做出具體性規(guī)定。

（二）具體立法規(guī)定

1.明確對胎兒人身權益的保護?！睹穹倓t》第16條雖然沒有明確肯定胎兒具有民事主體地位，但從其對胎兒的民事財產權益給予了保護來看，是承認了胎兒的部分權利能力的。相比起總則頒布前對于胎兒權益無法可依的情形，可以看出新法對于人類生命的尊重，是符合人道主義精神和情懷的。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胎兒在孕育階段人身權益受損害的案例時有發(fā)生，保護胎兒生命健康權益已是大勢所趨，而總則對于胎兒的人身權益保護并無規(guī)定。因此，以法律條文明確賦予胎兒享有除財產權益之外的人身權益，能夠進一步保障胎兒權益的全面實現(xiàn)。[3]

2.賦予胎兒出生后獨立的健康損害賠償請求權?！睹穹倓t》第16條已經(jīng)對胎兒的繼承權和純獲利益權做出了規(guī)定，但對于胎兒生命健康權仍然沒有做出規(guī)定，胎兒的生命健康在受到侵害后并不能依靠法律得到救濟。由于我國立法中對胎兒生命健康權益的保護還處于一片空白的狀態(tài)，導致發(fā)生侵害案件時，法院對于胎兒的損害賠償只能不予支持，實屬一大遺憾。筆者認為，胎兒在出生后，對于其在孕育期間受到的侵害，在符合一般的侵權行為的構成要件時，其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民事主體，依法向侵害人提出健康損害請求權。這并不意味著給予胎兒完全的民事主體地位，只是以活體出生為條件，將其權利溯及至出生以前，以便更好地保護胎兒權益。

3.賦予胎兒特殊的訴訟時效制度?！睹穹倓t》出臺后，我國原來的兩年一般訴訟時效改成了三年，而特殊的訴訟時效仍是一年或者二十年。針對胎兒受侵害事件，由于其往往具有隱蔽性，不易短時間內發(fā)現(xiàn)，因此，如果適用一般的訴訟時效制度，往往會導致胎兒的權益受到侵害后得不到保護。例如，孕婦曾在交通肇事案中受輕傷或者在環(huán)境污染案中受到感染，當時并未顯示對胎兒造成任何傷害，然而胎兒出生以后直到一定年齡后，其侵害后果才顯現(xiàn)出來，這時適用普通的侵權訴訟時效就會導致時效利益的喪失，胎兒的權益就得不到正常保護。因此，針對胎兒生命健康權益的特殊性，筆者建議訴訟時效起訴點應設計為知道侵害或者應當知道之日其開始計算，如此胎兒權益的保護方能更好地進行。[4]

不管怎樣，2017年頒布《民法總則》確實是我國民法典制定路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社會是不斷發(fā)展的，法律也應如此，胎兒作為每一個自然人都必經(jīng)的生命階段，是人之所以成為人的重要過程。在我國，民法對胎兒民事權益的保護經(jīng)歷了一個從封閉到開放的過程，也經(jīng)歷了一個從否定到肯定的過程，所以它也一定還會經(jīng)歷一個從部分到完整的過程，并最終實現(xiàn)胎兒民事權利能力在我國法律體系中的實質統(tǒng)一。“盡管胎兒利益的保護是綜合且復雜的，但對于胎兒利益的保護是合乎民意和順應世界立法潮流的?！惫P者有理由相信，隨著我國法制事業(yè)的不斷發(fā)展，我國關于胎兒民事權益的保護也一定會發(fā)展到一個新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