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粹主義在美國興起的原因及啟示

李濤聲

摘 要：長期以來，國內外學者把民粹主義興起的原因歸結為全球化帶來的負溢效應，但是民族國家參與全球化本身就是機遇和挑戰(zhàn)并存，全球化要求民族國家具備更高水平的治理能力。然而，新自由主義倡導民主原教旨主義和市場原教旨主義，不僅未能彌補民族國家在經濟全球化的過程當中治理能力的不足，反而加深了國內固有的矛盾，這就是美國民粹主義回潮的根源所在。認清民粹主義在美國興起的原因，完善我國現(xiàn)行的財富分配制度，發(fā)揮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的巨大優(yōu)勢，使民粹主義在我國源頭上得到真正解決，彰顯了我國社會主義制度不同于資本主義制度的根本所在。

關鍵詞：全球化；民粹主義；新自由主義

中圖分類號：D08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8）01 — 0065 — 03

一直以來，美國都在標榜著自由民主制度對全球政治的巨大引領作用，以“人權”為幌子隨意干涉別國內政和外交。然而，具有諷刺意味的正是以美英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率先受到民粹主義的猛烈攻擊。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民粹主義在美國社會的影響力呈現(xiàn)出快速增長的姿態(tài)，“茶黨”的快速崛起和著名的“占領華爾街”運動，成為民粹主義在美國社會和政治上的進軍宣言。那么，民粹主義者們到底在反對什么？為什么民粹主義在當今資本主義世界能夠回潮呢？

一、經濟全球化與美國民粹主義興起的關系

過去的一百五十年間，世界上共發(fā)生了三次民粹主義運動。前三次民粹主義運動基本上都是由中下層普通民眾參與的，旨在反對腐敗的政治制度，從而實現(xiàn)社會財富的再分配和公平正義。在一定意義上，這三次民粹主義運動不同程度的促進了當?shù)卣谓洕贫鹊母母铩Ｈ欢?，像今天這樣大規(guī)模的發(fā)生在發(fā)達國家內部實屬罕見，進而引起了社會學家、政治學家和經濟學家們的廣泛關注。但是，長期以來學界關于民粹主義興起的原因并未達成共識。一些人認為“民主政治內嵌著民粹主義的病毒”〔1〕，因為民主政治制度的核心在于民主選舉與競爭，而一旦選民的利益受損就會出現(xiàn)一些反建制的沖動。另一些人并不同意這種觀點，他們認為民粹主義運動大都發(fā)生在了轉型國家當中，而在大多數(shù)發(fā)達國家的內部并不存在，飛利浦·史蒂芬斯在《金融時報》上的意見代表了他們的主要看法，“問題的罪魁禍首不是民主的弱點，也不是歐盟或者移民，而是全球化”〔2〕。他認為全球化削弱了民族國家的經濟主權，使得民族國家處理經濟問題的能力下降，受經濟全球化的影響各國就業(yè)率的直線下跌就是有力的證明，史蒂芬斯的觀點似乎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認同。以美國為例，根據(jù)美國皮尤中心數(shù)據(jù)顯示，全球化造成美國中產階級的占比率直線下降，從20世紀70年代的60%下降到2015年的47%，伴隨著中間階級的不斷萎縮，美國社會的低收入者和高收入者的比重卻在不斷的上漲，2015年分別上升至29%和21%。特朗普在國會演講時就直言全球化對美國中下層民眾帶來的危害：“簽訂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以來，我們失去了制造業(yè)四分之一的工作崗位；從2001年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來，我們關閉了6萬家工廠”。另外，特朗普任命的首席戰(zhàn)略師和高級顧問史蒂夫·班農（Stephen Bannon）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甚至直截了當?shù)恼f，全球化的支持者們摧毀了美國工人階級，卻在亞洲創(chuàng)造了一個中產階級。

