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大莊與《陽岐雜事詩五十首》

由亞萍

（福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 公共教育部，福建 福州 350199）

葉大莊是福州葉氏家族葉觀國后人,祀福州西湖宛在堂詩龕的第二人。陳世镕《福州西湖宛在堂詩龕征錄》將葉大莊與鄭孝胥、陳寶琛等兩位杰出的閩派詩人的領(lǐng)袖合稱為“外臺三妙”。近人陳乃乾輯錄《清詞名家》收入葉大莊的《小玲瓏閣詞》。清詩總集《晚晴簃詩匯》選詩歌22首。他也是著名的藏書家，《福建圖書館事業(yè)志》記載閩縣葉觀國及其后人世代藏書，累計達十數(shù)萬卷，至葉大莊再次發(fā)展到高峰，達五萬卷之多。近代目錄學家、藏書家、詩學名家汪辟疆認為宋詩派的成員主要有：閩贛派近代詩家，以閩縣陳寶琛、鄭孝胥、陳衍、義寧陳三立為領(lǐng)袖，而沈瑜慶、張元奇、李宣龔、葉大莊……羽翼之。[1]葉大莊作為同光體閩派的早期倡導者，論及者很少，實際上當時詩名頗顯。陳衍《知稼軒詩敘》云：吾鄉(xiāng)人之常為詩者，余識葉損軒（大莊）最先，次蘇戡（鄭孝胥），次弢庵（陳寶?。璠2]他推舉帶動了一批閩派中堅作家，使閩地學宋之風形成。本文從葉大莊的《陽岐雜事詩五十首》入手，對詩人以及在閩地風物題材上的書寫背景、藝術(shù)思想價值等試作論述，以期進一步展開對葉大莊的深入研究。

一、葉大莊生平述略

葉大莊(1844-1898)字臨恭，號損軒，又號遜父。閩縣陽岐鄉(xiāng)(今福州市倉山區(qū)蓋山鎮(zhèn)下岐村)人，詩人、藏書家。官場25載，與陳書、陳衍、陳寶琛、嚴復、鄭孝胥等當時許多重要的政治家、學者、文人結(jié)為莫逆，相互唱和。這些詩人代表清末福州詩歌的創(chuàng)作成就，為福州地方文化傳播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據(jù)《靖江縣志》記載，葉大莊父親葉滋森三任靖江知縣，前后共十年。21歲隨父親至靖江，次年，大莊與父親好友謝章鋌會面，互贈詩歌。謝章鋌看中大莊才學，夸他是“矯如云中鶴”“大業(yè)與子托”，并告誡說“聰明當內(nèi)斂”。大莊易字為損軒。同治十二年(1873年)參加鄉(xiāng)試，中舉，援例內(nèi)閣中書，改靖江(今江蘇靖江縣)知縣。詩名已經(jīng)顯現(xiàn)。陳衍《石遺室詩話》記載：損軒少負才名，與蕓敏并以院試，《會昌一品制集序賦》，風檐寸晷，下筆二三千言，為濟寧孫萊山學使所賞識。[2]同治末年（1874年）陳書與葉大莊等在閩結(jié)社倡導學厲鶚等人清幽刻削之詞,即倡導學宋。

1876年開始進行扶乩活動，以此進行詩文唱和。1877年陳書、葉損軒等為降神之戲,夜夜凈幾明燈,唱和于沙盤木筏間。[3]據(jù)許地山研究，近代扶乩可以追溯至唐代的迎紫姑神。文人參與扶乩起源于兩宋，在明清科舉時代最為流行，幾乎每府、每縣里都有乩壇。扶乩的目的除了問功名、生死、國事、醫(yī)藥等外，道德勸善亦是其重要目的。[4]扶乩的地點可以是廟宇，也可以是家中。1877年9月，陳繡瑩、葉大莊離京回鄉(xiāng)。兩年之扶亂之戲作罷。1880年改官江南。[5]

