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曲波
(遵義師范學院,貴州遵義 563006)
風俗習慣是一種群體生活方式,從個體來說,從小潛移默化、耳濡目染而形成,承載著生命的記憶和情感;從群體來說,它作為一種傳統(tǒng)代代沿襲,蘊含著厚重的歷史文化,是一個群體自我認知的標識,是審美觀的價值取向。風俗習慣問題在群體關系、民族關系中具有重要的影響。
風俗習慣是不同地區(qū)、不同民族獨特文化傳統(tǒng)的重要載體,是長期生活在同一區(qū)域生產生活密切聯(lián)系的人們不斷的歷史積淀。風俗習慣最初是區(qū)域性的問題,隨著精神、文化因素的滲入,它便具有了超脫區(qū)域限制的穩(wěn)定性。文化和信仰是一個民族的靈魂,在同一民族中,生活于不同地區(qū)的人們有各自的風俗習慣,但由于民族文化精神的相通,不存在溝通障礙,在他們遷徙以后很快就會接納另一區(qū)域同一民族的風俗并融入其中。但在不同民族之間,一個民族即便與其他民族雜居,在同一區(qū)域共同生產生活,經濟密切相連,但風俗習慣的相通相容則是很困難的,其原因在于對這些風俗習慣起支配作用的文化傳統(tǒng)和精神信仰的相互排斥。這就是一般意義上的風俗習慣、生活習慣與民族風俗、宗教習俗的最大區(qū)別。因此,同一民族的人們,即使一部分人由于種種原因遠走他鄉(xiāng),長期游走于不同地區(qū)、不同民族之間,但其共同的風俗習慣卻始終保持下來。
民族相容的實質在于相互間精神上的尊重,在形式上表現為對風俗習慣的接納和認同;民族間的矛盾與沖突,首先表現為對民族風俗習慣的相互排斥和歧視,有的還是因為對他民族風俗習慣的冒犯而直接引發(fā)的。古今中外,統(tǒng)治階級搞民族同化的第一步,就是從企圖改變其他民族風俗習慣開始的。因此,風俗習慣政策代表著主體民族的價值取向,推崇民族平等的政策實質,必然體現在尊重他民族的風俗習慣上;強制性的移風易俗,則是大民族主義的外在體現。在歷史上及現代各國實踐中均可見,風俗政策的不合時宜,或者稍有急功冒進,就會引起重大的民族矛盾和沖突。
大革命失敗后,左傾思潮逐步在黨內占據統(tǒng)治地位,在行動上表現為急功冒進,相應地,在針對成規(guī)陋俗的移風易俗上,采取了較為激烈的措施。但總的來說,這些行動主要發(fā)生在根據地,涉及的大都是漢族群眾,沒有對少數民族關系產生實際影響。長征中,紅軍被迫沿著西南、西北國民黨控制薄弱的少數民族地區(qū)進行戰(zhàn)略轉移,黨和紅軍開始了與少數民族的正面接觸。湘江戰(zhàn)役的慘痛教訓,使左傾指導思想的權威受到沖擊,從與少數民族接觸開始,左傾錯誤的指導思想并沒有在紅軍處理民族關系和風俗習慣問題的實際行動中體現。
遵義會議對左傾教條主義的批判,為紅軍在處理民族風俗問題上提供了正確導向。遵義會議結束后,原總政治部隨即發(fā)布了《關于爭取少數民族的指示》,提出了要“絕對”尊崇少數民族風俗習慣。這不是一時的權宜之計,而是著眼于民族及其民族風俗問題的長遠解決,立足于民族風俗習慣的發(fā)展規(guī)律而定。在隨后的實踐中可以看到,在紅軍所經歷的羌區(qū)、藏區(qū)、回區(qū)等,不僅得到了他們的理解和支持,甚至還有不少民族青年真誠認同紅軍的主張,積極參加到革命隊伍中來,這足以說明黨的理論、綱領和政策的前瞻性、科學性和一致性。
黨在長征時期的民族風俗政策,可以概括為以下幾方面內容。
服裝服飾、語言文字是各民族在適應不同區(qū)域的生存條件和生活環(huán)境中,長期演變形成的,當它逐漸融入民族文化和精神信仰因素后,便成為這個民族的特征之一,成為與其他民族相互區(qū)別顯著的外在標志。尊重民族穿著服飾,是民族平等原則的第一要求。語言文字是思想交流的工具,在與使用不同語言人群進行交流的時候,就會遇到使用何種語言的問題。盡可能地學習和使用對方的語言文字,就是對對方的尊重。
飲食習慣和生活禁忌最初同樣來源于對生產生活環(huán)境的適應,但這些風俗習慣被賦予文化、宗教的成分后,就脫離了原來的意義,成為信仰和精神的體現。如穆斯林就把喜愛牛羊作為他們追求圣潔、智慧和力量的象征,以不吃豬肉表達他們抵制懶惰、愚鈍和丑陋的價值取向。同時,他們還有一些特別的禁忌,如回民禁煙忌酒、講究整潔,藏民忌諱在別人后背拍手掌等。對此,紅軍戰(zhàn)士嚴格遵循,不好奇追問、不議論取笑,不在回民面前吸煙吃豬肉,不進入藏民視為神山圣水的地方等。
宗教雖是一種虛幻的理念,一旦形成,卻會成為人們的心靈歸宿和精神支撐,即使到了科技發(fā)達的現代社會,宗教仍是絕大多數民族、地區(qū)和國家的精神源泉。尤其是藏、回民族長期實行政教合一制度,宗教理念、禮儀以及各種宗教活動,已經完全融入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成為民族習俗的重要組成部分。另一方面,原始自發(fā)的生活習俗也被納入宗教規(guī)范,因此,他們的生活方式就被賦予神的意志,成為信仰與精神的象征。