然而，在參與經濟全球化的過程中，一國的獲益與損本身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全球化的顯著特點之一，就是跨國公司的跨越式增長和資本利潤的高速累積，資本主義正是得益于全球化才發(fā)展到今天的這個樣子。以美國為例，冷戰(zhàn)結束之后美國利用IMF、WTO和WB的相關規(guī)則，在全世界范圍內大肆發(fā)展“剪刀差”貿易，實現(xiàn)了國內經濟長達十幾年的穩(wěn)定與繁榮。與此同時，美國的出口貿易總額也從2000年的107 532億美元增長到了2013年的228 019億美元，增長的背后離不開經濟全球化的推動。另外，跨國公司也為美國的經濟發(fā)展提供了充沛的活力。一方面為了搶占世界市場的份額，美國跨國公司不斷的將技術專家和大量的員工派遣到海外；另一方面美國利用政策優(yōu)勢不斷吸引外國公司在美投資設廠，根據(jù)美國商業(yè)部的數(shù)據(jù)，外國公司所雇傭的美國工人從1991年的500萬上升到2001年的650萬〔3〕。最后，經濟全球化推動了科技的進步。美國利用其強大的經濟實力，每年將超過1000億美元的經費投入到教育科研當中，創(chuàng)造出了一大批世界先進的產品，帶動了相當數(shù)量的新興崗位的出現(xiàn)。一項調查表明，如今的勞動者所從事的工作當中有1/4在1967年都還不存在，而這些新興崗位的出現(xiàn)，成為工人收入水平提高的直接現(xiàn)實來源。

所以說，美國民粹主義興起的根源并不在于經濟全球化。經濟學家佛朗格·博圭農（Francois Bourguignon）與克里斯蒂安·莫里森（Christian Morrison）研究認為，全球化會促使世界經濟的發(fā)展更加均衡，而國家內部的分配問題才是導致社會兩極化的真正根源〔4〕。換而言之，自由開放的市場并不意味著國家重要性的下降。相反，經濟全球化對民族國家的各項治理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然而，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新自由主義改革，極端的崇信自由化、市場化和私有化，這次的改革才是造成美國民粹主義興起的真正原因。

二、新自由主義是造成美國民粹主義興起的原因

新自由主義作為凝合凱恩斯主義國家管制經濟與資本擴張自由化之間矛盾的一種替代性理論，在緩解西方國家出現(xiàn)的高通脹率、高失業(yè)率等方面曾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然而，新自由主義在發(fā)展的后期卻走向了極端，在政治上崇信所謂的憲政民主和多黨政治；在經濟上崇拜市場的“萬能”貶低政府的管制。這些措施不僅未能解決國家與市場之間孰優(yōu)孰劣的問題，反而使原本已經對立的精英與民眾之間的矛盾更加尖銳，從而造成了民粹主義的興起。

（一）新自由主義政治

在美國國內，三權分立的政治格局受到民主原教旨主義的直接挑戰(zhàn)。本身來說，總統(tǒng)、國會與法院之間的相互制約，保證了美式民主的質量和效益。除此之外，兩黨政治作為美式民主制度的直接現(xiàn)實來源，對于維護美國政治的穩(wěn)定和促進經濟的發(fā)展，同樣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這也是塞繆爾·亨廷頓在全世界推崇美式民主的重要原因。然而，如今的美國政治卻把民主的核心理念束之高閣，格外地突出政黨的作用。本身來講，政黨作為民主實施過程中的一種工具，在國家的轉型與發(fā)展過程中的確發(fā)揮了重要作用，但歸根結底它只是凝聚社會利益分歧的一種手段。換而言之，如果一個政黨在社會中沒能有效的凝聚異議敦促社會團結，據(jù)布魯斯·迪克森所言，這個政黨就未能適應民主政治發(fā)展的客觀要求。由于片面強調政黨利益結構的整合化，美國的政治制度日益發(fā)展成為黨派之間為了維護或者爭奪對方利益的前沿陣地。在奧巴馬總統(tǒng)的兩個任期內，白宮與共和黨控制的國會之間權力的爭吵與利益的糾纏不斷，共和黨先后舉行了60多次投票，試圖廢除奧巴馬有心幫助弱勢階層的醫(yī)改法案，“以至于奧巴馬為了推進改革經常繞開共和黨和國會，在一些敏感的議題上，直接運用總統(tǒng)行政令解決問題”〔5〕。

