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女兒”的歷時演變與方言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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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師范學(xué)院 文學(xué)院， 山西 晉中 030619)

“兒子”“女兒”作為一對親屬稱謂詞，在漢語中經(jīng)常使用，但它們的歷史來源并不相同。本文主要考察漢語親屬稱謂“兒子”“女兒”的歷史來源，并探討它們在現(xiàn)代漢語中主要方言稱謂的地理分布特征與原因。

一、“兒子”的歷時演變

“兒子”最初指“小孩”，是“兒”與“子”的同義并列組合。

《莊子·庚桑楚》：“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嗥而嗌不嗄?！背尚⑹瑁骸巴诔嘧右病！薄白印弊畛鯙槟泻ⅰ⑴⒌暮戏Q?！秲x禮·喪服》：“故子生三月，則父名之，死則哭之?！编嵭ⅲ骸胺惭宰诱?，可以兼男女?！薄皟骸?，西周金文中用作小孩，指男孩、女孩的合稱，并無性別之分?！稕W兒鐘》：“宇王庚之淑子沇兒?！薄独献印罚骸皩庵氯?，能嬰兒?！?/p>

由上看來，“兒子”很可能是“兒”與“子”表“小孩”義的并列組合。同樣值得注意的是，“男子”“女子”分別表“兒子”“女兒”的語義演變軌跡是相似的，前者由“男性”轉(zhuǎn)指“兒子”，后者由“女性”轉(zhuǎn)指“女兒”，后來轉(zhuǎn)指義都消亡了。

“兒子”專指“所生男孩”(相對父母而言)，目前所能見到的最早用例可能出自《史記》。如《史記》卷四十一《越王句踐世家第十一》：

莊生羞為兒子所賣，乃入見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報之。今臣出，道路皆言陶之富人朱公之子殺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錢賂王左右，故王非能恤楚國而赦，乃以朱公子故也?！?/p>

“兒子”的“所生男孩”義自魏晉以后開始呈強勢分布，“小孩”義漸微，口語中已很少使用(見表1)。

二、“女兒”的歷時演變

秦漢時期開始出現(xiàn)了“女兒”一詞，主要表“女子”義。如《史記》卷八十九《張耳陳馀列傳第二十九》：

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p>

表1 “兒子”“女兒”的語料分布

而自秦漢以來直至唐宋，表“所生女孩”義罕見，僅兩例：

一例為《新論·辨感第十三》：

呂仲子婢死，有女兒年四歲，葬后數(shù)來撫循之，亦能為兒沐頭浣濯，甚令人惡之。以告方士，云其家青狗為之，殺之則止；婢遂不復(fù)來。

另一例為《世說新語·方正第五》：

諸葛恢大女兒適太尉庾亮兒，次女適徐州刺史羊忱兒。

由上看來，如果傳本無誤，當(dāng)指“所生女孩”。

直到明代，“女兒”表“所生女孩”義才普遍應(yīng)用。

三、“兒子”和“女兒”產(chǎn)生的原因

本文著重探討現(xiàn)代漢語中“兒子”“女兒”的形成原因，分析“兒子”“女兒”的來源。

筆者認(rèn)為“所生男孩”之義是由“兒子”自身表“小孩”義直接引申而來的，而非“兒(男孩)”+“子(男孩)”的組合。而“女兒”則不同，它是“兒化”的產(chǎn)物。

如果說“兒子”是“兒(男孩)”+“子(男孩)”的組合，至少要具備兩個條件：一是“兒子”最早就表“所生男孩”義；二是“兒”“子”早就有表“男孩”義。但實際上“兒子”最初表“小孩”義，所以第一個前提不能成立。再來看第二個前提，“子”表“男孩”義出現(xiàn)很早，這不成問題。關(guān)鍵是“兒”表“男孩”義，當(dāng)前所能看到的是今本《倉頡篇》卷下有：“男曰兒，女曰嬰?！钡秱}頡篇》亡佚已久，今本早已經(jīng)后人改動，因此不可信。自清末以來陸續(xù)發(fā)現(xiàn)若干出土材料，安徽阜陽雙古堆漢簡出土《倉頡篇》殘篇，應(yīng)該在相當(dāng)程度上保留了原貌。里面有“兒孺旱陽”，“兒”很明顯指小孩。[1]33-40因此，第二個條件也難以成立。當(dāng)然，按道理“兒”之“所生男孩”義應(yīng)該出現(xiàn)較早，但至少現(xiàn)在還沒發(fā)現(xiàn)秦代及以前的用例。

