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玉才 劉勇
《天龍八部》中的慕容復,是武林中的絕世高手。真實歷史上的慕容家族,在群雄并起的時代,幾年間就崛起于北方,馳騁遼海逐鹿中原近百年。難道他們真有金庸所寫的“斗轉星移”的武功?
繪畫作品中的古代“甲騎具裝”騎兵。
這個秘密,在地下埋藏了1600多年后才被揭開。1965年,考古專家在遼寧西部的朝陽北票市馮素弗墓,發(fā)現了一對外包銅皮的木質馬鐙。遼寧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員田立坤告訴記者,遼西的慕容鮮卑,可能是最早將甲騎具裝和馬鐙應用于騎兵的。正是這些在當時最先進的騎乘裝備和防護裝具的應用,使慕容鮮卑建立的前燕軍力倍增。
中國直到春秋時期,作戰(zhàn)仍以車戰(zhàn)為主,騎兵僅是一種輔助力量。戰(zhàn)爭方式為雙方步兵、戰(zhàn)車相向對峙,“車轂相錯”時短兵相接,一次沖擊過后已見勝負。騎兵的作用遠不如車兵。
1965年,考古專家在馮素弗墓發(fā)現的一對馬鐙。
戰(zhàn)國時,七雄之一的趙國,與樓煩、林胡、匈奴等游牧民族為鄰,不勝其擾而又無可奈何。由于游牧民族勇猛剽悍,擅騎長射,加之胡服衣短袖窄,比起漢服的寬衣博帶來,更利于騎射。于是,趙武靈王提出“著胡服”“習騎射”的主張,很快成為除秦國外,國力最強的國家。列國望風景從,紛紛建起自己的騎兵部隊。1974年,當秦始皇的地下御林軍從陜西那片黃土下浩浩蕩蕩地“走”了出來,人們更是被震撼了。
但是,如果你到秦始皇兵馬俑坑中去看一看,那些與真馬一般大小的陶馬身上,馬具齊備甚至已經有了馬鞍,唯獨沒有馬鐙。沒有馬鐙,人就不能很好地固定在馬背上,人、馬、武器就不能合而為一。所以在馬鐙發(fā)明之前,騎兵很難成為一支獨立的武裝力量。
“完備的馬具應當包括銜鑣、鞍、鐙三大部分,只有馬蹬的發(fā)明,尤其是雙鐙的應用,才標志著騎乘用馬具已經發(fā)展到成熟階段?!碧锪⒗ふf,秦漢之際有了馬鞍,到東漢后期,出現一種專供達官貴人騎馬用的高橋型馬鞍——鏤衢鞍。這種高橋鞍騎乘時安穩(wěn)舒適,但不方便上下馬,促使人們發(fā)明了專供上下馬使用的馬鐙。
所謂“甲騎具裝”,“甲,人鎧也;具裝,馬鎧也?!敝蛤T士與戰(zhàn)馬都披甲或鎧的重裝騎兵。圖為敦煌壁畫上的西魏甲騎具裝。
20世紀50年代,在湖南長沙金盆嶺出土了一件釉陶馬。人們在這匹陶馬左側鞍下,發(fā)現一只懸掛著的泥塑三角形小鐙,右側則沒有。由于該墓出土有模印“永寧二年五月十日作”的陽文篆書墓磚,考古專家認定這是西晉惠帝永寧二年的文物,即公元302年。其后在南京、新疆、陜西等地出土的西晉、十六國時期的陶馬上都發(fā)現了馬鐙。
最早的馬鐙實物,發(fā)現于遼寧西部的朝陽,不僅數量最多,種類最全,時代最早,而且是雙鐙。
田立坤說,1965年,考古學家在朝陽馮素弗墓出土了一副木質外包銅皮的雙鐙;1983年,在朝陽袁臺子壁畫墓出土一副木芯外包皮革的雙鐙;1998年,在北票喇嘛洞墓地出土了一副木質加一周薄銅條的雙鐙。除此而外,在北票北溝、朝陽十二臺鄉(xiāng)等地,都出土了成組的馬具。