1884年因丁父憂給假在鄉(xiāng)，在風景秀麗，藏書豐富的玉屏山莊度過了三年時光。在他丁憂期間，末代帝師陳寶琛1885年被黜歸里,“戢影林壑,系心君國,藎抱偉略,郁而不舒……遂假吟詠自遣?！盵6]葉大莊常與陳寶琛、龔易圖、陳書、鄭孝胥等頻繁酬唱。1885年正月，聚大莊精舍做詩鐘。在家居的這一時期，他開始《禮儀》《禮記》經(jīng)學研究。《石遺室詩話》記載：“時吾閩方與馬江之敗，損軒方讀禮?！盵2]

1887年秋再度從政為官。首先在上海擔任司法官一類的官。1889年任己丑科江南鄉(xiāng)試同考官。1890年7月，陳衍在上海與大莊交往，此時研究訓詁學?！妒z室詩話》記載：“葉損軒為江南牧令，喜言考據(jù)，要余贈詩。”[2]詩風也發(fā)生改變。在任期間（1893年秋），嚴復回福建參加癸巳鄉(xiāng)試（候官嚴先生年譜）與本鄉(xiāng)“玉屏山莊”莊主葉大莊結(jié)伴返鄉(xiāng)。

1894年入張之洞幕府，幕府時期，交游更廣，詩名更著。這個時期的詩文酬唱活動頻繁，加強了與宋詩派詩人之間的聯(lián)系。沈瑜慶《濤園集》記載：“甲午，南皮移督兩江，與嘉應黃公度、錢塘袁爽秋，同鄉(xiāng)陳馮庵、葉損軒、林晚翠諸君唱和，亦未嘗一日廢詩也?！贝笄f和當時詩人、外交家、政治家黃遵憲也來往唱和?！顿扇~損軒大莊夜談》曰：“頻歲華胥睡未酣，又扶殘醉到江南。更無舊雨誰堪語？欲訪名山奈未諳?；ㄉ泻哼^半，月剛留影夜初三。丁當檐鐵君休問，抽得閑身且絮譚。”[7]黃遵憲對大莊以老朋友相稱，兩人在屋檐下的鈴鐺搖曳中，閑來無事慢慢交談?！?895年2月28日，寒食日，與沈瑜慶、陳諒山、葉大莊、梁鼎芬同游江寧莫愁湖。”[7]1896年1月張之洞委托在上海設立升科局，不久，任湖廣總督。大莊退出幕府。光緒二十二年八月（1896年10月），黃遵憲在《致汪康年梁啟超函》曰：“葉損軒因何失官，幸詳言之?！盵7]葉大莊失去官職。

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出任邳州知州。邳州常有水災，大莊及時賑濟，日理萬機，所謂”冬撫貧戶，春辦工賑”，使受災的六社十三營，消除了饑餓，修復了家園。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大莊親自解運賑濟物資于貓兒窩，身先士卒，冒雪渡河，自此積勞成疾，不久逝世，年54歲。

葉大莊是廉吏，是詩人，時刻關(guān)心國家命運。曾捐款資助黃遵憲、汪康年、梁啟超創(chuàng)辦《時務報》。對陳季同與陳壽彭在上海創(chuàng)辦《求是報》也是十分關(guān)注?；蛟S是因為對政治的興趣超過文學，或許是因為作為知縣社會地位低，或許是因為居福州南郊陽岐遠離文化中心，一直以來詩名不顯。陳衍評：“蠖屈微官以終?！盵2]

二、《陽岐雜事詩五十首》寫作成因

葉大莊著作等身，除禮學、?？睂W著作、碑刻資料，詩歌有 《寫經(jīng)齋初稿》《寫經(jīng)齋續(xù)稿》（清光緒刻本）。《寫經(jīng)齋續(xù)稿》共三部分內(nèi)容：《淞水集》《陽岐雜事五十首》《嶧陽集》后附有《小玲瓏閣詞》。《淞水集》序言曰：“余編詩斷自癸巳以前為初稿，已刻四卷?！笨梢?，《續(xù)稿》為光緒癸巳年（1893年）以后所作?！朵了?24首，寫了淞水三年（1894-1896年）往來于吳淞江上的日子；《嶧陽集》100首，寫1897年任職所在地邳縣情景及思歸之情。《寫經(jīng)齋初稿》和《寫經(jīng)齋續(xù)稿》中的《淞水集》《嶧陽集》《小玲瓏閣詞》均有自序，應為生前自訂。《陽岐雜事詩五十首》沒有自序，應該是經(jīng)后人整理而成，是1896年初退出幕府，至1897年出任邳州(今江蘇邳縣)知州前的作品。