從表1中可見，“兒子”表“所生男孩”義實際上早在西漢時已產(chǎn)生，歷代文獻中都在使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應(yīng)用，沒有出現(xiàn)斷層。如果說“兒子”之“子”是名詞后綴，那么就無法解釋以前文獻中所用的“兒子”的意義所指，而且造成了語言層面上的稱謂斷裂。

“兒子”在秦漢時的語義構(gòu)成可簡單列示為：

兒[孩子]+子[孩子]=兒子[孩子]→[兒子]

但是我們必須承認(rèn)，“兒子”在發(fā)展過程中受到了漢語名詞詞綴化影響。盡管已經(jīng)存在“兒子”稱謂，但人們受“子”名詞詞綴化的廣泛應(yīng)用影響而有意識地將后面“子”實義虛化。這種現(xiàn)象應(yīng)該發(fā)生在魏晉以后，因為這一時期名詞后綴“子”使用范圍開始擴大。[2]39-47當(dāng)然，我們也無法完全排除人們由于各種原因?qū)Α皟鹤印敝弥焕?，而在“兒”后加名詞后綴“子”的可能。

下面再來談?wù)劇芭畠骸钡男纬伞?/p>

既然“兒子”之“子”可能是由實義虛化而來的，“女兒”之“兒”為什么沒有走上同樣的道路呢？原因可能主要在于：“女兒”的義位歷史分布不同于“兒子”。

“兒子”表“所生男孩”義歷代因之，而“女兒”表“所生女孩”義的確切例證晚到明代才產(chǎn)生，語義上無傳承關(guān)系。而漢語“女兒”稱謂主要是由“女”“女子”來承擔(dān)的?！芭笔堋皟夯庇绊懚l(fā)展為“女兒”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們再從詞語義位對稱分布的規(guī)律來探討“兒子”“女兒”的來源，按照漢語親屬稱謂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有“兒”必有“女”，從實際語料來看，確實如此。一是“兒”與“兒子”、“女”與“女子”的語義演變軌跡相同；二是“兒”與“女”、“兒子”與“女子”對稱分布。

既然“兒子”稱謂能夠承襲使用，為什么“女子”在后來就不能表示“女兒”義呢？主要原因在于“女子”在文獻中主要表示“女性”，而且“女兒”義式微。而“兒子”在漢朝時期就已經(jīng)開始表“所生男孩”義，魏晉時期“兒子”表示“所生男孩”義的分工就完成了，如在《三國志·裴松之注》中表“所生男孩”義有13處之多。它們兩個義位的歷史分布呈相反趨勢。因此，語言的自然發(fā)展規(guī)律不會強迫“女子”虛化，因為人們在實際運用中更多的是想到了“女子”的“女性”義。

《史記》卷一百二十《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

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jǐn)。”

《三國志·裴松之注》卷九魏書九《諸夏侯曹傳第九》：

指其兒子以示之曰：“此夏侯氏之甥也。”

老賈解釋，原來，古董講究物以稀為貴，如果是舉國無雙的至寶，價格自然驚人。或者是天下唯二唯三的珍品，當(dāng)然也是價格不菲。但是如果說到古錢幣，因為貨幣本身就具有易于貯藏和攜帶的特征，所以保存起來不但方便，而且數(shù)量也不少。試想存品超過千，多于萬之后，單一錢幣的價值自然是嚴(yán)重的通貨膨脹。再加上古錢幣本身的材料多為銅鐵，做工也不會太過復(fù)雜，所以單純的藝術(shù)價值也不高。少了古董的稀缺性，本身又不值錢，古錢幣敢情就變成古董界里后媽養(yǎng)的孩子，和珠寶字畫之類親兒子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語。

《三國志·裴松之注》卷四十七吳書二《吳主傳第二》：

公見舟船器仗軍伍整肅，喟然嘆曰：“生子當(dāng)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耳！”