另外，美國選舉政治愈發(fā)地演變成了“金錢政治”。選舉政治作為歷史進步的主要特征之一在于權力惠及的廣泛性，而公民投票權正是這種權力在現(xiàn)實維度上的直接體現(xiàn)。然而，現(xiàn)在的美國大選愈發(fā)帶有金錢味道，一方面總統(tǒng)競選費用斷崖式的增長，從2000年的5.29億美元迅速增長到2004年的8.81億美元，2008年美國新任總統(tǒng)奧巴馬的競選費用高達13億美元，成為名副其實的“錢舉”。另外，2014年聯(lián)邦最高法院宣布取消個人對聯(lián)邦候選人及政黨參與競選活動最高捐款總額的上限〔6〕。在一定程度上講，美國總統(tǒng)候選人最終贏得選舉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能否得到較對手多的多的募捐，而68%的募捐則來源于只占全國人口1%的財富精英，這就為財富精英操控白宮打開了方便之門。甚至可以說，美國總統(tǒng)大選只是利益集團在政治層面上更換代言人的把戲而已。對于政治真實效用而言，廣大的普通民眾根本無力參與和影響到這場追逐權力的金錢游戲，從而使自己越來越被邊緣化了。民粹主義所倡導的反建制傾向，正是這些被邊緣化的群眾試圖尋求政治參與的最直接的途徑，這也是美國“茶黨”興起和“占領華爾街運動”背后的癥結所在。

（二）新自由主義經濟

長期以來，美國實行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主張削弱政府對經濟的宏觀調控，大力倡導極端的自由化、私有化和市場化政策。然而，經濟的全球化要求主權國家擁有完善的財富分配機制和豐富的國家治理經驗。根據(jù)斯托爾帕·薩繆爾森定理，貿易自由化會使一國相對豐裕的要素價格上升，使相對稀缺的要素價格下降〔7〕。這就意味著，新自由主義經濟所倡導的自由化和私有化只會將國內資本所有者的財富增加、而勞動力市場的價值降低。在這種背景下，美國政府仍然堅持認為讓市場重新回歸就是根治所有問題的靈丹妙藥，其結果如何呢？由于缺少了政府的管制，財富的增長并沒有通過稅收等手段反饋到普通百姓手中，普通民眾反而面臨著失業(yè)的風險。先前美國一直標榜的“橄欖型”社會結構，如今愈發(fā)演變成一場曠日持久的“馬拉松賽”。由于國家治理能力不足，在全球化這場馬拉松比賽過程中，每行進一段距離就會有更多的人掉隊。由于這些“掉隊者”通常只掌握一兩門簡單的技能，國內并沒有免費的再就業(yè)技能培訓，所以這些“掉隊者”的處境只能越來越糟。那些無法正確理解問題根源的“受害者”很容易轉向民粹主義政黨尋求政治代表，就算他們能夠正確理解問題的根源，民粹主義的主張——趕走移民、提高福利、奪回經濟自主權——也依然具有吸引力〔8〕。

最后，新自由主義還在不斷的挑戰(zhàn)主流的文化價值和身份認同。對于新自由主義信仰者來說全球化意味著自由與開放、多元與包容。然而，近年來移民的不斷涌入使得拉美裔人口增長迅速，受其影響未來數(shù)十年內白人人口將減少到50%以下，不再成為美國的“主體民族”〔9〕。大量的移民也在不同程度的增加了美國社會毒品、暴力犯罪和恐怖主義的發(fā)生，特朗普在競選總統(tǒng)時就格外強調非法移民對美國社會安定與團結帶來的巨大威脅。除此之外，移民數(shù)量的增長也在不斷地沖擊基督教在美國的正統(tǒng)地位，一方面體現(xiàn)為信仰伊斯蘭教的穆斯林與傳統(tǒng)白人基督教之間的沖突；另一方面體現(xiàn)在LGBTQ社群（同性戀、雙性戀、變性者以及酷兒等少數(shù)人群）對主流政治正確的沖擊。由于缺少來自政府強有力的干預，民眾的怨氣日益聚集，再加上高層政治旨在維護社會的穩(wěn)定而不去深究產生問題的根源，致使底層民眾通過合法途徑維權的失敗，從而傾向于極端的社會運動，至此階級政治重新在美國抬頭。但是美國階級政治已經擺脫了早期片面追求價值層面的理想追求，而是以民粹主義的外衣，通過成立政黨參與既有的政治制度，顯示出帶有更多的工具主義特性。這次來勢洶洶的民粹主義，使得新自由主義走向了終結之路。