長征時期黨和紅軍在民族風俗問題上的探索、實踐及其積累的寶貴經驗,具有重要的現實借鑒意義。
我們常用的會議、橫幅、標語等營造氛圍的宣傳形式,是實現工作效率的必要手段。但是,要讓少數民族群眾真切感受并真心擁護,需要政策的進一步展開和各個細節(jié)的完善。細致入微的工作是贏得民心的關鍵因素,它不僅是提高滿意度的問題,更是體現誠意,檢驗口號、標語真正意圖的標尺。政策實施者的內心好惡體現在舉手投足之中,潛意識不經意的動作和言語,不是精密、巧妙的偽裝能夠掩飾的。紅軍官兵深刻認識民族解放、民族團結與戰(zhàn)略轉移的長遠關系,把對民族風俗的尊重與革命理念的傳輸、各民族最終解放緊密聯(lián)系起來,言由心生,言行一致,時時處處體現著由衷的信念和誠意。
和平時期,在市場經濟裹挾著人們把精力集中在物質利益上,把價值體現在物質的積累上這種物欲橫流的大環(huán)境下,似乎民族意識已經完全服從于經濟利益,風俗習慣問題在一般人看來只是微不足道的雞毛小事,這種認識正是我們在民族風俗政策落實過程中存在的最大障礙。在風俗習慣這些細微的小事中,折射著干部的真情實意或虛情假意,并被引申為對各級政府的誠意與用心的考量。對待民族生活方式和風俗習慣的一些不妥的言行,或許暫時不會帶來直接的后果,但隨著矛盾的積累,它就成為沖突發(fā)生的直接導火線。誠意源于理性認識,在民族風俗的研究和政策執(zhí)行過程中,不論是學者還是官員,應該以民族團結振興、共同繁榮發(fā)展為己任,以強烈的責任意識、民族意識和國家意識認真研究、制定和執(zhí)行民族風俗政策,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把落實黨的民族風俗政策作為一項民心工程、戰(zhàn)略工程來抓,從民族風俗細微的工作著手,消除影響民族團結的一切不良因素。
歷史上,藏、回民族曾經的政教合一制度使得宗教上層與統(tǒng)治階級合二為一,不僅經濟階層劃分明顯,精神意識上的等級劃分也是根深蒂固。由此,民族上層在經濟、政治和文化上都占據統(tǒng)治地位,左右著民族的文化傳統(tǒng)和生產生活方式。在此意義上,民族上層代表并引領著民族的生活潮流和風俗習慣,爭取和團結民族上層,就如牽牛抓住了牛鼻子,對于黨的民族風俗政策的展示和落實必然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社會主義時期,民族上層人士雖然在政治上不再具備往日的權威,但在精神上,甚至經濟上卻仍然具有較高的地位和較強的影響。日常生活中,民族風俗文化則只有在民族上層群體中才能完整地體現,他們的生活娛樂方式,成為民族風俗文化的指揮棒和風向標。爭取、團結好民族上層人士,是民族風俗政策落實的切入點。他們有知識、有個性,思想活躍,但他們又缺乏民族代表人物那種大局和整體意識,也沒有一般群眾的樸素與單純,經常有令人不爽的意見建議,各級干部作為具體的政策執(zhí)行者對他們存在天然的排斥情緒。對此,各級部門和政府必須引起高度重視,絕不能讓干部走到他們的對立面,而要把他們作為朋友,要以寬廣的胸懷,積極引導、求同存異,做好團結工作。
自進入瑤族地區(qū)開始與少數民族正面接觸后,紅軍深感民族關系、民族風俗的復雜性和重要性,對可能面對的少數民族,要求先遣部隊在收集軍事情報的同時,注意了解當地少數民族的風俗習慣。1934年12月,政治部及時下發(fā)了《關于我軍沿途注意與少數民族關系加強紀律檢查的指示》,要求紅軍戰(zhàn)士嚴格遵從民族風俗。在隨后的經歷中,紅軍對違背紀律的行為都按照相關規(guī)定進行了嚴厲的處罰,不打折扣,毫不含糊。
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構建與治理能力的提升,自然包含著民族經濟、民族風俗相關等內容。國家對少數民族地區(qū)的傾斜和扶持政策,為民族地區(qū)的經濟文化發(fā)展打下了牢固的基礎。但不可否認,我們在工作中還存在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和不足,其中最主要的問題之一,是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積習,一年半載難以改變,使黨的民族風俗政策在執(zhí)行過程中大打折扣。黨的好政策經過層層變通、打折或加碼,失去了他原本的意義,影響了民族感情。究其原因,就是對于不嚴格執(zhí)行中央精神、不守規(guī)矩,打政策擦邊球等的做法,沒有認真追究,一味放任。因此,在國家治理機制體制尚未完善的情況下,加強政治紀律、工作紀律監(jiān)督督察,對瀆職失職行為和工作作風問題零容忍,才能切實克服官僚作風和形式主義,克服工作對上不對下,脫離群眾,應付了事的現象。