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為之,程艷
(1.文華中學,山西太原 030012;2.山西財經大學工商管理學院,山西太原 030006)
歷史上的晉商縱橫捭闔、揮斥方遒創(chuàng)造了“貨通天下、匯通天下”的輝煌業(yè)績,影響深遠,在中國商業(yè)史上留下了厚重的一抹色彩,因此其近代的衰落更令人扼腕嘆息,古今中外的研究者從不同角度運用不同的方法對晉商的衰落進行了分析,《孫子兵法》自古以來即被中國商人視為瑰寶,本文從《孫子兵法》中的一個既是本體又是方法的重要哲學概念——“勢”著手,用“勢”分析晉商清末“失勢”的基本原因,為晉商得失成敗的探索提供一個新的視角。
“勢”是《孫子兵法》的核心范疇,既是本體論又是方法論。全文中直接提到“勢”字的有15處之多,涉及《計篇》《勢篇》《虛實》《地形》等,其中《勢篇》是闡述“勢”的專篇,其他篇幅雖未直接提到,但都是圍繞如何“借勢、蓄勢、造勢”展開的?!秾O子兵法》開篇即提到“計利以聽,乃為之勢,以佐其外?!保ā队嬈罚?,本文基于哲學的研究視闞對“勢”進行了新界定:即“勢”是客觀事物由外部環(huán)境要素與內部構成要素共同決定,并受位置、速度共同影響,由運動產生能量,繼而在內外部釋放能量的并獲得能量的循環(huán)體系。
晉商在經營發(fā)展的過程中以“度勢”定位、“蓄勢”謀動、“造勢”競先,造就了“貨通天下、匯通天下”的輝煌,但如今卻依然只余平遙古城風鈴默默訴說著一段曾經的傳奇,昭告世人一片零落的繁華。自辛亥革命后,晉商包括票號在內的各商號由衰頹而趨沒落,其中的原因自然有“弱國無強商”這樣一個大趨勢,但是所有事物的出現(xiàn)、發(fā)展以及消失都是多種要素相互作用的結果,因此把晉商的衰敗僅僅歸結為近百年來國運多舛,似乎有簡單歸納之嫌,也對學習晉商的經驗教訓毫無助益。晉商的輝煌源自其“得勢”。晉商的衰敗自然是因為其“失勢”,破壞了賴以成功的“勢”系統(tǒng)。
《孫子兵法》有云“道者,令民與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畏危也”,這里的“道”指的是國家的政策法令,強調的是國家政治的開明程度即政府管理國家是否按照事物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來進行。首先政府能否確保政局的穩(wěn)定性,而從鴉片戰(zhàn)爭以來,長期大范圍的戰(zhàn)亂造成經濟蕭條、商業(yè)衰敗,票號的儲戶紛紛提現(xiàn),而票號放出的款項卻難以收回。戰(zhàn)爭期間外國侵略者的肆意搶掠、潰兵散兵的乘火打劫不僅使晉商的實際財產蒙受巨大損失,經營過程中的賬目資料也在戰(zhàn)亂中丟失損壞,這為后續(xù)的經營活動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其次是政府的執(zhí)政能力能否保證商民的正當權利,保障商民在外的人身財產安全,清政府先后與沙俄簽訂了 《中俄天津條約》《中俄北京條約》《中俄陸路通商章程》,這些不平等條約使得俄商直接到達中國內地直接購茶、加工、販賣,同時還可以享受稅收優(yōu)惠,而晉商不僅在經過俄境要繳納高額關稅,還要向清政府繳納厘金稅,“從湖北販茶到張家口,所付稅金要比俄商多十倍”[1],此外,截止1910年賒銷給俄商共計價值62萬余兩白銀的貨物,也無法收回貨款,晉商懇請清政府出面交涉,也未獲得任何回應[1]。外蒙獨立和俄國十月革命最后摧毀了晉商的國際貿易業(yè)務,外蒙和前蘇聯(lián)實行公有制后晉商的財產全部被沒收[1]。失去強有力的政府的保護,列強槍炮下的國家千瘡百孔,列強鐵蹄下的商人又怎能獨善其身。政治環(huán)境是商業(yè)環(huán)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國失“道”,君失“道”,民失“道”,商失“道”,“道勢”的衰頹破壞了“勢”系統(tǒng)的完整性和反應的及時性。
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不僅是政治以及社會環(huán)境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經濟技術環(huán)境也因為外國資本、商品的進入以及交通工具、通信的發(fā)展而給晉商提出了新的挑戰(zhàn)。其一,晉商票號的一項重要收入是平色收入,這是由于銀兩的成色不一,且標準不一,因此“票號凡收入銀兩,總說成色不足,減低千分之五六”[2]。而從光緒十二年開始,政府就開始鑄造銀元,“截至光緒三十一年止,共鑄銀元二萬余元”[2],銀元的鑄造及其流通,使得晉商的平色收入大為減少。第二,郵政局與信局的出現(xiàn)擠占了票號匯費收入的利潤空間。