三、美國民粹主義運動對我國的啟示

對于發(fā)生在美國的這次民粹主義運動，我們有必要去做認真的分析與總結，認清其產生的真正原因和預測其未來的發(fā)展態(tài)勢，做到未雨綢繆使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免受其害。

首先，要繼續(xù)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基本國策。我國正處于并將長期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底子薄、教育水平差、資源不足、人口眾多、發(fā)展不平衡等仍然是我國發(fā)展面臨的突出問題。發(fā)展所面臨的問題就要以發(fā)展的方式去解決，我們要繼續(xù)堅持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大力發(fā)展社會生產力。但是，在發(fā)展社會生產力的同時也要照顧好與自然生態(tài)的關系，真正實現(xiàn)“創(chuàng)新、協(xié)調、綠色、開放、共享”式的發(fā)展。其次，要繼續(xù)完善現(xiàn)階段的分配制度。美國民粹主義興起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于其國內貧富差距的不斷拉大。我們若想要進一步體現(xiàn)出社會主義制度的優(yōu)越性就必須完善現(xiàn)行的分配機制，使其盡可能的將發(fā)展的成果公平合理的照顧到每一位勞動者身上，同時這也是我國能否順利實現(xiàn)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關鍵所在。再次，要積極參與到經濟全球化中來。經濟全球化仍然是當今世界的發(fā)展潮流，美國國內出現(xiàn)的民粹主義運動和反全球化運動并不能阻止這一世界性發(fā)展的腳步。我國作為當今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一方面我們要不斷的提高解決外部問題的能力，另一方面我們還要積極發(fā)展與世界各國的聯(lián)系，增強我國在國際事務中的話語權。最后，要發(fā)揮我國基層民主制度的重要作用。既然民粹主義運動的主要參與者是中下層普通民眾，那么充分發(fā)揮我國基層群眾自治制度就顯得格外的重要?；鶎尤罕娮灾沃贫仁俏覈鐣邢聦用癖娪行騾⑴c政治的最重要的渠道，保持渠道的暢通做到“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將公共政策最大限度的反映民意，使民粹主義的苗頭在源頭上得到有效的解決，才能為我國社會主義建設贏得穩(wěn)定的內外部環(huán)境，從而使我國早日完成“十三五規(guī)劃”實現(xiàn)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參 考 文 獻〕

〔1〕孫興杰.民粹主義的反向引動與全球性危機〔J〕.理論導報，2012，（01）：08.

〔2〕梁雪村.民粹主義：一個“歐洲問題”？〔J〕.歐洲研究，2015，（06）：44.

〔3〕胡瑩.美國的收入分配與經濟全球化〔J〕.科學社會主義，2009，（06）.

〔4〕梁雪村.民粹主義：一個“歐洲問題”？〔J〕.歐洲研究，2015，（06）：47.

〔5〕〔6〕向冬梅，徐德榮.“特朗普現(xiàn)象”解析〔J〕.思想理論教育導刊，2016，（08）：55.

〔7〕李楊，蘇驍.G20：美國領導全球經濟治理的新途徑〔J〕.當代亞太，2016，（01）.

〔8〕梁雪村.民粹主義：一個“歐洲問題”？〔J〕.歐洲研究，2015，（06）：49.

〔9〕林圭.第六政黨體系與當代美國極端右翼主義〔J〕.文化縱橫，2016，（03）：45.

〔責任編輯：張 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