對家鄉(xiāng)的熱愛是寫作的直接誘因。葉大莊家鄉(xiāng)陽岐，山清水秀，景色宜人。陳衍《石遺室詩話》云：

溪山寒碧，樹石幽秀，稻田外繚以江橘，間以桃、李、荔支、橄欖、龍眼之屬。外臨大江，中貫大小二溪。大溪通以二橋，宋時所造；小溪潮落，度以石矼，潮長喚舟而渡，則六分洲也，彌望皆橘，無他物；溪水滟滟時，極似杭州、西溪。二橋左右則有玉屏山、李家山、楞巖諸邱壑，嶔崎歷落，如行光福、鄧尉、盧邱山塘間。[2]

橋欄上“午橋古跡”石刻，為北宋著名書法家蔡襄的手筆。陽岐有紀念抗元英雄陳文龍的廟宇“尚書祖廟”，也是大莊好友嚴復的故鄉(xiāng)。居所依玉屏山丘而建，故名玉屏山莊。占地面積一萬多平方米，規(guī)模宏大。大院內(nèi)有花園、假山，風景秀麗，環(huán)境清幽。 “玉屏山莊者，葉隕軒（大莊）之父作宰江南，買玉屏山，以萬金卜筑焉。池館幽致。有陶江書屋、歸來草堂、偕寒堂、寫經(jīng)齋、玲瓏閣諸勝。”[2]現(xiàn)尚見廳堂兩邊對聯(lián)：畏友重師門德望日星為一代文學之祖 循臣精吏治恩威雨露斯千秋鄉(xiāng)賢有福。文學之祖、循臣應該指的是葉大莊。

《陽岐雜事五十首》最后一首自注云：凈名社①筆錄二十年來得詩不下千首，傳頌殆遍。含真歸山社事歇矣。弢庵、俶玉皆社中人也。記載了好友含真（龔易圖）、俶玉（陳書）、蕓敏（陳琇瑩）、弢庵（陳寶?。⑻K戡（鄭孝胥）在陽岐的往來。他們擅長采用散文化的直敘手法，真實展現(xiàn)所游名山大湖、小丘細河。如位于福州的東部桑溪(發(fā)源于福州北嶺山脈青鵝山，是閩江的支流),金山寺、西溪、玉屏山莊等是他們喜歡吟詠的地方，荔枝、龍眼、柑橘等是他們喜歡吟詠的物產(chǎn)，以期達到“詩文互證”。陳衍論詩最喜談風光景物，其詩也多為閑居游覽之作，以其自言而證之:“自古詩人，足跡所至，往往窮荒絕域，山川因而生色，更千百年，成為勝跡，表著不衰?！保?］不少詠閩詩作，更是不乏對家鄉(xiāng)風貌的描繪與贊美?！敖嗽娋涔び趯懢罢撸鄰筒豢啥嗟?，惟蘇堪最多?！保?］可見鄭孝胥對風物書寫的鐘愛。1893年葉大莊歸，和嚴復結(jié)伴回閩同住玉屏山莊。為此行，葉大莊專門寫了一首五言詩：“村人迎歸船，書筐兩奴運。晚潮風又熱，到門廿里近。荔枝惜已遲，龍眼啖不盡。蛤田蛋屋間，浪花綠接畛。數(shù)千桔柚林，園翁半族親。望衡是茅齊，魚飯過勿哂……”寫出了故鄉(xiāng)陽岐魚果之鄉(xiāng)的風情?？梢姡娪褜﹂}地風物書寫愛好影響了他。