《三國志·裴松之注》卷五十五吳書十《程黃韓蔣周陳董甘凌徐潘丁傳第十》：

寧已觀劉表，慮既不遠，兒子又劣，非能承業(yè)傳基者也。

語言發(fā)展盡管在局部時地不平衡，但基本上是平衡漸進的，這使得漢語稱謂系統(tǒng)很難允許缺位現(xiàn)象的長期存在。于是，“女兒”很自然地填補了“女子”退出“女兒”義后留下的空白。從實際語料來看亦是如此?！芭印痹谠院缶秃苌俦硎尽芭畠骸绷x，而“女兒”表“女子”義在口語化很強的文獻中很少出現(xiàn)，只在一些詞曲中可見，如《全元散曲》。表“女兒”義自元代始，明代廣泛使用，從《三國演義》中就可看出，“女子”“女兒”二者已經(jīng)各表其義了。

《全元散曲》【雙調(diào)·新水令】《梅花酒》：

夜深沉，人靜悄，低低的問如花終是個女兒家。

《全元散曲》【雙調(diào)·落梅風(fēng)】《書所見》：

紅妝女兒十二三，采蓮歸小舟輕纜。

《三國演義》第九回：

今貂蟬不過一女子，而呂布乃太師心腹猛將也。

《三國演義》第五十四回：

國太大怒，罵周瑜曰：“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直恁無條計策去取荊州，卻將我女兒為名，使美人計！殺了劉備，我女便是望門寡，明日再怎的說親？須誤了我女兒一世！你們好做作！”

四、“兒子”和“女兒”的方言分布

以上縱向分析了“兒子”和“女兒”的歷時演變，為了更深入地了解二者的演變情況，還需從橫向作比較來研究其在地理分布上的差異。現(xiàn)在我們再來看看它們二者在現(xiàn)代漢語中的地理分布。

通過對《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六卷本)統(tǒng)計，其所收方言點有41個，它們分別是：崇明、蘇州、廈門、長沙、婁底、西寧、太原、貴陽、南昌、武漢、梅縣、烏魯木齊、南京、丹陽、忻州、柳州、黎川、西安、揚州、徐州、金華、?？凇y川、洛陽、濟南、東莞、萬榮、杭州、溫州、上海、寧波、萍鄉(xiāng)、南寧、牟平、成都、哈爾濱、福州、建甌、廣州、雷州、于都，[3]我們將“兒子”與“女兒”的主要方言稱謂列表如下(見表2、表3)：

表2 “兒子”主要方言稱謂分布

表3 “女兒”主要方言稱謂分布

從表2可見，長江以北以“兒”“子”“兒子”為主，長江以南以“崽”“仔”為主。“娃”這個詞的使用主要集中于西北、西南，而“囝”則分布于東南沿海及瓊州半島。其中，“囝”“崽”是古方言的遺留。

“囝”，可能是古閩越語底層詞或早期閩方言的創(chuàng)新。《集韻·狝韻》：“囝，閩人呼兒曰囝?！薄秳e雅》卷三：“囝，子也?！碧拼櫅r《囝》：“囝生閩方，閩吏得之……果獲是苦，囝別郎罷?！痹}解：“囝，音蹇，閩俗呼子為囝，父為郎罷。”可見，至少自唐代起，閩人就稱“兒子”為“囝”。雷州、?？谝酁榇朔Q，則是由于明末潮州人移居海南造成的閩語板塊。

“崽”，《方言》第十：“崽者，子也。湘沅之會，凡言是子者謂之崽，若東齊言子矣?！薄稄V雅·釋言》：“崽，子也。”明代焦竑《俗書刊誤·俗用雜字》：“江、湘、吳、越呼子曰崽。音宰?！薄墩滞ā罚骸班钺桃袅x通。湘沅之間，凡言子曰崽。”迄今為止，湘沅之間確實還保留這一稱謂。然而吳越之間隨北方移民的不斷南下而受北方話的影響，因此改稱“兒”“子”，當(dāng)然這可能經(jīng)歷了一段相當(dāng)長的時間。

從表3可見，“女(女兒)”分布于大部分方言區(qū)，而“姑娘”則散布于各官話方言區(qū)。其他方言區(qū)只有贛語局部地區(qū)受官話影響?！把绢^”一詞主要分布于北方方言區(qū)，吳語區(qū)崇明亦受官話影響而使用?！班铩眱H見于吳語區(qū)，“奶”則見于吳、閩兩地，“妹”只見于客家方言。

“囡”，清代王應(yīng)奎《柳南隨筆》卷三：“明萬歷……囡者，吳人呼女之辭”，從字形來看，它似乎是與“囝”對立的，它也許是古代閩語區(qū)的底層詞。不知何故為吳方言襲用，而閩語區(qū)卻不再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