早期票號利用通信技術的進步積極加速其匯兌業(yè)務的發(fā)展,但“后來的郵政和信局,獲得民間信仰,自己辦理匯兌,與票莊競爭生意,反為票莊之害”[3]。鐵路的修建又使晉商的“駝隊”被時代的車輪所拋棄。第三,近代銀行的建立,摧毀了票號的存貸款業(yè)務。光緒末年,各種近代金融機構相繼誕生,與晉商的票號相比,銀行的利息要比票號高,一到兩厘,儲戶紛紛從票號處提款,轉存至銀行。在經濟技術環(huán)境發(fā)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晉商沒有敏銳地把握其中機遇,喪失了“天地”勢,空留下“今者機會已失,商務已衰,縱有救時良策,亦徒托諸空言。惟耿耿之懷,終難自已”[4]的悲嘆。
《孫子兵法》有云:“將者,智、信、仁、勇、嚴也”。 強調為將者應該具有的品質。在晉商后期,面對嚴酷的經營局面,晉商中的一些先知者如李宏齡等聯(lián)合京師分號經理,致信各莊總號,力勸合組成為三晉匯業(yè)銀行,各地分號經理也紛紛響應,但最終未獲得晉商大掌柜們以及財東的支持配合。李宏齡悲憤之下,辭職而去,并發(fā)出了“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的悲嘆,晉商大掌柜們對危機的漠視固然有其主要活動場所在平遙等山西的小縣城里,遠離上海等東南沿海經濟比較發(fā)達的城市,信息溝通不暢,不了解外界發(fā)生的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客觀條件有關,更與大掌柜們主觀上的守舊落后有直接的關系,曾經的南下北下,曾經的縱橫四海,曾經的開疆拓土因何變成了不思進取,茍延殘喘?首先,現(xiàn)代銀行是股份制而非身股制,即李宏齡所說的“股非一人,東非一姓”[4],改組銀行后大掌柜的權利會受到極大的制約,票號的集權制也會崩潰,雖然大掌柜們一再宣稱 “我晉風向稱泥古,瞻前者有人,顧后者有人”[5],但是,大掌柜們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既得利益受損。晉商的大掌柜認為有政府信用做擔保,就可以高枕無憂,功利的政治觀看不出亂世繁華其實是喪鐘敲響前的回光返照。其次,晉商的創(chuàng)業(yè)者雖然想極力擺脫“富不過三代”的宿命,但仍然抑制不住后代奢侈腐化,有學者歸納為財東后代的墮落是因為吸食鴉片,但鴉片只是一個工具,視域決定境界,偏安一隅,看不到外界的變化和日益迫近的威脅,繼任者們整日無所事事,不需要考慮日常經營,意志與責任心的退化,早已把先輩的奮斗精神和吃苦耐勞的傳統(tǒng)喪失殆盡,不僅是個人消費,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想和“買房置地”的財富積累方式也擠占了財東向商號投資的力度。
《孫子兵法》有云:“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這里指組織結構,責權劃分,人員編制,管理職能,資源保障,物資調配的各項制度。晉商的制度在其興盛時發(fā)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但事物的發(fā)展是動態(tài)的,當周圍環(huán)境發(fā)生巨變時,基本制度重新修訂的滯后,自然成為經營發(fā)展的桎梏。第一,身股制使身股所占的比例越大,結賬時分得的紅利會越多,但是由于時局動蕩,經營業(yè)績不佳,因而長期利益的管理行為就會變成短期行為,出現(xiàn)損害財東利益的貪污、挪用、浪費等,晉商所奉行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策略又使大掌柜的權利處于無人監(jiān)管狀態(tài),主客觀原因相互作用使得“身股制”已經不能再適應經營管理的要求。第二,晉商無論其商號還是票號,均實行的是無限責任,一旦虧損就要財東繼續(xù)投資進行彌補,因此晉商的產業(yè)一旦破產,一定是傾家蕩產,致使其破產之后再回天無力。
《孫子兵法》中的“勢”這一概念,既是本體又是方法,是一個多層次、全方位、動態(tài)變化的哲學概念,是“道、天、地、將、法”等內外各要素的組合、運動過程,目的是實現(xiàn)“有無相生、虛實共處、動靜相輔”的“勢”能最大值的境域。
本文合理運用《孫子兵法》的“勢”哲學對晉商的近代衰落的原因進行分析,指出晉商的衰敗正是由于失去了“道、天、地、將、法”五勢,造成了“勢”系統(tǒng)內部各要素的協(xié)調機制、內外交流機制、適應機制的紊亂,導致“勢”系統(tǒng)的崩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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