家庭文學創(chuàng)作熏陶，擁有平和求實的家學淵源。福州葉氏家族被譽為“世翰林”的詩書之家，“累代甲科”“五子登科”“六子登科”的美名被時人傳為美談。葉大莊作為葉觀國的耳孫深受其影響。梁章鉅《試律叢話》云：“葉毅庵詹事觀國《綠筠書屋》古近體詩溫柔敦厚，為詩學正宗?！盵8]其詩風平和典雅，清新細膩。體裁上嘗試竹枝詞的形式；形式上多組詩，以更多地拓展詩歌的表現(xiàn)容量；詩注廣泛應用，有交代寫作背景、人物出處等功用，拓展詩歌的表現(xiàn)范圍，也有利于讀者理解。陳慶元《福建文學發(fā)展史》把葉觀國作為康熙乾隆年間閩籍詩人創(chuàng)作風土雜詠詩的突出人物。[9]葉觀國《榕城雜詠一百首》是描繪福州史事風土的長篇組詩，影響較大。《雜詠》吟詠福州名勝古跡，融合福州風景中的歷史文化；吟詠福州獨特風俗、生產(chǎn)習俗、民間技藝；還有一系列專門吟誦閩地詩人詩作或傳聞佚事的詩歌。詩后附有注解。葉大莊的《五十首》從內(nèi)容到形式上受到啟發(fā)。

三、《陽岐雜事詩五十首》對陽岐文化的意義

《陽岐雜事詩五十首》以竹枝詞的形式描述家鄉(xiāng)福州陽岐風物的組詩。組詩并非采詩的記游之作，而是有意為之，反映內(nèi)容豐富，表達出對家鄉(xiāng)人的深厚情誼和對家鄉(xiāng)風土人情的熱愛。詩體為七言，每一首均有注解。詩歌題材主要主要圍繞鄉(xiāng)野民間久遠流傳并且傳承的的風俗、傳統(tǒng)、禮儀、敬神祭祖、生產(chǎn)方式以及物產(chǎn)，具有民俗文化史料性價值。

（一）保留家鄉(xiāng)風景中的歷史文化

陽岐地處閩江支流烏龍江北岸，風光綺麗。居家玉屏山莊青磚高墻幽深典雅，景致迷人。詩歌贊頌春天美景、花事?！叭餅郴ɡ飯摚壹掖壕萍s吾來”“滿院籘花紫交白，夾江晴雪送扁舟”“陌上相逢雄蛺蝶，菜花籬落醉春人”…… 春來鮮花盛開，蛺蝶翩飛。詩注說，當花開時候，大家相約賞花，不敢出遠門，唯恐錯過花期，賞花是春天要事。其中，有一首詩自己認為最佳，以后有修閩本事，詩者當采他的這首詩：

遠山含黛寫新妝，織竹秾花牡蠣墻。別有春江人絕代，青裙不襪足如霜。

山光美景，和著翹楚裝飾。起筆寫遠景，宛如水墨畫里一泓秋水后面遙遠的連山?？椫瘛⒍尰?、壯蠣墻，儼然是藝術(shù)品的組合。第四十首，寫玉屏水木極勝，藏書家龔易圖感嘆“萬金難易一房山”，可大莊不舍得，只好作里垞松崗圖贈與他。 “女郎勸客竹歧住，愛忍春寒度一宵”說的是龔易圖、陳書約玉屏看花情景?！鞍肓著喣_秋燈館，苦說移家愛次村”記敘藏書家陳琇瑩為家人尋找避兵場所，看到這里鴨腳半林臥與地上，連稱此屋甚佳。

詩歌將美麗自然風光與優(yōu)雅人文活動相輔相成,構(gòu)成了詩歌的文化內(nèi)涵。描寫風光不滿足于對自然的單純描摩,有意識地揉進了大自然背景上的人文文化。