北燕是鮮卑化的漢人馮跋,在推翻了后燕之后建立的國家。馮素弗,是北燕政權中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的第二號統(tǒng)治人物。在已挖掘的前燕、后燕、北燕(史稱三燕)40座墓葬中,有10座發(fā)現了馬具,而且馬鐙均為雙鐙。由此可見,至少在三燕時期,慕容鮮卑已將馬鐙和甲騎具裝完美地裝備在騎兵隊伍中。
正是因為有了完備的馬具裝備,前燕這個以游牧為主的蕞爾小邦,才能在強敵環(huán)伺的五胡十六國時期,在北方占據一席之地,并在與列強對峙中屢創(chuàng)以少勝多的奇跡。
據文獻記載,公元338年,后趙30萬大軍進犯前燕,襲擊前燕國都大棘城。前燕皇帝慕容皝,派其子慕容恪率2000輕騎,斬殺后趙3萬人,其他人落荒而逃。
慕容鮮卑一直就是馬背上的民族,在東漢時就已“兵力馬疾,過于匈奴”了,公元3世紀初遷居遼西后,吸收了大量漢族先進文化?!爸性貐^(qū)精金良鐵,通過不同渠道輸入鮮卑地區(qū),為改善、完備騎兵裝備提供了充分的物質、技術條件。所以在慕容鮮卑統(tǒng)治的遼西,最先產生完備的甲騎具裝就不足為奇了?!碧锪⒗そ榻B,慕容鮮卑公元337年建立政權,擊敗其他部落,占領東北并進而問鼎中原。除了其在內政上采取了順應當時形勢的政策,得到大多數漢人和其他少數民族支持外,強大的軍事力量尤其是裝備完善的重裝騎兵起到了重要作用。“三燕”最輝煌時,勢力所及除了遼寧西部,甚至達到河北、山西、山東、河南、陜西和內蒙古。
三燕文化馬具,首先影響到遼東高句麗,并進而通過高句麗影響到朝鮮半島南部以及日本列島。田立坤說,高句麗地區(qū)4世紀初出現了比較完備的馬具,但不論是組合、形制、結構,都可看出是三燕文化直接影響的結果。日本古墳時代的馬具出土也比較多,但都能從三燕文化中找到淵源。
具裝鎧示意圖。戰(zhàn)馬的具裝又稱“具裝”鎧、馬鎧。一副齊全的“具裝”鎧有保護馬頭面的“面簾”,保護馬頸項的“雞頸”,保護馬胸部的“當胸”,保護馬身軀的“馬身甲”,保護馬臀部的“搭后”,還有一個裝在馬臀部“搭后”上的“寄生”,以及一架帶有馬鐙的鞍具。
為什么朝鮮半島南部和日本古墳時代的馬具,都是在5世紀初北燕滅亡后才發(fā)展起來的?田立坤說,這是因為三燕文化馬具的影響不是直接影響的,而是通過高句麗實現的。
歐洲馬鐙實物的出現更晚,是在公元6世紀的匈牙利阿瓦爾人的墓葬中。而阿瓦爾人是來自蒙古高原的柔然人的后代。北票市博物館副館長姜洪軍說,柔然人被北魏擊敗后(公元429年),沿著草原絲綢之路西遷至歐洲的多瑙河一帶定居,并對當時的拜占庭帝國構成了嚴重威脅。為了消除這種威脅,拜占庭國王提比略二世對騎兵進行了大改組,公元580年他又親自訓練騎兵,特別強調必須使用鐵制馬鐙。這是歐洲文獻資料中,第一次提到馬鐙。為此,學者們大都認為是柔然人把中國馬鐙傳到了歐洲。
英國科學技術史專家李約瑟說:“只有極少的發(fā)明像腳鐙(馬鐙)這樣簡單,但卻在歷史上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催化影響。就像中國的火藥,在封建社會的最后階段幫助摧毀了歐洲封建社會一樣,中國的馬鐙在最初幫助了歐洲封建制度的建立。”正是中國馬鐙的發(fā)明,才使中世紀的歐洲進入了騎士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