（二）展現(xiàn)家鄉(xiāng)多樣化的節(jié)日文化習俗

《陽岐雜事五十首》從標題看，以記敘為主。記錄了當?shù)仫L俗，展示陽岐獨特風情。記錄風俗大體以時間為順序，根據(jù)季節(jié)的變化，主要從風俗物產(chǎn)兩個方面用一半的篇幅（前二十五首）詳細描繪。 首先描繪元宵節(jié)的風俗文化：

雙燒紅燭影堂寒，柏火椒香獻歲盤，元夜亦如除夜例，燔柴家祭祝平安。

自注：相傳，明季，是日，倭退，舉火相慶。閩地元宵風俗各地有不同，大體說來，從正月初九起，燈市開始到正月十三日幾乎可見各居家門前都掛出花燈。這首詩敘寫除夕夜和元宵夜有燒柴的習俗，元宵夜柴則更多，堆與江上。 可以說是對元宵節(jié)風俗的補充完善。第二首寫各家各戶張迎神，“火樹新橋接舊橋”的壯景；第三首上岐村尚書廟②,上元燈時西南百余村競相牲禮，彌日不散。第四首記錄閨秀祈嗣的風俗，所謂 “新婚愿祈得男花”，《藤山志》說：是日，女子出嫁多年未生產(chǎn)者，多有入廟求嗣。禱祝畢，向神前花瓶內(nèi)采一枝鮮花，謂之“請花”。第五首新婚拜年，元宵節(jié)給新嫁女買燈相送。閩語“燈”為“丁”，取添丁之意。后來，相傳婚后已有男孩者，娘家可送各式的燈，謂“添丁仔”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愿望。

農(nóng)歷七月十五日中元節(jié)與清明節(jié)是作為中國人祖先崇拜的重要體現(xiàn)，是漢族人祭祀亡故親人、緬懷祖先的日子。通過點燈為亡者照回家之路。這一天是佛教盂蘭盆會的日子，也是為亡靈超度。第二十五首“招魂薜荔鬼呼明。盂蘭會散月將落，人滿河橋放水燈”說的就是這一情景，“薜荔者，餓鬼名也?！钡诙子涗浤贤ü仙脚c尚書廟最熱鬧的水路道場活動：

度人佛國有慈航，水陸香花作道場。 夜夜燈山觀鬼趣，閻羅天子坐堂皇。

這是大家一起集資作的法場，“夜夜燈山”是指七天的法場活動。詩歌對佛教中盛大且隆重的法會從壇場布置及擺設（奉供上堂的是香花、燈）生動描述。

關(guān)于端午節(jié)，詩人除描繪龍舟競渡外，記敘漁人趁著潮水歸去的情景。所謂“漁人愛趁龍船社，終歲離家五日歸”。江上漁人終年在江上布網(wǎng)，端午五日一定要回家。

（三）豐富多樣的飲食民俗

詩歌敘寫閩地風俗，保留了清末福州鮮活的生活畫面。第十五首記敘三月十五日為神降③，戶戶競獻鱭魚，同聲呼鱭魚的事情。相傳宋林坰為陶江社公，喜食鱭魚，俗稱水路尊王。每年梅雨季節(jié)，巷子溪漲，江上數(shù)十村苦于水患，村民撐船買菜，三四日之后才會退去。

陽岐的豐饒物產(chǎn)，也是按照物產(chǎn)的成熟季節(jié)按序來寫。首先是是荔枝的獨特栽培方式“吾家不用培泥法，一樹澆肥一斛鹽”。荔枝不用培泥土，亦無需聚糞，挖土成坑澆鹽數(shù)十斤。其次說龍眼、橄欖，是村上的主要作物。詩注曰：“江上七八翁審視便知一樹得子多少，估值無訛?！比缓笫欠N植最廣“第一鄉(xiāng)人是木奴”的柑橘。這里是擬人的方法，柑橘猶如供驅(qū)使聚財?shù)呐?。第三十四首深情表達對南鄰朱老的感激和懷念“南鄰花好載輕舠”人雖已去，但是黃皮果極佳。

海產(chǎn)品螺、牡蠣都是他的最愛，詩歌描寫辣螺用紅糟腌，是眾多的海產(chǎn)品無法比擬的。尤其是第二十三首：

萬錢何苦門豪奢，牡蠣連船晚到家。賣與消寒酒人局，大房留供水仙花。

福州冬季牡蠣豐富，展示福州漁業(yè)發(fā)達。將牡蠣剝殼堆上沙子，在盆中放上水仙點綴，更具生活情趣，親切如在眼前。這些同時代其它詩人關(guān)注不夠的題材，從這個角度來看有特定的民俗史料價值。

（四）體味歷史傳承文化

詩歌通過對鄉(xiāng)賢的懷念以展現(xiàn)陽岐歷史古跡。第二十七至三十一首分別陳述明朝陳巡按的著作《龍安遺草》和故居所在地；建于順治元年的陳家祠堂；宋時的陳億翁和不知何朝代的詹丞相。第三十三首以飽滿的熱情贊頌鄉(xiāng)賢黃干：

勉齋受業(yè)晦庵門，二十余傳子姓存。禮失不如去求野，葫蘆尾有老人村。

理學大儒黃干受業(yè)朱熹。④數(shù)代高壽皆九十，二十余代，能讀朱子家禮。隨著時代變遷，禮教文化漸漸流逝，依然保留著的就是葫蘆屋的老人村。

第三十八首注解曰：“蔣丈芷嶼館余家最久，‘小玲瓏閣’所藏秘本皆手錄?！弊鳛椴貢胰~大莊，表達對書友的感激懷念。葉大莊明清抄本100余種得之于藏書家陳琇瑩，這里的蔣丈芷嶼館指的是蔣思源（號芷嶼）“小玲瓏閣”藏書，他家中所藏秘冊較多。葉大莊《寫經(jīng)齋續(xù)稿》載：卒后其書大多歸葉大莊所得。葉氏家藏中宋刊本《漢書》即得之于蔣氏。同時，葉大莊熱情贊美家鄉(xiāng)技藝人：

少年結(jié)契愛牛醫(yī)，椓犬閹雞術(shù)更奇。誰篡陽岐方技傳，引藤接樹與專技。

自注云：“老來不能如韓柳為圬者王承福，種樹郭橐駝作傳，以詩寄感慨而已。”大莊把家鄉(xiāng)技藝之人比作韓愈筆下的王承福和柳宗元筆下郭橐駝，在他們身上發(fā)現(xiàn)了許多獨特的優(yōu)點?！段迨住酚涊d了家鄉(xiāng)的人文歷史遺跡，傳統(tǒng)文化得到了傳播。

《陽岐雜事五十首》藝術(shù)上，清麗而通俗，切近日常生活，呈現(xiàn)世俗化情趣。其實詩歌的注解也是一篇風土小記。書寫審美細膩，重“情”重“美”，不僅表達了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展示了詩人對家鄉(xiāng)書寫的獨特視角。是對福州陽岐風物的詩文書寫，展現(xiàn)了文化意義上的陽岐。它是對家鄉(xiāng)的記憶，對了解當?shù)仫L土人情提供了生動資料，可作為方志、民俗學等人文研究的史料。也一定程度上提升陽岐作為省級歷史文化名村的文化地位。

注釋：

① 指詩鐘會?？登g詩人吳中七子之一吳企晉先生，號泰來，與人唱和，自稱凈名道人。

② 明初，朝廷下令 “凡有功國家及惠愛在民者，著于祀典，令有司歲時致祭?！痹谏蠄蟮拿麊沃?，朱元璋特別重視南宋隆名并峙的兩狀元文天祥和陳文龍。于是，在福建境內(nèi)建有“歷代奉旨祀典”陳廟十余座，在祭祀陳文龍的寺廟中，陽岐尚書廟時間最早被稱作“尚書祖廟”。重修時葉大莊善捐。

③ 降神：迎神。在中國民間是一種請求神靈降臨己身并為問神人解疑解難的神秘儀式。

④ 理學大儒黃干，字直卿，號勉齋，南宋閩縣，今福州郊區(qū)洪山鎮(zhèn)東門村浦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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